秋去冬來。
臭溝邊夏季長勢兇猛的野草如今化爲(wèi)烈火下的黑灰,靜等來年春風(fēng)復(fù)生。
劉子瀅裹著羊毛圍脖和絨線掛球帽站在衚衕口翹首等孟幻。天矇矇亮,遠(yuǎn)處有幾隻早起的麻雀撲閃著翅膀飛速劃過,相隔七八里地的幾排六層高樓浸在霧氣中,尚能看到幾戶亮燈的陽臺。
孟幻快走幾步,望著好友造型別致的帽子羨慕道:“子瀅,你這帽子哪買的,我怎麼沒見過啊?”
劉子瀅戳戳垂在兩邊肩膀的毛線球,哈了口霧氣說:“我大姨給我用線勾的,外面沒賣的。”大姨愛好織毛衣和勾些新穎的小玩意,她把大致想法說出來,沒過多久她跟小妹腦袋上就多出來一頂後世流行的那種絨線帽。
“哦~好吧,挺可愛的,巴不準(zhǔn)張琪也得問你。上回你媽給你織的那件流蘇毛衣,她可向我打聽好幾天呢。”孟幻一分鐘變換三種表情。
倆人走到早點攤,各要了兩根餜子和一碗老豆腐,旁邊一位喝豆?jié){的大叔笑道:“喲,咱們今天人都到齊啦。”
在場的顧客環(huán)顧棚子裡的人,可不是麼,每天這個點總是固定的幾個人來吃早點,不認(rèn)識的見天的互相刷臉,臉盲癥也得有印象。
劉子瀅對大叔露出善意的微笑,將先上桌的老豆腐推給對面的孟幻:“你先吃。”
大叔好奇:“你們是親姐們兒嗎?”
孟幻從小籠子裡挑出兩個乾淨(jìng)鐵勺,一隻遞給劉子瀅,聽見他的話下意識否認(rèn):“不是,我們同學(xué)而已。”
大叔拍大腿:“那你倆長得可夠像的,都小圓臉和小圓眼,身高也差不離。”
東邊一直默不作聲咬雞蛋包的阿姨,禁不住認(rèn)同:“不得了,我也以爲(wèi)是姐倆兒呢,打她倆來這吃飯起,我就這麼想,敢情不是啊。”
安靜的小棚子因爲(wèi)劉子瀅和孟幻熱鬧起來,劉子瀅給豆腐腦加完蒜汁和腐乳又舀了點辣醬,攪和一通拌進撕成塊的油條,剛吃一口,孟幻擡頭道:“我以爲(wèi)你只有包子泡方便麪一種吃法,原來只要有稀的,你就能把乾的倒湯裡吃。”
劉子瀅:孟幻真相了。
教室裡冷得像冰窖,丁老師拆下煙囪在院裡磕灰,嘴裡唸叨著得趕緊生爐子。
翟皓畏手畏腳地窩在人羣中裝鵪鶉,時不時從程修齊書包裡掏塊小點心打牙祭,程小胖敢怒不敢言,抱住劉子瀅胳膊委屈撅嘴:“我光剩那一個小麪包,還想給張琪吃呢,前天帶的辣條也說沒就沒,我一口沒吃著,哼。”
劉子瀅捧著保溫杯啜熱水,踢踢翟皓腳後跟:“快別嚼了,人家小胖沒讓你吃,再吃變成豬了。”
王淨(jìng)托腮看著翟皓狼吞虎嚥,笑瞇瞇道:“哎呀,耗子多瘦!程修齊你少吃幾口正好減肥,你都頂湛閎肆兩個那麼寬了,真好意思告狀。”
湛閎肆側(cè)頭看了眼一臉受不了狀的劉子瀅,抿抿嘴角什麼也沒表示。現(xiàn)在正值降溫時節(jié),班裡人全三五一夥湊近取暖,名正言順接近她又沒人懷疑動機,如此甚好。
孟幻正對小冷帥,所以看到他類似饕足的神態(tài),呆愣地打個冷顫。這種眼神十分奇怪,好像動物世界中,食肉性野生動物在緊盯邁入圈套掙脫不得的獵物,那種勢在必得的傲然自信,著實可怕
“你冷?”劉子瀅擡眸疑惑詢問,放下水壺替她圍好自己的圍巾,“喏,醬紫就好。”
孟幻忌憚地望向湛閎肆,發(fā)現(xiàn)他面無表情直勾勾鎖定她脖子,立馬解下圍巾物歸原主:“不用不用,我不冷,我後背都流汗了。”冷汗qaq
週五下午放學(xué),劉子瀅和孟幻走得比較慢,經(jīng)過摩肩接踵的菜市場,越到家路邊的攤位越少,兩人正聚精會神討論麪人應(yīng)該賣多少錢合適,前方一聲巨響駭?shù)盟齻冸U些掉魂。
“我天,怎麼啦?”孟幻拍胸脯。
劉子瀅嗅嗅空氣中乍然彌散的香甜味道,抄起孟幻的手撒腿便往前跑,笑得喪心病狂:“爆!米!花!”
新出鍋的玉米花被搶購一空,劉子瀅人小沒能擠上順風(fēng)車,抓著兩塊錢不甘心地蹲在攤主老爺爺身邊流口水。
身穿黑色棉襖的老爺爺手轉(zhuǎn)葫蘆型壓力鍋,橙紅色火苗燃得正烈,跳躍的光亮映照臉龐。老爺爺?shù)皖^,慈祥的眉目有著驅(qū)散寒冷的溫暖,小聲提醒某吃貨:“堵耳朵,嚇人。”
劉子瀅急忙堵住耳朵,一個三級跳,躍出好幾米遠(yuǎn),猴急地喊:“爺爺,第一份給我哈!”
