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弟的法子,我同意。”賀蘭平贊同般地點了點頭,“父皇之所以拿蘇折菊做誘餌,是因爲他當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他心裡明白我與你們還有暗中來往,但他知道又能如何?一來他不能拿我當誘餌,二來他也不會對我嚴刑逼供,故而,倒黴的成了蘇折菊,按照父平日對待蘇折菊的態度來看,他對蘇折菊是挺讚賞的,若是你們不現身營救,應該也出不了什麼事。”
賀蘭平說著,徑自倒了一杯茶喝,潤了潤嗓子,“十弟的分析很合理,父皇雖然一心想捉拿你們,但想必不會爲了引你們出來而犧牲一個精英,你們不出現,代表蘇折菊在你們心中地位不高,這往後,再想拉人做誘餌,可就不會找他了。”
“算起來兄長還是被我們連累了。”蘇驚羽輕輕嘆息一聲,“在這樣狹隘的君主身邊做事,也真是爲難他了,分明沒做錯任何事,只因著皇帝的私心就要受些牢獄之苦。”
“君主原本就是霸道的,別說是讓你蹲幾日大牢,就是想要了你的性命,他也不需要給你合適的理由。”賀蘭堯撫了撫蘇驚羽的發,“不止咱們出雲國的皇帝如此,其他各國也有這樣的君主,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一點兒也不罕見。”
蘇驚羽聽聞此話,瞥了一眼賀蘭平,“四哥如今是太子,未來也是君主,以四哥的性格,相信會是一位好的君主。”
賀蘭平聽聞此話,笑了笑,“驚羽這可就擡舉我了。”
蘇驚羽道:“四哥謙虛了。”
“現在就等著看蘇折菊會被判什麼刑罰了。”賀蘭堯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清涼如玉,“我很期待皇帝會被氣成什麼模樣。”
……
夜幕降臨,蔚藍的天幕上雲霞沉沉。
氤氳的熱氣繚繞石洞之內,瀰漫著一洞雲煙。
這是綢緞莊後院修建的一處溫泉,綢緞莊的佔地面積本就很大,後院雖花團錦簇,卻依舊留下了很寬敞的一塊地方,不修個浴池都說不過去。
池子裡有曼妙的人影晃動,如羊脂凝玉般的肌膚,在熱氣蒸騰之中,呈現出一種朦朧的美感。
蘇驚羽閉著眸子,有些愜意的靠在溫泉邊緣,雙頰被熱氣薰得微微發紅。
從鸞鳳國一路回來,每夜都是在客棧度過,客棧裡的浴桶果然還是沒有自家修建的浴池舒服。
跟了賀蘭堯之後,她似乎也變得奢侈挑剔了呢。
泡了一會兒,她覺得差不多了,這才起身上岸穿好了衣裳,將浸溼的發擦拭梳理了片刻,這才走出了浴池,一路走回自己的屋子。
邁著輕緩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前,她伸手推開了房門,擡眼便看見了牀頭睡著的人。
一身雪白的中衣,他就那麼靠在牀頭,腦袋抵在牀柱子上,閉著眼眸睡得寧靜。
蘇驚羽關上了門,緩步上前。
爲了不吵醒賀蘭堯,她儘量不發出聲音,卻沒有想到,她才靠近他,還來不及給他披上被子,他忽的就睜開了眼睛,而後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伸手抓上了她的手腕,往榻上一攬,隨後他便壓了下來。
“你沒睡著?”蘇驚羽微微挑眉,“還是才醒呢?”
