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秦泰進來了。鄢月再次提出帶她去看穆珩青,秦泰也再次拒絕了。
“丫頭,你現在的身子,真的不適合去,過段時間吧。”
“過段時間?過多久?”
“等你身子好些,等你情緒平穩些。”
“你們若不帶我去,那我自己去。”
“你……唉,你怎麼這麼倔?你現在風一吹就倒,怎麼去?過些天吧,好麼?聽話。”
鄢月望著手中的那支淡粉色珠釵,陷入沉默。
當晚,鄢月從屋內拿了些值錢的東西,準備悄悄溜走。小乖得知後,堅決反對,擔心鄢月的身體支撐不住。鄢月只好假意妥協,隨後找機會給小乖喂藥,趁夜悄聲溜出府。
翌日,衆人才知鄢月不見了,連忙到處尋找。此時,鄢月早已騎著馬,朝煙霞山趕去。
寒風朔朔,蕭瑟的山頭,一輛華貴的馬車正緩慢的走著。
“醒了?”
鄢月動了動眼簾,只見一熟悉的身影正悠閒地喝著茶,一雙桃花眼在她身上掃了掃。
“是你?”
“是啊,又是本公子。”南宮領勾脣一笑,“你看,本公子與你還真是緣分未盡,好端端走路上,都能把你救了。”
“多謝你救了我。”鄢月微抿脣,看了眼車外,“你這是去哪兒?”
“宏城,本公子去那兒玩玩。”南宮領斜靠在軟墊上,“你怎麼會暈倒在路邊?姓穆的呢?”
提到穆珩青,鄢月瞬間紅了眼眶:“他……在清涼縣的煙霞山。”
“嗯?他怎麼跑那兒去了?”
鄢月低著頭,沒有說話,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落下。
南宮領見狀,不由得蹙眉:“你哭什麼?本公子又沒欺負你。”
“南宮公子,你可否送我去煙霞山?”
“本公子爲何要送?”南宮領甩袖,眉梢半挑,“理由。”
“我會付酬金。”
南宮領嗤笑:“本公子缺那點銀子嗎?”
鄢月眼眸微暗:“那打擾了,告辭。”
南宮領打量著鄢月的神色:“姓穆的,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鄢月咬脣,低眉不語,袖下之手,緊緊握著那支珠釵,一滴淚,從臉頰滑落。
南宮領看在眼裡,不急不緩的說:“本公子可以帶你去,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從此跟本公子在一起。”
“什麼?”鄢月斂眉,“南宮領,你又開什麼玩笑?”
南宮領聳聳肩,一臉無辜樣:“本公子像在開玩笑嗎?”
“你……”鄢月忍了忍,沉聲說,“你當初不是說,不會再要我嗎?”
“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南宮領挑眉一笑,“怎麼樣,答不答應?不答應也沒關係,本公子就直接將你帶走。這次,看誰還能阻攔。”
“你這混蛋。”鄢月氣極,突然轉身跳下了車。
南宮領身子一晃,迅速躍了出去,穩穩拉住了鄢月:“你幹什麼?不要命了?”
“不要了!我支撐到現在,就是爲了見珩青,你若如此逼我,那我乾脆現在就死了!”鄢月大哭道。一時間,只覺心如死灰。
南宮領微微一怔,他還從沒見她哭得這麼傷心過。
“罷了罷了,本公子不逼你,這就帶你去,你別哭了,哭得本公子心煩。”
……
走了幾日,終於到了煙霞山。鄢月望著那禁閉的大門,顫抖的手終究沒勇氣推開。
這時,身後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宮主——”
“丫頭——”
“幫我攔住他們。”鄢月丟下一句話,匆匆推門而入。
很快,門外傳來了打鬥聲。鄢月顧不上其他,提著裙襬飛奔至昔日的合葬墓碑處。
遠遠的便見一座墳孤零零的在那兒,新立的墓碑上,“楚月青之墓”幾個字,深深刺痛了鄢月的眼。
珩青,我來看你了。對不起,我早該來的。
鄢月一步一步的朝那座墓走去,恍惚間,彷彿看到穆珩青在衝她笑。
珩青,你想我嗎?我好想你,好想再見你一面,好想每天都能見到你,每天都能聽到你喊我“親親孃子”。
鄢月抽泣著,跪坐在穆珩青的墳前,撫著那冰冷的墓碑,心一陣一陣的疼。
珩青,你爲什麼不讓我好好陪你走完這最後一程?你怎麼忍心將我推給別的男人?
你以爲墨錦能瞞多久?他終究不是你,如何能陪我一輩子?你有沒有想過,待我得知真相後,會有多痛苦?
風冷冷的吹著,寂寥的山頭,只聽得鄢月的哭聲。
不多時,一女子的聲音毫無起伏的響起:“你終於來了?”
鄢月扭頭看去,竟是司徒霜。但見她一身白裙,頭上簪著一朵白花,臉色蠟黃憔悴,雙眼紅腫,盈盈有水光。
鄢月站起身:“你一直守在這?”
“不然呢?讓皇上一個人睡在這嗎?”司徒霜冷眼一瞥,那眼神,充滿了怨恨、惱怒、傷心和悲痛,“你可以不來的,這裡有我守著就夠了。反正你身邊還有一個替代品,可以繼續過你的幸福日子。”
“珩青在這,我怎能不來?墨錦不是珩青,他替代不了。”
“呵。”司徒霜扯了扯嘴角,“你現在過來有什麼用?皇上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兒?說不定正跟你那下屬卿卿我我吧?”
