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威前往勤政殿覲見皇上,姚玉欣繼續(xù)跟著小太監(jiān),前往皇太后的慈寧宮。
勤政殿
紀威今日休沐,他到勤政殿的時候，紀厲剛剛下了朝,換了常服。“五弟來了,過來坐吧。”紀厲揮揮手阻止紀威的行禮，“姚玉欣去慈寧宮了？”
“是。”
“你請封側(cè)妃的摺子,朕看了,”紀厲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熱茶，一雙鳳目裡平靜如常，他看著身邊的紀威,緩緩的開了口，紀威身形一頓，略有忐忑的等著下文，卻聽紀厲在片刻的停頓後，換了話題，“你休沐，今日朝堂，臣工都進言說朕的後宮過於凋零了些，執(zhí)意讓朕今年大選秀女，充盈內(nèi)廷。”
紀厲完婚是他們兄弟之中最晚的，時下也只有龍在潛邸時，所迎娶的葉氏嫡女，葉明婭一人而已，現(xiàn)居?xùn)|宮的景仁宮，而其餘各宮自然都空置著。
雖很想知道這請旨側(cè)妃一事究竟如何了，紀威現(xiàn)下也只能順著紀厲的意思說話，他淡笑道，“皇兄早該廣納秀女纔是，這後宮只有皇嫂一人，委實單薄了些。”
看著表示同感，笑得頗有忍俊不禁之意的紀威，紀厲眼皮微垂，聲音低沉，涼薄冷硬的臉上波瀾不驚，“朕已經(jīng)駁了他們，”略一頓，“朕剛登基不久，實應(yīng)把心思放在政務(wù)上，後宮選秀之事推一推也無妨。”
“家室既是國事，”紀威正色道，“皇兄後宮充盈與否，有關(guān)子嗣興旺，亦是爲(wèi)著江山社稷，還請皇兄三思。”
紀威如此言辭……紀厲看著眼前的弟弟，想著年少時他對自己的陪伴，頗有些糾結(jié)與躊躇，雖說是早已決定了的事情，可如何開口，對著這個對他來說最爲(wèi)特殊的弟弟，他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犯了難，紀厲站起身踱了兩步，略一思量，緩緩開口，“後宮雖說和前朝息息相關(guān)，聯(lián)姻無非一種鞏固政治的手段，可朕以爲(wèi)，家室、門第固然重要，可兩情相悅、情投意合卻更加委實難得。”
皇兄莫不是看上了某個門戶低賤人家的姑娘？想到清冷如紀厲也有動情的一天，紀威啞然失笑，他好奇的問道，“聽皇兄的意思，莫不是皇兄已有意中人了？”他擺擺手，“兩情相悅、情投意合確實難得，皇兄既然中意於她，門戶低些又有何難？讓她認於某個高官顯貴之家也就罷了。”
紀厲嘴角扯出一抹極其難得的細微的笑意，“身份自然不是難題，真要她進宮，朕必然不會委屈了她，可難題是她已然有了良人。”
“可難題是她已然有了良人。”紀威一愣，這到底是何樣的人物？不單讓涼薄寡情的四哥動了凡心，而且即使她已然嫁爲(wèi)人婦，四哥居然還如此念念不忘，想著紀厲難得動真情意，紀威蹙眉，略一思量，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兄若真是中意，那又有何難？”看著緩緩踱步的紀厲，他接著說道，“歷代後宮女子入宮大致便有三種情形，一種是禮聘和採選，一種是進獻，一種則是劫奪和藉沒。想這女子便算是劫奪好了。劫奪後，再給她冠個顯姓，讓她冠的人家進獻進來，如此身份、地位和美人在側(cè)不都有了？”
紀威話音剛落，紀厲一雙鳳目彷彿便有一道流光閃過一般，他慢慢說道，“話是如此，如果是在南疆也就罷了，那裡民風(fēng)開放，弟妻兄再娶之，亦或是一女先後嫁於父子都是有的，可在中原，朕奪人|妻|妾，委實有礙觀瞻了些。”
“皇兄不是說那女子也中意皇兄嗎？那想必她亦是願意與皇兄雙宿雙飛的。嫁於皇兄、孕育龍嗣，其功勞不亞於領(lǐng)兵打仗，征戰(zhàn)沙場，將那女子劫奪進宮，給予她良人一些個榮耀、官勳，亦或是銀錢作爲(wèi)彌補也就是了。我看到時候這事情可以交給刁鷗來辦，想必他會辦的很漂亮，”紀威略一頓，笑開，“聽皇兄這樣講，臣弟倒是很好奇的想知道，那女子究竟是何般人物了！”
紀威停住腳步，目光炯炯的看向紀威，那目光沒由來的讓紀威渾身一凜，只聽紀厲說道，“你認識的，她便是你的欣夫人，姚玉欣。”
眼前猶如一道驚雷，紀厲的話冰冷的猶如毒蛇的信子，紀威一愣，多半響都未回緩過神來。
皇兄口中心心念唸的女子，竟是欣兒，而方纔皇兄與他狀似話家常一樣的閒聊，竟全是試探！而他都說了什麼？
讓她認於某個高官顯貴之家也就罷了……
想這女子便算是劫奪好了……
給予她良人一些個榮耀、官勳，亦或是銀錢作爲(wèi)彌補也就是了……
雖說歷代確實多有劫奪或是籍沒的情形，可他這樣說辭，無非不是看在紀厲一向寡淡、難得動情的份上，紀厲自幼悲涼，他孤身一人獨赴邊疆，一去便是五六年，幼年的經(jīng)歷讓他冷情孤寡了近二十年，就是皇后葉氏也不過是政治聯(lián)姻而已，恐並不得他的心……現(xiàn)下好不容易有個女子走進他的心，他心疼他的兄長，擔(dān)心他的孤零，即使那女子已然爲(wèi)人婦，他還是盡力的爲(wèi)紀厲排解心結(jié)、出謀劃策……可換來的是什麼？