“半睡半醒,你一走近,我便醒了。”賀蘭堯眸子裡倒映著她的臉龐,她還未全乾的頭髮此時貼在臉頰之上,眼睫毛上還有一點兒水汽,她才沐浴,身上淡香竄進他的鼻翼,他微微有些晃神,隨後笑道,“小青研製的這個玉蘭香露當真是好聞。”
淺淡的芬芳,百聞不厭。
看著此刻的蘇驚羽,忽然明白了何爲秀色可餐。
然而蘇驚羽並未注意聽賀蘭堯的話,思緒飄到了其他的地方,“牢房裡又陰冷又潮溼的,也不知會不會有被褥……”
賀蘭堯聞言,悠悠道:“大舅子是鐵骨錚錚的男兒,不拘小節,你覺得在牢房那種破地方他就睡不著了麼?”
“我只是覺得有些愧疚。”蘇驚羽輕嘆一聲,“他是個正兒八經的人,從不幹貪贓枉法那樣的缺德事,這次被扣上這樣莫須有的罪名,外人如何評判他?說句老實話,他當真是被我們連累了,皇帝利用他這一次,難保不會再利用第二次,皇帝的爲人如何你我不是最清楚的麼?左右吃虧的都只是我兄長,平白蹲了幾天大牢,還要遭受外人的謾罵,即便得到釋放也不能埋怨,畢竟他只是臣,不能怨君。”
“以蘇折菊的氣量,他不會怪我們的,這廝看上去冷冰冰的不太好惹,心胸還是挺寬廣的,至少比你我寬廣的多,你還當心他會發火麼?”賀蘭堯說著,在蘇驚羽額上落下一吻,隨即脣漸漸遊移向下,遊移過眼睛、鼻樑……
“他不怪我們固然是好,但你我必須跟他致歉。”
“好,跟他致歉。”賀蘭堯應著,覆上她的脣。
脣瓣輾轉之間,心底深處也生出一股莫名的渴望,他的手往下滑,輕輕解開蘇驚羽衣領的扣子。
冰涼的空氣忽然灌入,脣上的力道也撤離了,蘇驚羽感覺那輕柔的吻遊移到了脖頸上。
她覺得有些犯困,便緩緩閉上了眼。
賀蘭堯埋頭在她脖頸間,片刻之後,發現她忽然沒反應了,便擡起了頭,望著蘇驚羽靜謐的睡顏,他的眼角幾不可見地一抽。
說睡就睡,這就不管他了?
聽了一會兒蘇驚羽均勻的呼吸聲,賀蘭堯輕嘆一口氣,也躺了下來,伸手將她一撈,攬在懷中,而後閉上了眼。
其實他可以不管她睡沒睡著,做他自個兒想做的事就對了,將她弄醒,她多半也不會怪他。
可看她睡得那麼安穩,卻又不忍心弄醒她了。
罷了,還是明日討回來吧。
……
第二日,蘇驚羽醒來的時候,正對上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龐。
這張臉眉目如畫十分好看,只是一雙瀲灩的鳳眸卻瞪得有點兒大。
“阿堯,你一大清早地作甚跟我瞪眼睛?”蘇驚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作甚瞪眼睛,自然是因爲你。”賀蘭堯的聲音裡難得帶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情緒。
蘇驚羽怔了一怔,“我怎麼了?”
她想翻個身,然而就在下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賀蘭堯爲何咬牙切齒了。
現在她的手,正擱在他的腰間,手掌觸摸到的,是如絲綢般滑嫩的肌膚。
興許是她睡覺的時候手不安分,一雙手無意中在他身上游移吧……曾經就有過這樣的事。
但曾經這樣,阿堯並不介意,因爲前一個夜裡她讓他盡興了,第二日早晨他便精神飽滿神清氣爽,然而今早,他明顯有那麼一絲怨氣。
似乎是因爲昨夜她睡著了。
是了……昨夜他正在興頭上,她卻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她睡著了,苦惱的自然是他,他沒將她吵醒已經算是很好脾氣。
“小羽毛,你可真有意思啊。”賀蘭堯望著她,涼涼一笑,“昨夜自個兒睡著了將我撇下也就罷了,一大早地一雙手不安分在我身上亂蹭,你不讓我睡能不能別碰我?碰了該不該負責?”
