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驚羽回到寢殿內的時候,賀蘭堯正端坐著給自己斟酒,眼見她走近了,便朝她淡淡一笑,隨即斟了一杯遞給她。
蘇驚羽接過了酒杯,拿到脣邊輕抿了一口,只覺得甘甜香醇,夾雜著梨花的清香。
“梨花釀?”蘇驚羽舔了舔脣,“味兒不錯。”
“出去這麼長時間,你們都聊了些什麼?”賀蘭堯說著,伸手將她跩到自己身旁的椅子坐下。
“你與古月東楊聊的是搶女人的問題,我與古月南柯聊的自然是搶男人的問題。”蘇驚羽不疾不徐道,“不過阿堯你大可放心,任憑她如何吹噓,嘴炮技能如何高超,我都沒落了下風。”
“這纔是我的好王妃。”賀蘭堯脣角揚起一絲愉悅的笑意,“你若是也能把古月南柯給說暈過去,那該多有趣。”
“拉倒吧,她可不似古月東楊那麼玻璃心,她的承受能力大著呢。”蘇驚羽撇了撇嘴,“論心理承受能力,古月東楊倒真是略輸了他妹子一籌,你是不知古月南柯說起大道理來,如河水氾濫滔滔不絕,裝逼的一把好手。”
“裝什麼?”賀蘭堯眉眼間似有疑惑。
“大致意思是說她很能炫耀,十分驕傲
。”蘇驚羽乾咳一聲,“誰讓我如今是以醜女形象展示人前,她在我面前自然多了幾分優越感,這不奇怪。”
賀蘭堯聞言,只冷嗤一聲,似是不屑。
他的王妃有多好,旁人自然不知道。
也不需要他們知道。
二人又坐著閒談了片刻,直到古月南柯的身影邁進了大殿,方纔擡頭去看。
只見古月南柯邁著優雅輕緩的步子走來,到了賀蘭堯二人身前道:“宴席已經讓人去準備,此刻閒來無事,不如咱們就閒聊幾句如何?二位遠道而來,是僅僅來我赤南國遊玩,還是有其他的什麼事呢?”
蘇驚羽聽聞此話,眉頭輕挑。
好傢伙,終於還是問到這個問題了。
“實不相瞞,我們此番來,不僅僅是遊玩,也有要事。”賀蘭堯輕描淡寫道,“至於是什麼事兒,請恕我們不便告知。”
蘇驚羽聽聞此話,眉眼間掠過一抹思索。
阿堯此刻這麼說,莫非是他心中已經做好了決定,不打算與古月南柯和平談判了?
來赤南國之前,她的想法還十分美好,想著找古月東楊尋求幫助,如今看來,古月東楊完全不能指望,而古月南柯更是不用說了。
無論和這兄妹二人哪一個打商量,商量的結果都必定不樂觀,無論他們當中的誰,必定都會趁火打劫。
故而——阿堯現在是完全放棄了打商量這條路了。
那麼他想怎樣?
偷、搶、騙?
“是我多話了。”眼見賀蘭堯態度冷淡,古月南柯並未喪氣,依舊笑的優雅,“那麼二位要辦的事是否會很緊急?若是不急,在宮中多留幾日可好?我們自然會好生款待,彰顯出我們赤南國人對待遠客的熱情。”
賀蘭堯聞言,只不鹹不淡地丟出兩個字,“不急。”
雖然只是十分簡單的回答,甚至毫無語氣波瀾,卻還是讓古月南柯聽得眉開眼笑。
對此,蘇驚羽選擇了無視。
如此明顯的意圖,生怕別人不知道她一個公主倒追異國王爺,赤南國的女子,果真是挺豪邁,少見含蓄。
而就在這時候,殿外忽有宮人走近,到了古月南柯跟前道:“公主,菜餚已備好了。”
“那就上菜罷。”古月南柯說著,轉過身,走向了自己的坐席。
在她坐席邊上,是古月西柚,此刻正慢條斯理地剝著一個橘子,眼見古月南柯走近,問道:“三姐,你今兒準備了什麼菜?有沒有我喜愛的裡脊肉和紅燒魚?”
“這個,三姐忘了。”古月南柯怔了怔,隨即笑道,“西柚,等會兒的菜色或許不是你喜歡的,青菜類的多,至於肉類,肥多瘦少,你將就些吃,別嫌。”
“青菜多?肉還是肥多瘦少的?”古月西柚聽著這話,脣角劇烈一抽,“這是爲何?豐盛的筵席自然要以肉爲主,你整那麼多青菜作甚?招待客人合適麼?”
