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安寧起了個大早,把那雙打入冷宮幾個月的慢跑鞋翻了出來,他現在很有危機感,如果不多加鍛鍊,他怕總有一天會被蔣小平給辦了。安寧坐在牀邊扭頭看牀上還在沉睡的蔣小平,他側躺著的身體微微彎曲,胳膊露在被子外,衣袖一直褪到手臂的上端,露出一大截古銅色的肌膚,敞開的領口隱約可見線條優美的鎖骨,這副毫無防備的樣子真夠誘人的了,安寧的心裡又開始爬起了小蟲子。他按耐著內心的躁動,只在蔣小平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就出門了。
蔣小平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牀上,太陽暖暖地照射在身邊,舒服極了。他看看牀頭的鬧鐘,都9點多了,已經很久都沒這麼晚起了,一是工作的原因,二是那個宿舍隔音效果太差,只要有人早起上廁所,你就聽聲兒去吧!他把被子疊好,推開臥室的門,就聞到客廳裡油餅兒的香氣,廚房裡還有油鍋噝噝啦啦的響聲。蔣小平趴在玻璃門上,看到安寧繫著圍裙在煎雞蛋,他敲敲玻璃,安寧回過頭來示意他不要進來。但是蔣小平卻站著不動,笑瞇瞇地看他做飯的樣子。
安寧急了,把門兒拉開衝他嚷嚷:“去去,別跟這兒聞油煙味兒。”
“原來你會做飯啊!”蔣小平拿眼睛掃著廚房裡齊全的鍋碗瓢盆。
“會點兒,反正餓不死。”安寧顧不上理他,忙活鍋裡的雞蛋去了。
“那還老到我那兒去蹭飯!”
“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懂不懂?”
沒回答,安寧回頭看他,蔣小平轉身就走。
安寧看著油鍋,心裡暗暗發笑:是你招我說這話的,說出來你還不好意思,該乾的都幹了,我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
蔣小平是有點不好意思,他現在挺怕安寧說這些肉麻話的,不排斥是不排斥,但是不等於心裡能接受。襯著安寧還在廚房,蔣小平回屋迅速地洗漱換好了衣服,然後故作鎮定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安寧端著盤子出來看見他這身兒,忍不住笑出聲兒。
“呦!呵呵,挺麻利啊!”安寧把盤子放在桌上,招呼蔣小平:“過來吃飯吧,大哥。”
蔣小平慢吞吞地坐在餐桌前,端起熱氣騰騰的粥碗看了看:“粥熬的不錯嘛!”
“那是,陪護的時候,練了一個月呢!”安寧把鹹菜罐擰開擺在他們中間:“鹹菜可以吧?我不會拌涼菜。”
蔣小平夾了一點兒放在粥上,卻沒吃,他低著頭,筷子在碗裡攪來攪去。他不知道現在和安寧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到底對不對,說真的,他有點糊塗。
“你別想那麼多,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你覺得可能嗎?跟從前一樣。”
安寧把筷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抓住蔣小平的手:“蔣小平,你要非得把所有的事兒都掰扯明白,那我就告訴你!我喜歡你,但我不是同性戀,我相信你也不是。我知道從小到大你都是特乖的一孩子,從不幹出格的事兒,現在可能你會覺得犯了大錯,違背了甚麼狗屁倫理道德,可愛情是沒道理可講的,是男是女只要你看對了眼就無所謂。我就是喜歡你這個人,你懂嗎?”安寧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堆話,自己都覺得誇張,他盯著蔣小平,心情忐忑地看他的反應。
安寧這話算是說到蔣小平心坎裡去了,他現在就是特別有負罪感,覺得自己都不是正常人了,安甯越是對他好,他越是覺得罪孽深重。
“你不會真覺得自己是一罪人吧?”安寧張著嘴巴,驚訝地問。
蔣小平不回答,但那表情告訴安寧,他就是這麼想的。
“哎……我覺得你是被正統教育毒害太深了,需要適時的解放一下思想。”
“已經夠解放的了……”
“可要了親命了!等你主動的那一天,我頭髮都得白了。”安寧覺得峰迴路轉之後,迎接他的會是漫漫長征路。
可惜安寧想象中的愛情長跑還沒開始,就實踐了一次真正的腳力考驗。北京終於迎來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都說瑞雪兆豐年,但是對開車人來說卻是大災難。安寧早上從家出發的時候就覺得天陰沉沉的,空氣中散發著潮溼的味道。
果然,快下班的時候輕飄飄細碎的雪花就已經開始紛紛揚揚地落下,臺門口不少女孩子都駐足欣賞這難得的美景,這幾年都是暖冬,下雪對於北京這樣標準的北方城市也成了少有的氣候現象。
“你看著一會兒堵成停車場吧!”安寧趴在窗口,看著街道上小心行駛的車輛,開始惦記上蔣小平了。聽說那年下暴雨,他就一宿都沒回家,那時候蔣小平還在豐臺支隊實習,蓮花橋被淹就讓他趕上了,當時幫著司機推出來多少臺熄火車輛,他都數不清了。
“今天晚高峰就別出去了,去了也回不來,就用□□和指揮中心的監控圖像吧。”組長在關鍵時刻還是很體貼下屬的,不過安寧卻有些坐不住。
“沒事兒,我還是出去看看,坐地鐵就行了。”安寧挎上包就往出跑,在走廊上正撞見有說有笑走過來的郭文和蘇鵬。
“幹嘛去,這慌慌張張的?”郭文一把拉住安寧的胳膊。
“工作!幹嘛去。”安寧才懶得理他,時間緊迫,他恨不得馬上飛到蔣小平的身邊兒。
“是去你的小交警那兒吧?”
