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自打那天開始,蔣小平一見著安寧就發毛,總覺著這小子又要耍什麼把戲來玩兒他,在家沒人看見也就罷了,要是讓他跟大街上演這麼一出,那蔣小平絕對會立馬從過街天橋上跳下去。
“你丫鬧著玩兒也該有個限度!”蔣小平低聲罵著身邊調試著錄音設備的安寧,手裡的信號棒舉起來又放下來了,鑑於大街上人多的關係,他沒敢打下去。
“誰跟你鬧了!”安寧一本正經地回答,完全不理會蔣小平一陣白一陣紅的臉色。
“我不管啊!反正你給我收斂點兒,大庭廣衆的,別跟我玩兒邪的!”說著朝對面的車道走去。
“唉!那就是說沒人的時候隨便我了唄!”安寧大聲朝他喊,馬路上的人都回頭看他們倆。
蔣小平沒回頭,但是安寧看得出來,他生氣著呢,那幾步路走的,都快把地踹出坑了。
這天被蔣小平逮著的違法車輛可倒了黴了,不單單是要被罰錢罰分,還得受一通教育。蔣小平跟這些司機一說就沒完沒了,就是不搭理安寧。這倒把安寧給鬱悶壞了,他是個寂寞不得的人,整天在身邊還不跟他說話,跟要他命差不多了。
“你別不理人啊!說吧,我有什麼做的不對的,我改不就行了。”安寧遞了根菸給站在摩托車邊上休息的蔣小平。
“工作時間不抽!”蔣小平接都沒接,冷淡地回絕了他。
安寧拿了瓶冰紅茶在他眼前晃了晃,蔣小平斜著眼睛看了一下說:“太涼不喝!”
“我操!你丫到底想怎麼著纔跟我說話!要不你給我一嘴巴,這總該痛快了吧?”安寧把他那張白淨細嫩的臉伸到蔣小平面前,指了指。
“哼,我倒是想來著!要不是衝這身衣服,我早就當街打你一頓了。”蔣小平把安全帽套在頭上,推開安寧:“起來,起來,別跟這兒礙事兒!”
安寧乖乖地舉起雙手說:“好好,不礙著您老人家,您老走好,我隨後。”
“你還隨什麼後?”蔣小平回頭瞪他。
“怎……怎麼,我連跟著看的權利都沒啦?”安寧長大了嘴巴,一副被拋棄的可憐相。
“你還有嗎?記不記著自己寫的字據?說什麼來著?違章就終止吧!”蔣小平的笑容簡直就像一支箭,正中安寧的紅心。
安寧聽到這話,都快倒了:“你怎麼知道的?”虧他一直掖著藏著,私下裡還找郭文把記錄給鏟了,怎麼還是讓他給知道了。
“笑話!我是幹什麼的?你那點兒小把戲糊弄誰呢?”蔣小平冷笑著,發動車子。
安寧傻傻地站在原地,覺得自己太失敗了,他這條路走的還真是曲折,現在又是山窮水盡了,啥時候才能柳暗花明啊!他沒臉再去留蔣小平,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就是八匹馬也追不回來啊!
“操,我他媽就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兒呢!”安寧自言自語地在人行道的邊緣向停車場走去,一個小小的足球從他腳前飛快地滾了過去,落在自行車道上,一個五六歲的胖小子呼哧呼哧地跟著跑了過去。安寧看著那孩子開心地把地上球抱在手裡,不過他可樂不出來,就離胖小子不到10米的地方,一個大叔騎著電動自行車以摩托車般的速度衝向這邊。安寧那也是常踢前鋒的人,見著這架勢,他毫不猶豫地衝到自行車道上抱住了那孩子。不過人腿再快也快不過車速,何況還是電動自行車。那大叔連剎車都沒來得及,就連人帶車一塊兒摔安寧的身上了。
“我……”安寧被撞的那個“操”字都沒喊出來,懷裡的胖小子倒是先放聲大哭起來。
“別哭……別哭……,哎,你又沒被撞著,哭個什麼勁兒!”安寧坐在地上,摸摸那孩子的頭。孩子的家長這時候也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大叫著跑過來,把小胖子摟在懷裡心肝肉的叫了一通,也沒跟安寧說句謝謝,就走了。
安寧無奈地搖了搖頭,回身看了看同樣坐在地上的大叔:“您沒摔著吧?”