鄢月臉色一白,顫抖著聲音說:“我不知道他不是……”
“你就是這樣愛皇上的?”司徒霜嘲諷道,“連枕邊人換了都不知道?”
“我……”
“你知道嗎?來這兒以後,皇上天天念著你,就算痛得受不了,就算吐血昏迷,嘴裡唸的還是你。他說他想你,他想再見見你,他捨不得離開,捨不得你。
最後那段時日,他每天承受噬心之痛,整個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卻一直咬牙挺著,就是想等到你生產時,看你是否一切順利,想知道你們的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只可惜,他沒堅持到那一刻,在你生下孩子的前一晚,再也沒醒過來……”
鄢月愣了愣神,那一晚?難怪她會突然覺得心慌。寶寶肯定也有所感覺,纔會提前出來。回想當時生產的情景,她曾昏迷,夢到了他,那個時候,他定是放不下她,在身旁守護她,她才能平安生下孩子。
也難怪,寶寶出生的當晚,墨錦會離開,回來時衣袖上有怪味。如今仔細想想,原來那不是怪味,是他得知珩青離開,給他燒紙上香所留下的氣味。爲什麼,她沒想到這一層?如此多的反常,爲什麼她還是沒察覺到真相?珩青走得那麼痛苦,而她卻……
鄢月緊緊咬脣,忍不住哭出聲。
“他眼裡心裡全是你,而你呢?是怎麼對他的?雖說你下屬換成了皇上的模樣,可你怎麼能認不出?怎麼能一點懷疑都沒有?!”
“我有懷疑過,可我沒想到,除了人皮面具和易容藥水,還能有方法讓人改變容貌。是我思慮不周,我對不起珩青。”
“現在說對不起有用嗎?皇上已經不在了,不在了!”司徒霜捂著嘴哽咽道,“你知道我看到他漸漸沒了呼吸,沒了心跳,眼睛再也沒睜開,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他死的時候,人被折磨成什麼樣嗎?
那段時間他吃不下睡不好,反覆吐血,原本好好的一個人,就成了那副模樣。可不管他多痛多難受,想得最多的,還是你。我當時真想跑到皇宮,將你帶來,讓你看看他經受了什麼樣的痛苦。”
鄢月踉蹌了幾步,癱坐在地上。她無法想象,那些天,他是怎麼熬過來的。既要忍受身體上的痛,又要忍受思念她的苦。而她呢?每天開開心心的跟別的男人膩在一起,她就是這樣愛珩青的?
一時間,鄢月只覺心如刀絞。手中的珠釵,狠狠刺入掌心,卻沒有一絲疼痛的感覺。
“丫頭——”秦泰帶著小乖匆忙跑來,便見鄢月神色哀切的坐在地上,淚水漣漣。
而司徒霜站在一旁,亦是一臉悲傷,但眼底,還夾雜著些許怨恨。
“司徒丫頭,你對她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司徒霜轉過臉,見恢復原貌的墨錦快步走來,冷哼一聲,沒再看他。
“丫頭,你還好吧?”秦泰擔憂的看著鄢月。
鄢月張了張嘴,俯身吐出一大口血。
“嘶嘶——”小乖驚叫不已。
墨錦玉靈等人見狀,皆變了臉色。南宮領亦面露憂色,匆忙上前。
鄢月擡起眼簾,好似看到了前世的那片花海,好似看到前世的她,在花海中青絲寸寸如雪。
“爲什麼,我們總是不能好好的在一起?爲什麼前世、今生,我都要承受他離我而去的痛?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丫頭,你不要再說話了,你現在脈象很亂,我……”
“我想珩青。”鄢月喃喃著,眼裡竟流出兩行血淚,在那蒼白如紙的臉上,顯得觸目驚心。隨之,嘴角亦不停的溢出血,眼神逐漸空洞。
“丫頭!”
“嘶嘶!”
“宮主,小嫣兒還在家等你,你不能死。”墨錦一臉慌亂的扶著鄢月,“你若死了,小嫣兒怎麼辦?”
“麻煩你,幫我好好照顧她……還有小乖,要、要好好照顧自己……”鄢月看了眼手中早已沾染上鮮血的珠釵,緩緩闔上眼。
不管你是月青歌還是穆珩青,前世今生,遇見你是我的幸,希望下輩子,我還能再見到你……
“宮主——”衆人驚呼上前,面上掩不住的悲傷之色。
小乖仰頭瘋狂嘶叫著,淒厲刺耳的聲音如利箭般劃破長空。一時間,風沙驟起,幾乎迷了衆人的眼。
待得雲淡風輕,小乖已然渾身是血,癱倒在鄢月身旁,再也沒有睜開雙眼。
孤寂的山頭,彷彿,有淡粉色花瓣飄落。
……
鄢月死後,與穆珩青合葬在一起,小乖葬在鄢月身側。穆嫣交由墨錦他們照顧。青衣神捲上卷,重回靈月山莊。下卷,重回天玄宮。彷彿,從未現身過。一切,歸於平靜。
因司徒霜不滿鄢月那麼晚纔來,墨錦等人又不滿司徒霜說那些話刺激鄢月,再加上司徒旭爲了香芩,最終放棄了靈月山莊的少莊主之位,所以靈月山莊與天玄宮的關係,就此冷了下來,直至幾十年後,敵對不休。此,爲後話。
……
轟隆隆,雷聲乍起,現代,某小區某屋,一雙眼,猛地睜開,隨之,是流不盡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