“怎麼不合適。”古月南柯悠悠道,“我還就是按著寧王的口味去準備的,招待客人,宴席豐不豐盛不重要,重要的是菜色客人要喜歡,投其所好纔是待客之道,你以爲誰都跟你似的只愛吃肉?”
“你是按著寧王的喜好備菜的?那你就不能準備幾樣我喜歡的麼?”古月西柚輕哼一聲,“肥肉多油膩啊,他竟然喜歡吃這個,而且吃肥肉的人怎麼還能瘦削成那樣?我一見肥肉就沒胃口
。”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肥肉瘦肉也都有人愛,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有的人覺得肥肉吃著香呢。”古月南柯說到這兒,低笑一聲,“蘇驚羽等會兒想必會很驚訝的,我不按照她說的做,且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古月西柚聞言,一臉茫然,“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我方纔與蘇驚羽在殿外聊天,問到寧王的喜好。蘇驚羽的原話是,寧王不喜愛蔬菜,喜歡肉類食物,肉的話尤其喜歡瘦肉,肥肉是一點兒也不碰的,他不愛吃辣,尤其討厭蔥與蒜。”古月南柯脣角輕揚,“她明知我要與她爭寧王,自然不會願意告訴我實話,她當時眼神閃躲,似是在盤算著什麼,我便知道了,她告訴我的寧王喜好,必定是反著說的。”
“你怎麼就知道人家是反著說的?”古月西柚白了她一眼,“萬一人家說的是實話,你這不是弄巧成拙麼?”
“西柚,你不會明白的。”古月南柯道,“當兩個女子爭同一個男子的時候,她們都各自希望對方被那個男子冷落嫌棄,蘇驚羽自然不例外,她是名副其實的善妒女子,她絕不希望我在寧王眼裡留下好印象,因此,她說的那些話是算計我呢,我哪能信。”
古月西柚聞言,細細一想,覺得似乎有理。
情敵之間互相排斥是再正常不過的,蘇驚羽有此計策,也不算奇怪了。
片刻的時間過去之後,便有端著托盤的宮人魚貫而入,分別到了四人的桌前,將托盤裡的菜餚擺上了桌。
蘇驚羽掃了一眼呈上來的菜餚,險些噴笑出聲。
蔥炒五花肉,蒜泥黃瓜,蔥爆肥肉,香菇拌白菜,清炒白菜,蒜炒土豆,麻辣蘿蔔絲,紫菜蛋湯……
從頭掃到尾,沒有一道菜是賀蘭堯喜愛的。
古月南柯這下子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認定了自己跟她說的是假話,於是便都按自己說的反著來了。
這下子別說是賀蘭堯,即便不挑食的她,看見那白花花肥的流油的肉,也覺得十分沒胃口。
“三姐,這都什麼呀這是。”古月西柚磨了磨牙,“我看著就沒胃口了,我要瘦肉,瘦肉!”
“別吵。”古月南柯輕斥了她一聲,隨即擡眸,朝著對面二人笑道,“寧王殿下,寧王妃,動筷罷。”
“動筷?”蘇驚羽輕挑眉頭,“雖說您是這兒的主人,客隨主便,但我還真是沒有想到,南柯公主你喜歡的菜色是這樣的。”
古月南柯聞言,眉頭輕擰,視線從蘇驚羽身上挪開,落在賀蘭堯面上,只見他此刻面無表情,低垂著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古月南柯心下‘咯噔’一聲。
難道真的弄巧成拙?
“寧王殿下。”古月南柯試探般地開口,“這些菜餚,你不喜歡?”
“公主覺得本王喜歡這些?”賀蘭堯擡眸,脣角牽起一絲涼薄的笑意,“你彷彿在刻意逗我笑。”
青菜、肥肉、蔥、蒜,對這些東西,他只有兩個字:嫌棄!
古月南柯聞言,頓覺尷尬
。
蘇驚羽同她說的那些竟都是真的?
“看吧,我方纔說什麼來著,弄巧成拙。”古月西柚將筷子一扔,“我不吃了,我還是回我自己宮裡去,三姐你慢慢享用。”
“小羽毛,我忽然沒有胃口了。”賀蘭堯望著桌子上的菜餚,目光接觸到那盤肥的流油的蔥爆肥肉,頓覺的胃裡一陣翻涌,想也不想地起了身,輕瞥了一眼古月南柯,“抱歉了公主,本王忽覺身體不適,不想用膳,你自個兒慢慢享用。”
話音落下,拉過一旁椅子上的蘇驚羽,轉身離開了大殿。
偌大的大殿中,僅剩古月南柯一人。
古月南柯垂下眸子,視線掃過那一道道菜餚,磨了磨牙,隨即伸手往桌子上一掃,將一盤盤菜餚全掃到地上。
瓷盤碎裂之聲一時間響徹空氣中。
古月南柯冷哼一聲,站起了身。
氣煞她了!