“還好,還好,你沒事兒吧?”那大叔看著還憨厚,看起來是沒什麼事兒,可不,都實實惠惠地砸在安寧身上了。
“我沒事兒,幸虧是我,要是那小孩兒,您今天可就麻煩了!”安寧的笑容有點兒扭曲,他覺動一動都疼,只能坐在地上緩著。
摩托車疾馳而來的聲音驚動了所有人,蔣小平從車上跳下來,把頭盔往車上一丟,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他蹲在安寧身邊焦急地問:“沒事兒吧你,我纔剛走多大一會兒啊!真是的……”
旁邊那大叔一看交警都來了,表情開始變得十分緊張。安寧對蔣小平擺擺手說:“沒事兒,你跑來幹嘛?把人家都嚇著了,沒事兒也變有事兒了。”
蔣小平趕緊問那大叔:“您還好吧?”
大叔相當惶恐的說:“我挺好的,沒事兒,沒事兒。”說著,麻利地從地上站起來,飛快地騎上車子跑遠了。
蔣小平也顧不上他,把安寧從地上攙起來,還不放心地問:“真沒事兒?”
“真沒事兒!”安寧拍了拍身上的灰,覺得剛纔的疼好多了,應該是沒傷到筋骨,不過那電動自行車的速度他可是領教了,以後可得注意著點兒。
“哎……”蔣小平嘆了口氣。
安寧看著他奇怪的樣子,笑了起來:“你嘆什麼氣啊?”
“我覺得自己有點兒理解你當初的心情了。”
“我的心情?……不會,現在的你還做不到。”安寧十分肯定的回答。
“是,我也就是感同身受,如果讓我像你那樣照顧人,我恐怕還真是做不到。”蔣小平的眼神很誠懇,安寧看得出他是發自內心地說出這番話。
“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不一樣……”安寧欲言又止,在蔣小平看來,他好像藏了些心事。
安寧站在自家浴室的鏡子前,才發現腰間被撞的青紫了一大塊,稍微碰一碰都鑽心的疼。要說這做事不計後果,其實他和蔣小平都一樣,今天雖然受了點兒皮肉之苦,但是蔣小平終於對他開口了,看見他摔倒時那著急的樣兒,安寧一回想起來就覺得特美。“這摔的值啊!”他把冰毛巾敷在傷處,刺痛和冰冷讓他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但是臉上還掛著得意的笑。安寧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是在幹嘛了,總之就是跟著感覺走。
“跟著感覺走……讓他帶著我……我操!這麼老的歌兒我都能想起來,神了!”安寧一邊哼著歌兒,一邊往臥室裡走,放在牀頭的手機又嗡嗡作響起來,他隨手拿起來接聽:“喂?呵呵……”這高興勁兒還沒過,在電話裡接著樂起來。
“這麼高興啊!看來是沒什麼事兒。”蔣小平的聲音也帶著笑意。
“啊……啊?你呀!”安寧覺得特尷尬,早知道先看看是誰好了,幸虧這電話不是可視的。
“那你還以爲是誰呢?”蔣小平這話說的真酸,安寧聽著牙都要倒了。
“我還以爲是我們主任,或者組長呢!”這編瞎話兒安寧可是張嘴就來的。
“不是吧……我怎麼沒見你遇著工作上的事兒這麼高興過?”一起相處這麼長時間,蔣小平早就把安寧的脾氣摸透了,就拿接電話來說,只要他臉一沉,絕對是臺裡領導打來的,哪兒見他這麼高興的接聽過。
“我說,你這是來跟我擡槓的,還是來慰問傷病員的啊?”
“我看你也是裝病的,明兒還來不來啦?”
“來哪兒?”
“專題你不做啦?”
這句話讓安寧都快從牀上蹦起來了:“做啊!做!只要你覺著合適……”
“這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給你次機會吧,下次別再違章就行了。”蔣小平的語氣很柔和,沒有半點教育他的意思。
“是!聽從小平同志的安排!……唉呦……”安寧一激動,壓到了受傷的腰,忍不住叫出聲兒。
“你行不行啊?要不歇兩天再說吧。”蔣小平聽他這聲兒,覺得還是不放心。
“別啊!我這是輕傷不下火線,革命任務重於一切啊!”
“我又不是你領導,別跟我這兒表決心。”
“沒有,其實我是捨不得那點兒加班獎金。”
“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