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欣失魂落魄的往自己的院落行去。一路上,藍(lán)天、白雲(yún)、綠樹繁花,明明都是夏季很是嬌豔的顏色,在她現(xiàn)下看來卻都是灰濛濛的一片,彷彿自己的世界再也沒有什麼色彩可言。
進(jìn)了屋,梅香和蘭雅正在收拾行裝,她也只是像沒看到的一樣,徑直走進(jìn)裡間。
忙碌的兩人互相對看了一眼,卻誰也未敢上前說些個什麼。不知道在那四皇子處,姑娘到底經(jīng)了什麼,但瞧這情景,便知恐也不是什麼貼心窩的好事。也對,這些個時日,四皇子和姑娘之間的情愫涌動,她倆人都是瞧在眼裡的。雖說,姑娘也是打算著要見五皇子,再看情形決定自己的心意,可從始至終,都是對紀(jì)四爺留著念想,留著餘地的,可姑娘這方念著情誼,四皇子那邊卻突然的來個措手不及,果斷的要送她們過去,這般作爲(wèi),多少的連著她們都有些涼了心,又何況自家姑娘?
遂眼瞧著姚玉欣行進(jìn)裡間,均未敢搭話,只是都放輕了動作,心不在焉的收拾著行李,一邊收拾,一邊時不時的拿著眼睛掃著裡面,雖是不大精心,但好在也實在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歸置,略略的打了一個箱籠,把這一路上採買的衣服和日用的必需品裝上,便算收拾停當(dāng)了。
那邊廂,即使梅香、蘭雅動作再輕,還是有細(xì)微的聲響傳來,透過珠簾,隱約能看見她們兩人忙碌的身影,可姚玉欣心底沉的厲害,這樣冷眼看著,卻覺得好似和她們沒在同一個時空裡,那兩人自忙碌她們的,而她就像是一個置身之外的看客,好似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一樣。
漸漸的心煩意亂,外間的一切無不是在彰顯著明日她的離去。明明那個人已然決然至此,爲(wèi)何她還這般不捨?自己不是也下了決心了嗎?
姚玉欣不願再看,有些微惱的合上眼睛,她靜靜的倚在牀上,一動不動,遠(yuǎn)看去依舊貌動天下的人,周身似是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
連帶著,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受到了影響,一圈一圈的帶著同樣細(xì)微卻濃厚的憂傷之意,以姚玉欣爲(wèi)中心,慢慢四散開去。
“爺面聖回來了?”刁鷗一派悠閒的,晃著他的扇子,往紀(jì)厲的書房走去,剛臨近書房門口就看見徐盛一臉面癱的杵在外面,便故意大驚小怪的叫嚷道,“你怎麼擺著這麼一張石頭臉?誰惹到你了?”
“爺吩咐了誰也不見。你最好換個時間再來。”平靜到?jīng)]有任何波瀾的聲音,不理會刁鷗的叫嚷,姚玉欣方纔的影響尚在,徐盛只臉色不甚好的說道。
看徐盛的樣子,恐真是不大好呢。刁鷗抖了抖身子,放低聲音問道,“爺自回來就把自己擱書房了?”
徐盛眼也不擡,“恩。別說我沒勸你,這時候最好誰也別進(jìn)去?!?
“誒呀呀,好嚇人。”刁鷗眼睛瞇成更加細(xì)窄的縫,頗有大無畏的精神,“我說徐盛,就是爺心情不好,也波及不到你吧,怎麼好像去面聖的是你一樣?”很是瀟灑的揮了揮扇子,“我有事稟爺,後果自行承擔(dān),總可以進(jìn)去了吧?!?
“你有事稟是你的事,我得了吩咐,是我的事。爺吩咐了,誰也不見。你還是回吧?!本蜎]眼力見嗎?不知道爺心情不好嗎!罷了,這廝向來是個不怕死的。徐盛撇開臉,懶得搭理他。
“嘖嘖,真是不曉得變通,也不知道你這死腦筋,是怎麼在爺身邊混的!不進(jìn)就不進(jìn)?!钡篾t癟癟嘴,突然一擡頭,看著徐盛身後,“呀,姚姑娘,你也來尋爺?”