……
“阿堯,你還好麼?”蘇驚羽同賀蘭堯走出了寢殿,目光中的笑意依舊未散。
“你覺得呢?”賀蘭堯轉過身望著她,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究竟怎麼回事?她竟會以爲玩意是我喜歡吃的。”
“這一次要怪她自作聰明瞭。”蘇驚羽擡手揉著額頭,笑道,“我跟她說的可都是大實話,是她自己不信的,這就是太多疑造成的後果,弄的這一頓飯誰都吃不成。”
蘇驚羽才說到這兒,餘光倏然瞥見一道身影急促奔跑而來,她望了過去,是個宮人,神色頗爲慌張,越過了她與賀蘭堯便直衝向前方的大殿。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才這麼想著,下一刻就聽大殿內響起的焦灼聲音,“公主不好了,陛下惡疾又犯,昏倒在書房了!”
“什麼?!”古月南柯驚呼一聲。
“赤南國的皇帝也有惡疾?”殿外,蘇驚羽嘀咕一聲,“這和咱們出雲國的皇帝陛下還真是同病相憐。”
只是不知,這二人的惡疾誰的更嚴重一些?
不多時,古月南柯便從大殿內走了出來,步伐極快,她似乎無暇再理會蘇驚羽二人,只一路朝著南面去了。
“阿堯,咱們該不該跟上去看看?”蘇驚羽道,“畢竟你我是客人,總該去慰問客套一番纔是。”
“不急。”賀蘭堯悠悠道,“此刻赤南國皇帝的寢宮中,想必都是一衆宮妃與公主王爺們擠在一起,他們都不一定有地方可站,咱們過去多半也只能候著,不如晚些再去,你我作爲外人,他們不會說什麼的。”
“也好。”蘇驚羽點了點頭,“那便晚些再去。”
二人正說這話,蘇驚羽一個不經意的擡眼,便瞥見不遠處一道黑色身影快步而來,看清了那人,她輕挑眉頭。
古月東楊?
這廝這麼快就醒過來了。
賀蘭堯循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自然也看見了古月東楊,遂雙手環胸,一派悠然地等著他走近。
“你們怎麼站在大殿外
。”古月東楊到了二人身前,問道,“南柯是否在裡頭?”
“你來遲了,她才離開。”蘇驚羽道,“方纔宮人來報,你們的陛下犯了惡疾暈倒,她便急匆匆地離開了,你莫非還沒聽到這消息?”
“我聽見這消息可比她早,已經去過父皇的寢殿了,此番過來找她,是要帶她同去迷霧山,沒想到來遲了些,她又去了父皇寢殿。”古月東楊擰起眉頭,“罷了,我在這兒等著她回來就是。”
“你們兩走的竟不是同一條路,那真是不巧了。”蘇驚羽輕挑眉頭,“迷霧山是什麼地方?”
“帝都二十里之外的一座山。”古月東楊說到這兒,沉吟片刻,後道,“是個有點兒邪門的地方,此山之所以稱爲迷霧山,顧名思義,山上總有霧色環繞,進了山很容易便會迷路,且迷霧山中多毒蟲野獸,毒花毒草,被帝都中的人們稱爲一大險地,甚少有人去那座山峰,許多獵戶都不敢踏入迷霧山打獵。”
“這麼刺激。”蘇驚羽擡手摩痧著下頜,“那你好端端的去那兒做什麼?那麼危險的地方,還要帶著南柯公主一起去?”
“爲了給父皇找藥,別無他法。”古月東楊說著,從衣袖間掏出一張圖紙,攤了開,“此番去迷霧山要尋找的是碧血七葉花,江湖中人稱其爲藥中絕品,能解百毒,根治世間大多疑難雜癥,且習武之人服用還能通經活血,加快功力提升,據說但凡還有一口氣,都能把人從鬼門關里拉回來,此花無疑是續命良藥,無比珍稀。”
“藥中絕品,能解百毒?”蘇驚羽目光當即一亮,“比起冰山青蓮呢?”