“別胡說八道啊!我是工作去了!”安寧一邊給郭文使眼色,一邊強調著“工作”這倆字兒。
“欲蓋彌彰!地鐵里人暴多,擠不死你!”
郭文這句魔咒還真是管用,安寧一進地鐵站就傻了,居然都開始限流了,乘客排著大隊等待進站!他趕到*直門的時候,都快5點了,正是下班時間,天空中飄著的雪也從落地即化的小雪花變成了大片兒,裹著一陣陣的小北風兒,吹在人臉上又冷又溼。安寧瞇著眼睛往橋上看過去,那個熟悉的身影佇立在風雪中,藏藍色警服夾克的肩膀上,早就被融化的雪打溼了一片。
“現在拖車上不了主路,都堵著呢,您在這兒乾等也沒用,先推出去,這兒離出口也就不到100米,您這麼著停著,都別說平常了,現在路滑,太容易出事兒了!”蔣小平一邊焦急地跟身邊的女車主解釋著,一邊不停地用對講機報告現在路面的情況。
“我一個女的,你讓我怎麼弄啊!”那開車的年輕女孩兒一臉不悅,索性鑽到駕駛室裡不出來了。
“小姐!小姐!”蔣小平敲著她的車窗:“你在這兒停著不行,我幫你推出去,你把好方向!”
這姑娘開的是輛標誌307,不算大,蔣小平一個人推起來原本倒也不太費勁,但是因爲下雪的關係,路面溼滑,腳踩上去根本使不上力,一旁堵著幾輛車上司機好奇地探出頭來看。
“哎,看交警幫那女孩兒推車呢!”
“早知道我也把車停應急道上,讓他幫我推出去。”
“你又不是漂亮姑娘,誰理你啊!”
蔣小平嘴上雖然不說,但是這心裡卻氣不打一處來:有功夫在那兒說三道四,怎麼不見一個人來幫幫忙,我他媽也不是願意給人推車的!他騰出一隻手摘下帽子,剛纔擋在帽檐裡的汗水立刻順著臉頰流淌下來,他正要伸手去抹,一張柔軟的紙巾搭在了他的額頭上。
“安寧?!”蔣小平捂著紙巾,吃驚地望著面前笑瞇瞇看著他的安寧。
“一個人不成吧?我來搭把手兒!”安寧擼了擼袖子,跟蔣小平一起把車推出主路。
等那姑娘下車看到這兩個滿臉汗水的帥小夥兒的時候,瞠目結舌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個帥警察幫你推車也就算了,這又來一個品相差不錯的,就有點兒天上掉餡餅的意思了,擱誰都得傻一陣子。
“這……謝謝啊!讓我說什麼好呢,同志,剛纔對不起啦,我那態度……我是有點兒著急了,本來手就生,還遇著下雪,這破車還……”那姑娘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看著蔣小平和安寧。
“沒關係,下回上路之前要檢查好車況,車出了問題也彆著急,先把警示標誌放好,再做處理。”蔣小平笑著安慰她,這時候,也就不好說她什麼了,車壞了本來就夠焦心的了。
“要不,您給我留個聯繫方式,回頭我寫個表揚信給你們單位?”姑娘非常認真地提著建議,卻被安寧攔住了。
“謝了您,我們這位交警同志向來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您今兒能安全到家就是對他對大的感謝了!”說著,安寧拉起蔣小平就走,留那姑娘一個人站在車邊發呆。
“哎!我說你怎麼就幫我做了主了,我怎麼就不能留個名兒了?”蔣小平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安寧問。
“其實吧……但凡這車主要是個大叔大媽,或者帶小孩兒的大姐都成,偏偏就是個年輕姑娘,長得還不賴,跟你要電話,這事兒就有點兒……”安寧拍著蔣小平的肩膀,一臉嚴峻地說。
“我操,你都想那兒去了!不就推了個車嗎?還能蹦出什麼火花來啊!”蔣小平看著安寧那副在意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那可不好說!”
“你過來!”蔣小平拽住安寧的胳膊,一路拉著他,東拐西拐地跑到一個僻靜的衚衕裡。
“你……幹什麼?”安寧覺得今天的蔣小平有點兒反常。
“跟我走就得了!”蔣小平把他拖到一個陰暗的牆角,然後四下觀察了一下,確定沒人之後,深深地吸了口氣,把帽子摘下來。
“哎……哎……你能不搞這麼神秘嗎?我緊張……”安寧貼著牆,衝蔣小平乾笑。
“我想過了……”
“啊?”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現在這樣,我覺得挺好的。”蔣小平的臉很紅,帽子在手裡轉來轉去,一句話說的結結巴巴。
安寧的眼神逐漸柔和了下來,他抹去蔣小平額頭上的汗水柔聲說:“你能接受到這種程度,我挺知足的了。”
蔣小平擡起頭,眼眶有些溼潤,手中的帽子掉落在雪地上,他雙手捧住安寧的臉,小心翼翼地吻了下去,他的嘴脣輕輕顫抖著,顯得有些笨拙。
“你頭髮白了,安寧。”
“是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