是他兄長的步步算計和引君入甕……
如此不正應(yīng)了一句話？
自作孽不可活……
紀威擡眼，滿眼驚詫和彷徨，“皇兄……”
紀厲上前兩步，氣勢多有些咄咄逼人之意，“就依五弟的意思，倘若五弟把玉欣讓與朕，朕即刻便封你爲(wèi)賢親王*，享一等爵，食一等俸祿，世襲罔替。”略一頓，“朕還可賜你良田千頃、畜牧千匹，黃金千兩。”
“皇兄……臣弟……，欣兒對臣弟來說……”極其重要……，臣弟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欣兒，望皇兄念在兄弟之義，三思……
“五弟，這是最好的辦法，你莫要輕易答覆朕，你若是依了朕，你和姚玉欣的過往，朕既往不咎，你依然是朕的好弟弟，也依然是這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赤手可熱的天家血脈。可你若是不依，”紀厲打斷紀威的話，沒有讓紀威繼續(xù)說下去，他話語略微一轉(zhuǎn)，神色淡漠，語氣冰冷，“你灑脫不羈，不在乎權(quán)勢和榮耀，朕知曉，可你已然不是孑然一身，你不爲(wèi)你自己，也要爲(wèi)你那剛百天的孩子想想，爲(wèi)李宗一系的前途想想，亦爲(wèi)你以後的子孫後代想想。”
“朕與你言說，是念在與你兄弟一場，莫非你要爲(wèi)你的一己之私，至你外祖一家，至你妻你兒，你的子孫後代於不顧嗎？”紀厲雙眼隱有寒光，既然已經(jīng)開了口就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他已然度過了自己的心結(jié)。挺拔、倨傲的淡睨著紀威，紀厲用一個皇上該有的威嚴語調(diào)，用壓根不容置駁的聲音說道，“你是順應(yīng)大勢，選擇體面與風(fēng)光，還是螳臂當(dāng)車，選擇破落與沒敗，都隨你。只是無論如何，姚玉欣，朕勢在必得。”
慈寧宮
小太監(jiān)把姚玉欣引領(lǐng)到慈寧宮時，慈寧宮外已然站著個打扮很是體面的宮娥，那小太監(jiān)向著那宮娥略一躬身，便恭順的退了下去。
姚玉欣還在想著這宮娥必定是有品級的宮女，就聽她開了口，“欣夫人可算來了，皇太后都問了好幾遍了，這不讓奴婢在外候著呢，”那宮女向姚玉欣一福身，“奴婢雙紫，是皇太后近前伺候的，夫人快請，皇后娘娘也在裡面。”
姚玉欣雖是五皇子姬妾，但到底不在玉蝶，沒有名分和品級，她哪裡敢當(dāng)雙紫這一福，連忙的側(cè)身躲了，姚玉欣便略微低垂著頭，恭順的的隨著雙紫往裡行進。
前頭的雙紫把姚玉欣的舉動都看見眼裡，心下點頭，暗忖，是個懂事守禮，知分寸的。
慈寧宮裡，皇太后葉氏正與皇后葉明婭話著家常，兩人見雙紫領(lǐng)著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進來，便知那就是五皇子紀威的姬妾姚玉欣了。
姚玉欣低垂著頭，在雙紫的引領(lǐng)下進了慈寧宮，她小心的走著，直怕出一點差錯，待耳邊聽到雙紫的聲音，“皇太后、皇后，這就是姚玉欣。”時，便連忙的，按著記憶裡教養(yǎng)嬤嬤教授的，行著叩拜稽首大禮。
好在也就是剛剛行完禮，便聽一個略帶笑意，很是和善的聲音說道，“起來吧，雙紫，賜座。”
雙紫搬來個小杌子，姚玉欣側(cè)著身子微坐了。
“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姚玉欣略擡了頭，皇太后和皇后在看清姚玉欣容顏時，都和旁人無甚區(qū)別，亦是心裡微微一震，姚玉欣不單容貌有沉魚落雁之美，連著她的氣質(zhì)、神韻都是足以蠱惑人心的，她的樣貌隨著她的一個表情，一個眼神，都可以愈發(fā)的生動多姿起來。
“明婭，你瞧瞧，這姚玉欣真真是生了個好樣貌。先帝在時，晏妃是哀家見過最美的女子，可哪成想有天之年，竟見到了比晏妃還要貌美的女子。”
“姑母說的是，明婭方纔也一時被蠱了心神。”輕輕婉婉的聲音。
姚玉欣起身，“皇太后、皇后謬讚了。”
也就在姚玉欣起身行禮的功夫，她看清了前面的情形。
前面的正座，坐著個約莫四十餘歲，體態(tài)大方、端莊得體的婦人，她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現(xiàn)下不知爲(wèi)何正有著絲絲瞭然之意。而她身邊坐著的則是一個看著約莫十八|九歲，眉目清麗婉約，著明黃色彩鳳朝飛圖案衣裳的女子，想著便是當(dāng)今的皇后葉明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