蘇驚羽手一抖,急忙收了回來。
不讓我睡能不能別碰我……這樣的話都放出來了,看來阿堯這回是當真不高興了。
“阿堯,我……”
話還未說完,被賀蘭堯一口咬上了脣。
蘇驚羽悶哼一聲。
賀蘭堯原本只是泄憤,卻沒想到竟不慎咬破了蘇驚羽的脣,直到嚐到了一絲血腥的味道,他才反應了過來自己下口太重。
他趕緊鬆開了牙關想看看被咬的嚴重不嚴重,哪知道才撤離開,蘇驚羽便伸出手扣上他的頭,一個翻身壓了上來。
蘇驚羽也不在意自己脣上的那點疼痛,輾轉在賀蘭堯的脣上不肯鬆開,賀蘭堯感覺到口中腥甜氣息的蔓延,便不再動彈,由著蘇驚羽了。
牙關被輕而易舉地撬開,蘇驚羽忽然就變得頗爲彪悍又主動,她的氣息,緊密地不容逃開。
一個炙熱卻又帶著血腥氣息的親吻。
良久蘇驚羽才撤離,望著賀蘭堯紅潤的脣瓣,低垂下眼眸,“看你以後還咬我。”
賀蘭堯眉眼間浮現一絲無奈,“疼不疼?”
“不疼。”蘇驚羽說著,頓了頓,而後道,“你說可能麼?”
“讓我看看。”賀蘭堯捧起她的臉,看清了她因爲一番親吻而紅潤的脣瓣,下脣上一道咬痕,還在溢出血絲。
那正是他之前咬的。
他忽然有些後悔了,只覺得自己下口有些重了。
賀蘭堯眸裡的心疼之色被蘇驚羽看在眼中,蘇驚羽朝他安撫般笑笑,“其實還好,過一會兒就不疼了,現在氣消了麼?怪我,昨夜睡著了又在睡夢中吃你豆腐,阿堯想必隱忍地有點兒辛苦吧?”
“何止一點兒辛苦。”賀蘭堯輕瞥她一眼,“你要不要試試這種感覺?下回換我撩撥你,而後將你撇下不管。”
蘇驚羽:“……”
這種感覺她還真的從來沒有過……
似乎,阿堯每次都很照顧她的情緒……
慾求不滿,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蘇驚羽想了想,擡眸朝賀蘭堯笑了笑,“可以試試,讓我也體驗體驗。”
賀蘭堯:“……”
這話他沒法接。
蘇驚羽見他目光陰沉,笑道:“阿堯怎麼不說話?你可以讓我體會一下的,我不生氣。”
“你覺得我會忍心麼?”賀蘭堯涼涼一笑,隨即將蘇驚羽壓在了身下,“現在彌補我,也是來得及的。”
蘇驚羽脣角微抽,“大早上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是烏啼的聲音傳了進來,“殿下,驚羽姐姐,起了麼?剛纔太子殿下的人來給我們傳消息,說是蘇大人的刑罰下來了,皇帝判他流放兩千裡,今日午時出發。”
蘇驚羽聞言,將壓著自己的賀蘭堯推了開,“午時就要出發?現在時辰也不早了,阿堯,咱們趕緊起來洗漱。”
賀蘭堯斜睨了她一眼,“今夜補償。”
話音落下,便下了榻穿衣。
……
午間的陽光最爲溫暖,映照著城門,灑下一地金晃晃的光輝。
帝都城門之外,一襲藍衣迎風而立,雙手雙腳上帶著沉重的枷鎖。
蘇折菊沒有料到自己有一日會背上一個貪贓枉法的罪名,而皇帝表現出的態度十分明顯,經刑部草草審覈之後,不讓其餘的人爲他翻案,鐵了心地判下了重罰。
皇帝雖冷酷狠心,但不乏精明,這一出陷害漏洞百出,若自己真的是被冤枉,皇帝輕而易舉便能看出破綻。
但事實是,這一出詭計,竟然就是皇帝自己設計。
他是什麼時候無意中得罪了皇帝,才被他用這樣的方式解決?
