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只要你還是正常人，就逃不開這倫理綱常，雖然蔣小平覺得自己不在這個範疇內，但是不知情的身邊人卻經常把他當成搶手的存貨，三天兩頭地介紹對象給他，蔣小平向來都是以各種理由逃避相親，當然，同時還得瞞著安寧，那個醋罈子要是打翻了，可了不得。不過蔣小平也有逃不掉的時候。
“小平，這週末你去見見吧，我上回跟你說的那個朱老師。”蔣大軍——就是小平他哥，坐在飯桌前，一臉嚴肅地說。
蔣小平含在嘴裡的湯一下嗆在嗓子裡，不住地咳嗽起來。
“蔣大軍你怎麼回事兒，我不跟你說了嗎，別在吃飯的時候說這個！看把小平嗆的！”大軍的媳婦玉玲從廚房衝出來，一邊兒拍著小平的背，一邊數落蔣大軍。
“你就護著吧，所以他都這歲數了還找不著對象！”蔣大軍拿筷子指著玉玲，顯然是有些急了。
“咱家小平連30都不到，著什麼急？再說了，小平長的這麼好，人又善，加上這份國家幹部的工作，還愁找不著媳婦嗎？”玉玲跟大軍是青梅竹馬，看著小平長大，她對小平就跟對自己親弟弟一樣，非常疼愛。
“嫂子，也就你幫我說話，我都從家搬出去了，我哥還嫌我，恨不得立刻找個人來管我呢！”蔣小平衝大軍做著鬼臉，他知道大哥最怕嫂子了，只要玉玲站在自己這邊說話，他就什麼都不怕。
“……這回不能再讓你爲所欲爲了，人家是我們公司領導介紹的，見一見總可以吧，又沒說就讓你娶回家！”就這個事兒，大軍已經不知道跟小平說過多少回了，可次次都被蔣小平以工作太忙的理由給駁了，今天可算逮著機會，說什麼也得讓他去見一面，否則自己真沒法跟領導交差了。
“小平，其實你哥也不是逼你，這回是他們頂頭上司介紹的，我們也不好得罪，你去見見就拉倒，不行我們也好回覆人家，省的那姑娘一直等著，浪費人家青春不是？”玉玲是個非常聰明的人，知道小平這脾氣就是不能嗆著來，只要道理說清楚了，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行吧，我就去見見，不過話說在前頭，我不喜歡你們可不能硬塞給我！還有下回要是有人再介紹，你們就直接說我有女朋友了。”蔣小平必須從根源上杜絕一切相親的可能，有一個安寧就夠了，他可再應付不來其他人了。
“好好，就這一回，以後你就是讓我幫你找，我都沒工夫搭理了，還不夠操心的呢！”大軍覺著自己可是盡心盡力了，這姻緣還真是不能強求，幸好小平是個小子，要是丫頭可得把人愁死了。
蔣小平本來決心再也不會對安寧有所隱瞞了，但沒想到這麼快就又撒了個謊。他跟安寧說自己週末得去一親戚家喝喜酒，不能陪他，安寧居然很爽快地答應了。
“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在家趕一篇稿子，你那邊兒結束了就打電話吧。”安寧最近挺忙的，說是正在爲欄目改版做方案，自從他做的交警系列專題播出後，欄目主任就對他的能力有了新的評價，現在時常會把一些重要的方案交給他來完成。安寧對蔣小平說這就是愛情的力量，能讓一份他從不上心的工作成爲他所熱愛的事業。
蔣小平倒不覺得這裡麪人的意志能夠起多大的作用，他知道安寧是個有才的人，只不過沒有遇到適當的時機來展現自己，現在的他纔剛剛開始認真。
見面的地點是三里屯的星巴克，蔣小平有點兒不理解全北京那麼多咖啡店，爲什麼非得要選這麼個堵車，人多的地方見面。蔣小平依然是早早地到了約定的地點，要了杯拿鐵，靜靜地坐在臨窗的沙發上等待。他吸取了上次去唐會的教訓，沒穿那件顯身材的針織衫，只撿了一件看起來很隨意的深紫色長袖T恤來穿，修長的腿上套著咖啡色休閒褲，黑色半長款牛角扣羊絨大衣隨意地搭在沙發扶手上，他這身打扮，任誰都不會覺得這是個交警，反倒看起來更像個大學生。
不過比蔣小平更像學生的還是前來相親的那位朱老師。雖說這個姑娘已經27歲了，但是卻充滿了“少女的朝氣”——大紅的帽衫外套著著雪白的兔毛小馬甲，下面穿著深藍色牛仔短褲，兩條細得像筷子似的腿插在一雙毛茸茸的短靴裡。蔣小平心裡一哆嗦：“不會是跟我謊報年齡了吧？”不過他再仔細看這姑娘的臉，就放心了下來，她妝畫的很濃，纖長的假睫毛完全無法遮擋因爲疲勞而產生的黑眼圈，而臉上的笑容也相當職業，不愧是當幼師的。
一陣寒暄過後，就是索然無味的相互介紹，話題無非就是雙方的家庭、收入情況，興趣愛好，相比這些，小朱老師似乎對蔣小平的相貌十分滿意，一雙佔據了半張臉的大眼睛一直在他的身上打轉，看得蔣小平有些發毛。