“你也聽說過冰山青蓮?”古月東楊脣角一勾,“這兩樣都是好東西,不過應該還是有區別的。”
蘇驚羽心道一句,當然有區別。
若是冰山青蓮能醫治赤南國的皇帝,古月南柯早就拿出來了。
“冰山青蓮針對體寒之人,非體寒之人不可隨意服用,否則只怕得不償失,用來解寒性的毒再好不過。”賀蘭堯慢條斯理的聲線在耳畔響起,“而碧血七葉花,能解百毒,前提是中毒之人的毒不能滯留在體內太久,超過一定的時間,碧血七葉花也無法醫好。”
蘇驚羽聞言,陷入思索。
看來赤南國的皇帝是無福消受青蓮,惡疾與中毒的性質原本就不一樣,他更需要的是碧血七葉花。
而美人煞爲寒性之毒,在阿堯體內存留長達將近二十年,碧血七葉花是根治不了的。
兩個人所需要的藥各不相同。
她腦海中忽然浮起一個念頭。
若是她和阿堯能採到碧血七葉花,用來作交換條件,換取古月南柯手中的青蓮,豈不是很公平?
“賀蘭兄懂得倒還不少。”古月東楊斜睨了一眼賀蘭堯,不冷不熱道。
此刻他心中自然很是不爽。
他生平頭一次與人爭執被氣暈,這對他而言簡直是個敗筆。醒過來的那一刻,砍死賀蘭堯的心都有了。
但此刻站在賀蘭堯面前,他自然不會提起那件事,提出來只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王爺,七葉花的樣子能否給我看看?”蘇驚羽瞥了一眼古月東楊手中的圖紙。
“自然可以。”古月東楊將圖紙遞給她,“此花呈碧綠色,由七片葉託著,根莖是如血一般的紅色,約莫只有五六寸長。”
“長得倒是挺小巧的
。”蘇驚羽望著圖紙上花的形狀,又道,“你當真決定要去闖迷霧山?”
“不錯,先前父皇母后不允許我去,這次我是下決心要去闖一闖了。”古月東楊道,“之所以要帶南柯去,是因爲南柯通曉醫術,在那樣佈滿毒物的地方,帶一個大夫無疑是正確的,且她有武藝在身,南柯並不膽小怯弱,她會隨我一起去的。”
“我們也同你一起去如何?”蘇驚羽淡淡一笑,“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且我與阿堯的功夫你是見識過的,四個人去闖比兩個人去,安全得多。”
賀蘭堯聞言,並無異議。
小羽毛想什麼他已經知道了。
採赤南國皇帝的藥,換取他的藥,相當公平。
然而蘇驚羽同賀蘭堯心照不宣,古月東楊卻疑惑了,“這又不是什麼好玩的事,你們爲何要一起去?”
說到這兒,他眸底不禁劃過一絲狐疑。
莫非他們也想要這碧血七葉花?
“古月兄,實不相瞞,我們也要此花。”蘇驚羽笑的無害,“我們一同去迷霧山,在遇到七葉花之前,我們團結一致,遇到困難一起抵抗,至於能不能碰到七葉花,或者碰到後該歸誰,各憑本事,如何?”
古月東楊聞言,陷入了思索。
聽聞出雲國的皇帝也有惡疾,莫非這兩人也想幫著出雲國皇帝去採?
此去迷霧山,能不能採到此花,此花的數量會有多少,還是個謎。但能肯定的是,迷霧山被列爲一大險地,多點人去闖確實是個好主意,且賀蘭堯的本領絲毫不亞於自己,有什麼危險的話,多個這樣的幫手是件好事。
可若是他們都碰見了七葉花,他打不過賀蘭堯,那豈不是好東西白白讓他賀蘭堯給撈去了?
“古月兄,你還在考慮著什麼。”賀蘭堯望著沉思的古月東楊,嗤笑一聲,“你是否在想,我們一起去闖山,回頭碰見了七葉花我會搶過來,畢竟你不是我的對手,你怕你辛苦一番卻什麼都撈不著?”
古月東楊正想接過話,賀蘭堯卻又笑道:“你是傻麼?你都已經告訴我們七葉花在迷霧山,即便你不同意我們跟你去,我們自己難道不會去麼?那山峰又不是你承包的,你說不讓去我們就能不去?屆時兵分兩路,你與你妹子一路,我與小羽毛一路,我們且各憑運氣吧。”
“賀蘭兄這是說的哪裡話。”古月東楊聽得心裡惱火,面上卻並未表現出來,只淡笑著道,“人多力量多,或許那七葉花不止一株呢?驚羽說的有理,四個人組團,好過兩個人一組,不過咱們能否先立個協議,若是我們一起遇見的七葉花,一人一半,可好?若是你們先遇見,那就是你們的,我先遇見便是我的,到了我手中,賀蘭兄你可不能強搶了去。”
“本王是講理的人,不是土匪。”賀蘭堯輕瞥了一眼古月東楊,“若是你先採摘到的,絕不強搶。”
古月東楊聞言,呵呵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賀蘭堯笑而不語。
若是真給他先了一步,不能強搶,可以暗偷不是麼。
這二傻子。
------題外話------
劇透:同志們,等我放大招了!仰天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