他似乎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他被判了流放三千里,數十人隨行,要將他帶往目的地,這些人看似普通,但腳步輕盈,個別看起來瘦削,但手臂的線條緊實,全是練家子,且應該都是高手級別的。
派這麼多人,是防止有人來營救他?
蘇折菊的腦海在這一瞬間劃過一個想法,忽然就頓悟了。
他沒有犯事,皇帝卻要懲罰他,判了流放,還要衆多高手隨行,倒像是要利用他達成某種目的,準確地說——要引出什麼人。
什麼人會關心他的死活?
除了太子、丞相親爹、古月西柚、就只有他妹妹了。
“冰塊臉!”耳畔響起熟悉的女子聲音,他轉過頭去看,一襲杏色身影正奔跑而來,正是古月西柚。
她身後還跟著一人,是蘇相蘇晗。
古月西柚走近了,毫無意外地被攔了下來。
“犯人行刑途中,不得靠近!”
“我哪裡靠近了?你管我?我是他夫人跟他說幾句話還不成麼?”古月西柚惡聲道。
而就在她喊叫的期間,蘇晗也走近了,望著蘇折菊,眉宇間一片無奈之色,“我求見陛下幾次,陛下都不願見我,我始終不信你會犯下這樣的錯誤,你且等著,我會設法尋找證據幫你翻案。”
“丞相大人,請回吧,我們要執行公事,請莫要讓我們爲難。”
蘇折菊望著幾尺之外的二人,道:“你們回去吧,清者自清。”
言罷,他轉過頭,繼續前行了。
若是流放途中賀蘭堯與蘇驚羽不現身,那麼他大概很快就會結束這流放之行。
皇帝利用他做誘餌,若是誘餌引不出來獵物,那麼就不會是好的誘餌,沒用的誘餌,不會再用第二次罷?
他不信皇帝真的會捨棄他。
玄軼司少了一個主司,多少事情忙不過來,而這個位置,可不是什麼等閒之輩就能上的。
只希望驚羽能明白這一點,不要貿然現身來營救他,否則……可就吃虧了。
或許,她現在就在某個地方遙望著他?
“這什麼皇帝啊,簡直缺心眼!身爲國君該有的精明一點兒都沒有,冰塊臉哪裡像是會貪贓枉法的人?”古月西柚望著蘇折菊的背影,磨了磨牙,“不行,流放兩千裡太遭罪了,我要去劫人。”
“公主,你冷靜一些。”一旁的蘇晗道,“這事不太簡單,在沒有查清楚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你救下他,他也會成了通緝犯,屆時就更不好開脫了。”
古月西柚氣得跺腳,“這皇帝什麼時候駕崩啊!讓太子做皇帝多好!”
蘇相聞言,趕緊望了一眼四周,幸虧所經過的人沒幾個,距離有些遠,應該是聽不大清古月西柚的話。
“公主,這種話怎能亂說?若是被人聽了去,那就……”
“心中有火,不吐不快。”古月西柚冷哼一聲,忽的想到了一件事。
“對了,我可以去求皇姐,讓她幫忙出出主意。”
蘇相微微一怔,“太子妃?”
“不錯,她冰雪聰明,興許會有辦法,她人在宮裡,消息必定更靈通,我去找她試試,我是她親妹妹,這個忙,看她幫不幫。”古月西柚說著,轉身離開。
另一頭,又有兩人並肩而立,遙望著蘇折菊的身影。
“兩千裡,皇帝這是要給我們足夠的時間考慮救不救人,除了蘇折菊身邊那些人,途中應該還有不少埋伏。”
蘇驚羽面色微沉,“這筆賬,要怎麼跟他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