“哦吼吼~這纔是貨真價實的爆米花,電影院裡賣的死貴還甜得齁嗓子,沒有對比沒有傷害。”劉子瀅熱淚盈眶吃著熱乎乎的無價之寶。
孟幻拈了幾個放進嘴裡,咂麼咂麼味兒,五官幾乎擠到一起:“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吃,我家小花都不愛吃。”小花是孟家養(yǎng)的一隻雜毛狗,目前和乖乖廝混茍且,結(jié)爲(wèi)固定炮|友。
“屁!我吃的不是食物,是回憶!再說人家老爺爺不辭辛苦爲(wèi)我們製作出如此珍貴的寶物,不偷不搶不倒地碰瓷,爲(wèi)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做貢獻,衝這種精神就值我們買個百八千塊錢的。”
“哦”孟幻受教,改爲(wèi)雙手託舉爆米花袋子,“你說社會主義我知道,我也是接班人。”
二人誰也沒注意旁邊一輛轎車突然加速行駛過去,車內(nèi)司機通過後視鏡觀看隱在暗中的男孩,噗嗤笑道:“可以啊,還知道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呢,看來是位根正苗紅的知識分子。”
男孩上半身微前屈,露出一張月華熒光的好相貌,深棕色眼眸低垂半閉:“祖父,要停車嗎?”
“閎肆,爺爺纔打趣一句你便羞惱不堪,以後娶回家不得六親不認(rèn),你媽媽”
湛閎肆打斷他的話,慢條斯理壓平衣領(lǐng)褶皺:“爺爺,看路。”
“每次考試故意錯一道題,不易自傲的你會樂在其中。”湛老爺子驚險踩滅孫子的陰暗苗頭。
小冷帥一點沒有被拆穿的狼狽,調(diào)整個舒服坐姿,揚眉承認(rèn)道:“唔,挺有意思的。”至少劉子瀅認(rèn)他當(dāng)朋友了不是麼。
湛老爺子正經(jīng)勸告:“你玩歸玩,可別叫心上人看低你,形成固定認(rèn)知再翻身可就難了。”
湛閎肆臉色紅了又白,幾經(jīng)變換仍鬧個大紅臉:“什什麼心上人,別胡言亂語。”
湛正勤多少年沒見著孫兒無措的辯解,心情大好的爽朗大笑幾聲:“那好,我明天去告訴劉子瀅說你不喜歡她。”
“不準(zhǔn)去!明天你好生待在書房研究古籍哪也別去,更不用接送我。”小冷帥的陰影面積足夠開盤。
“唉,幸而你是我從小接到身邊教養(yǎng)的孩子,否則你如此早慧,鐵定叫我新奇震驚。”
長久沉默不語——
南方冬季的冷屬於魔法攻擊,溼冷的空氣鑽入骨縫能把人逼瘋;北方冬季的冷屬於物理暴擊,來自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南下形成著名的西北風(fēng),擋風(fēng)者死。
劉子瀅考完期末考試,手指僵得彎曲不得,她身體壯實血液循環(huán)良好,手不曾長凍瘡。像王淨(jìng)夏曉晴等嬌弱的女生,纖纖嫩手紅腫難堪,可苦了她們整天擦護手霜,雪仗也沒法參與。
路過火爐時遇見湛閎肆正在那烤火,細(xì)白的指節(jié)間清晰可見紅斑,傷在一雙格外好看的手上顯得觸目驚心。
“你最好別撓,用桂枝、紅花、附子、紫蘇葉、荊芥同劑量煎藥泡手,再把藥渣敷在腫的地方。”這法子是前世一個學(xué)中醫(yī)的同學(xué)告訴她的,當(dāng)初她選修一門英語漫談中國文化,起先沒看到前面?zhèn)z字,統(tǒng)共沒去過兩回,寫結(jié)業(yè)作業(yè)人家都用英文寫ppt,就她特殊,洋洋灑灑寫了五千字中華傳統(tǒng)文化瑰寶報告,漢字。
湛閎肆將烘得暖乎乎的手揣回兜:“謝謝,我記下了。”
“昂。”劉子瀅點頭,借一步出門。
“等下。”小冷帥情急之下?lián)谱∷觳玻驹谂_階上比她高不少,劉子瀅身姿詭異地被他卡在原地動彈不得,心情不怎麼美妙。
“鬆手!”劉子瀅真心不習(xí)慣有人突然之間與她肢體接觸,眼前熊孩子已經(jīng)觸碰不下三次底線,她的容忍瀕臨爆發(fā)邊緣。
小冷帥沒膽量朝她來硬的,只得放手軟著語氣道:“你這次,考得尚可?”
劉子瀅擰眉:“幹你屁事,我考砸了你好在校門口放鞭炮麼?呵呵,恐怕我?guī)湍闶″X了,我這回考的棒呆,數(shù)學(xué)最後一題得四分之三。”
湛閎肆心臟咯噔沉到肚子裡,手指摳著門框弱弱道:“我算的七分之五。”
“哈?腫麼可能是七分之五,那條線給的數(shù)字是我擦!我忘記還有一條垂直線呢!”劉子瀅此時表情精彩再現(xiàn)油畫。
孟幻一直處在大腦離線,身體隱身狀態(tài),系統(tǒng)自帶回復(fù):“好笨哦。”
三個字把好友玻璃心紮成蜂窩煤,寶寶心裡苦ヾ(`Д)
湛閎肆趁劉子瀅長吁短嘆之時,暗暗露出個得逞的奸笑。天助我也,翻身的機會來得不費吹灰之力。
孟幻倒退兩步,那個,湛閎肆你是不是壓根就不顧及我的存在???我我趁早自戳雙目一了百了吧。(⊙﹏⊙)
ry??[重生]第二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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