姚姑娘又來了?!
剛纔姚玉欣梨花帶雨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人他雖是攔住了,但恐裡面的爺也好不到哪裡去。這當(dāng)下去而又返?真真是要他的命麼?
徐盛聞言,頓時一個頭兩大,忙回頭看去。
可是後面,哪裡有人?
再回過頭來,刁鷗已經(jīng)側(cè)身閃過,眼看著就要邁進(jìn)書房門口了。
“你!”徐盛快步過去,可哪裡還阻止的了,只看刁鷗衝他做了個鬼臉,人一閃,一腳已經(jīng)踏進(jìn)了書房。
爺交待任何人不得進(jìn)書房一步的。徐盛暗自咬牙,卻不敢再往前邁上一步。
書房內(nèi),嫋嫋的香爐起著輕煙,屋子裡淡淡的散著菸草的味道,這普一進(jìn)門,外面熱浪滾滾,裡面涼意陣陣,基本就是下意識的,刁鷗渾身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若說是因著溫度差異,還不如說是因著自家爺陰沉的面目。
隔著起著的嫋嫋輕煙,自家爺?shù)拿婺侩m朦朧而不真切,可是那沉重晦澀之感卻撲面而來,隱約有著風(fēng)雨欲來前的磅礴壓抑之感。
果然。
雖說在外面逗弄徐盛,刁鷗信手拈來,可現(xiàn)下見這般情狀,連最是嘻哈如常的刁鷗也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老實乖覺的走到一旁的紅木椅子旁,輕手輕腳的坐下,一時沒敢說話。
約莫沉寂片刻。
刁鷗耳邊響起紀(jì)厲冰寒的聲音,“回來了?”
“是,爺。”
自打刁鷗進(jìn)屋那一刻,紀(jì)厲就看見他做賊般,輕手輕腳的模樣,懶得理他,便靜等他的回話,誰想這人進(jìn)門前和徐盛張牙舞爪,進(jìn)門後卻輕省的很?!罢f吧,到底何事?”
聽著像是貌似他若是沒甚大事,就擅自闖進(jìn)書房,便要追究治罪的模樣。
刁鷗站起身,雖說恭敬,但卻依舊笑言嘻嘻的,“回爺?shù)脑挕I衔缥已褐巳ゾ┙即鬆I,果不其然,遇到有人劫囚。”
紀(jì)厲摸了摸右手上的扳指,神色晦暗難辨,“劫囚?你確定不是滅口?”
“嘿嘿,他們自是想滅口的。可我事先把囚車改裝了下,想不近身便取人性命,除非他們臂力驚人能拉弓射箭,直接射穿兩寸來厚的木板!來人嘗試了幾下,徒勞無功罷了。”
紀(jì)厲點點頭。
其實哪裡有什麼俘虜,洪武那傢伙向來下手沒個輕重,路上伏擊他們的,早都已經(jīng)屍首分離,去見了閻王。昨日席間,刁鷗臨時起意的一席話,不過是要詐他幾個兄弟,而他將計就計而已。
“囚車裡是預(yù)先安排的咱們的人,只不過被矇住了頭臉?!钡篾t抖抖扇子,“囚車所過之地,亦是早就埋伏了咱們的人。他們原是打算遠(yuǎn)程取命的,這一瞧沒法得手,恐來不及報給上面的那位爺,便自行拿了主意,近身搏殺,這一近身,便中了咱們預(yù)先設(shè)下的埋伏,以多勝少,雖是有自盡的,但好歹的還是生擒了三個?!?