蔣小平刻意地躲避著她那種恨不得把人剝光了看的眼神，向門口望去，這一望不要緊，他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安寧揹著電腦包一隻手在打電話，另一隻手正推開店門，接下來小朱老師說了什麼，蔣小平完全沒有聽到，他只看見安寧和自己對視在一起，然後呆呆地站在那裡，直到身後進店的人推門撞到他身上。安寧低下頭，像沒看見蔣小平似的，繼續講電話，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蔣小平早已慌了手腳，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小朱老師似乎看出了什麼，開口問到：“碰見熟人了？”
“……是。”蔣小平不知道小朱看沒看到安寧，所以不好正面回答她。
“女朋友？”小朱看到他的反應，立刻懷疑起來，這反倒讓蔣小平鬆了口氣。
“嗯……是，對不起，我得先走了，今天真的挺不好意思的。”蔣小平順著她的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
可小朱的臉色卻突然變的很難看，生硬地回答他：“你都有女朋友了，還約我出來幹嘛？耍我哪！”說著，拎起包，氣呼呼地離開了。
蔣小平的麻煩雖然走了一個，但是另外一個更大的卻在等著他。他找遍了停車場，最後在路邊發現了安寧那輛破夏利，這小子把自己關在車裡抽菸，煙霧瀰漫的車內隱約可以看到他的臉色相當的難看。
“安寧！安寧！”蔣小平敲著他的車窗。
安寧掐滅手中的煙，把玻璃搖了下來冷笑說：“喜酒喝完了？”
蔣小平覺得特別尷尬，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安寧：“你……不是說在家寫稿子嗎？”
“我他媽要是在家寫稿子也用不著來看你演的這一出了！”安寧氣急敗壞地衝著蔣小平大喊，他猛地推開車門，把蔣小平撞到一邊，然後靠在車旁掏出香菸來點，打火機好像也在和他作對似的，怎麼都打不著，他死命地把煙摔在地上，氣得嘴脣發抖。
“我不是有意騙你的……”蔣小平繞到他面前解釋。
“不是有意？那是故意？蓄意？欺騙就是欺騙，哪兒來的有意無意！”安寧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
“那你想怎麼樣？”蔣小平咬了咬牙，今天的事兒想要擺平，自己就只能任由安寧處置了。
“問題不是我想怎樣，是你想怎樣！”安寧用盡力氣拍著車門，震耳欲聾的巨響驚動了周圍的路人。
“我們別在這兒說行嗎？”蔣小平伸手去拉安寧的胳膊，卻被他用力甩開。
“別碰我！”
“安寧你能冷靜點兒聽我說嗎？”蔣小平也生氣了，他提高了聲音，盯著安寧倔強的臉。
“行，我們回家，我倒要聽聽你準備怎麼解釋。”
蔣小平也沒想到安寧會有這麼大反應，他覺得安寧應該是個很通情理的人，這種走過場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能清楚，沒必要多解釋，所以安寧的歇斯底里，也讓他也有些生氣了。
回到雙橋那個家，安寧也不言語，一進屋就坐在沙發上生悶氣。
“我覺得你應該能明白。”蔣小平站在安寧的面前，儘量剋制自己的語氣，心平氣和地跟他說。
“我明白什麼？你跑去跟人相親嗎？”安寧從沙發上跳起來，向蔣小平質問。
“不是你想的那樣……”蔣小平突然抓住安寧的肩膀，聲音卻越來越低，他覺得誤會已經很深了，自己再怎麼解釋也是徒勞，還不如讓安寧發泄出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你根本不知道……”安寧無力地低著頭，眼淚一顆顆落在地板上：“我很害怕，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回到你生活的正軌上。一直以來都是我在主動，這樣真挺累的。”
蔣小平實在沒想到自己在無意中給安寧造成這麼多困擾，他把安寧輕輕摟在懷裡柔聲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告訴我好嗎？告訴我該怎麼做。”
安寧捧住蔣小平的臉頰一字一句的說：“跟我上牀！”
蔣小平愣住了，他不太明白安寧的意思，他們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種事情也是很自然的，用得著這麼鄭重其事地提出來嗎？
安寧看出了蔣小平的疑惑，他解釋說：“如果你覺得自己願意對這份感情負起責任，就主動來上我！”
蔣小平的臉漲紅到耳根，他所有的經驗都來自於安寧，一直以來都是處於0位的他，突然被要求轉換角色，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別緊張，我會教你的。”安寧趴在蔣小平的耳邊悄悄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