書桌前,紀(jì)厲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要是按現(xiàn)在的情形,老二、老三到不至於坑害他,畢竟他即將迎娶的葉氏,是他們的表妹,只要他不表露出爭儲之心,老二、老三便會認(rèn)爲(wèi)他很有可能是他們陣營的一大助力,而老五那樣的俠義性情則更是不可能,最大的嫌疑就是老大了。
知曉歸知曉,但卻苦於沒有證據(jù)。旁的到?jīng)]什麼,只是他如何能容坑害過自己的人逍遙快活!“老大?”極輕極淡的聲音。
每次爺用這樣的聲音,顯然就是他震怒到極點的時候,刁鷗點了點頭,看來老大日後有的慘了。
“他還真是不予餘力的要除掉我呀?!钡篾t扯出個陰冷的笑,“把那幾人給我看好了,日後用得到?!?
“是?!钡篾t恭恭敬敬的應(yīng)下。
正事說完,刁鷗眼睛溜溜的轉(zhuǎn)了一下。因著之前,和爺商量正事,現(xiàn)下,雖紀(jì)厲身上肅殺之氣猶在,但好在陰寒冰冷之氣略微淡去,知紀(jì)厲甚深的刁鷗,膽子也肥了起來?!盃敚腔实劾蟽赫f了什麼?”
紀(jì)厲瞇瞇眼,“你口裡的老兒,是當(dāng)今天子,亦是我的父皇。”
刁鷗聞言縮縮肩。還未開口,便聽紀(jì)厲問道,“姚玉欣身體狀況如何了?”
厄……,凡經(jīng)他手的,必是藥到病除的。爺不是不知道,卻突然這樣問起,究竟?fàn)?wèi)的幾何?刁鷗腦筋轉(zhuǎn)了轉(zhuǎn),“姚姑娘身子虛寒,每到小日子,必是血虛傷寒,肚疼、氣短無力,她以往的方子倒是對癥,可用藥到底保守了些,我?guī)退{(diào)了幾位藥,想是經(jīng)過一段時日的調(diào)理,也就慢慢無礙了?!?
“身子虛寒?可影響子嗣?”
刁鷗聞言隱約有些想法,遂恭敬回道,“自是有影響的,只是我重新給她配的藥,對改善她身子有好處,只要好好將養(yǎng),假以時日,子嗣到不是問題?!?
說完,紀(jì)厲那邊便是沉寂無聲。
良久。
“我此次面聖,父皇已主意將皇位傳與我,只是爲(wèi)著平穩(wěn)即位,國家安定,其中關(guān)係糾葛仍需一些時日去經(jīng)營操作……,”微頓一下,“……姚玉欣就是五弟心心念念,費勁周折尋得那個人,你知道了?”
自是知道,昨晚那般情形怎會不知?可依著爺?shù)男郧?,這雖是糾結(jié)些個,可真要是下了決心,也不是沒辦法的事情,可是爺這般問話,莫不是要將姚玉欣送還給五皇子,用以拉攏李相一脈的勢力,好讓登基後朝廷平穩(wěn)過渡?刁鷗壓下心裡疑慮,只回道,“知道。”
像是印證刁鷗所想,這會紀(jì)厲很是乾脆的接道,“恩,既他們有婚約在先,明兒個,就由你送她去五弟府上?!?
“啊!”明顯一愣,瞬間明白自家爺這般陰沉源自何處??墒撬鸵τ裥廊ノ寤首痈@樣的事,無論如何也用不到他呀?然而也只是片刻,刁鷗隨即便反應(yīng)過來,“是,知道了?!?
略一頓,想著之前爺說的皇位之事,和爺明知他的本事,還這樣細(xì)細(xì)問過姚玉欣的身體狀況,這會偏偏又要他去送親,給他和姚姑娘正面的接觸機會……
這書房裡詭異的氣氛,還有那些微的微妙感覺,刁鷗心裡一個想法逐漸成形,爺,他莫不是……
刁鷗試探的,輕問出聲,“爺,既然姚姑娘要去五皇子府,那我這便去看看?一是看看明日還有什麼需要的,二是再去給她號號脈,瞧瞧身體如何。畢竟經(jīng)過這段時日,或許需要調(diào)調(diào)藥也說不定。”
聽刁鷗的語氣,紀(jì)厲便知他已經(jīng)領(lǐng)會自家的意思。
“……去吧。”紀(jì)厲坐在書桌那邊,目光略閃,終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