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器嘟嘟的警報聲已經關了,接收功能卻被打開,滋滋的電流聲縈繞耳邊,噪聲令人煩躁,異能者吸收著晶核沒話找話:“我叫唐樞。”
抱著腿坐在地上盯著儀器的陸拾憶愣了下,呆呆地回了句:“我叫陸拾憶。”
唐樞失笑,這對話真是沒法進行下去:“我知道你叫陸拾憶……”
滋滋的電流聲中突然出現金屬刮擦的高分貝噪音,就像是信號不好給收音機調頻,將要接到另一個有信號的頻道時發出的聲音。
陸拾憶被唐樞扯開的注意力立刻又回到了儀器上。
強烈的干擾聲中,一道聲音傳了出來:“十……拾……憶……陸、拾——憶?”
那聲音斷斷續續,倒是沒怎麼失真。
“是我。”陸拾憶回到道,然後她張了張嘴,糾結了一下才稱呼到:“是……林崢?”
“是我。”那頭立刻有了迴應,信號似乎好了些,男人的聲音變得連貫起來,“你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在。”
“別動,在那裡等我。”
噪音又一次增強,不過這次不是電流聲了,唐樞覺得那聲音很熟悉,但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
不過重點不是噪音,而是:“是誰?”
那個聲音不是秦鷲。
陸拾憶的回答是:“朋友。”
唐樞注意到,陸拾憶兩次回答朋友時的表情是不一樣的,第一次臉上帶著安心的笑容,第二次卻是糾結和猶豫,彷彿不確定能不能算是朋友。
“在你的朋友到達之前,希望我們沒被喪屍吃掉。”手裡的晶核已經全變成了透明的儲能晶,唐樞緩緩地撐著地坐起來,大量失血仍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但晶核中的能量讓他的身體暖和起來,不再抖得行動不能。
因爲唐樞重傷,他們不得不就近尋找暫時的掩護,沒能徹底躲開喪屍。即使陸拾憶和唐樞都能夠徹底阻斷自身的異能波動,但人類的體味對喪屍也是黑夜裡的□□一樣的存在。
爲了治療唐樞,陸拾憶動用了異能,縮短了喪屍找到他們的時間,但唐樞的戰鬥力得恢復,利大於弊。
唐樞從廚房的窗口望出去,移動緩慢的喪屍大軍已經走到了最近的一個路口,距他們藏身的這棟樓只剩一百來米。
“這個數量……”唐樞忍不住嘆了一聲,他把配槍解下來遞給陸拾憶,“會用嗎?”
陸拾憶點點頭,上膛開保險,用行動表示自己真的會。
唐樞挑了挑嘴角,儘量想表現得輕鬆些,心裡對能不能撐到陸拾憶朋友來一點沒底。
等待的時間漫長難熬,指揮室裡秦鷲臉上浮現出焦躁,居民區裡,黃芪把攤在桌上的晶核一次又一次以不同方式分著類。
衛川抱著雙臂坐在黃芪對面,能安慰的都安慰過了,他現在能做的只有坐在這裡陪她,男人注意到黃芪挑揀晶核時指尖偶爾會顫一下,他不知道顫動是源自緊張還是異能的頻繁使用——每隔兩分鐘,黃芪都會把地圖拿回來一次,然後再把和她送出去時一模一樣的地圖還回去。
衛川拿起已經冷了兩杯水走進廚房。
男人的心情不太好,他記得上次黃芪手指顫抖的樣子——不止手指在顫,她整條手臂,整個人都在顫。因爲他能力不足,女人不得不做她不擅長的事來彌補缺陷。
黃芪是經過正統訓練,在軍隊服役過的老道異能者,不是他這個剛覺醒的愣頭青能比的——那時候,這樣安慰著自己的衛川依然不愉快,從內心深處生出一股挫敗感。
喪屍事件之後的每一天,衛川努力進行異能訓練,幾乎沒有一刻放鬆,他的訓練成果得到了黃芪的肯定,鼓勵他好好練習的女人反過來安慰他:“你沒必要這麼拼。秦鷲再恐怖,也不會真的讓訓練兵有生命危險。現在還沒進軍隊,稍微放鬆些,再過段時間可就沒機會了。”
衛川問了個孩子氣的問題:“現在的我,能殺死一級甲等喪屍嗎?”
喪屍也有一二三等數字等級劃分,和以一級爲最高級的異能等級評定不同,一級在喪屍中是最低等。進化一次是一級丙等,三次及三次以上是甲等。二級及以上喪屍不以進化次數評定,而是通過外貌和行爲上的特徵進行劃分。衛川之前沒殺死,甚至沒能控制住的喪屍,是才邁入一級丙等的喪屍。
黃芪非常誠實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對異能的控制力已經足夠了。”
她垂下眼睛,指尖點著的A4打印紙上被溫度剛好的火焰烤出條形碼般的紋路,細,直,長度統一。
黃芪清楚的知道訓練出這樣的控制力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她看見了。
在蒸乾了一盆又一盆水後,在手指被熱水一次又一次燙成泡後,衛川才終於能讓火焰在水底燃燒不滅。
冬天的花園,只穿了一件襯衫的男人汗流的像是剛被從水裡撈出來,失敗了無數次,把地皮都燒焦幾層,他才終於能坐在桌邊,在白紙上燙下精細的紋路。
想到男人一開始說的從頭開始,黃芪在心裡感嘆:雖然那個故事現在看不到了,但有這樣的毅力,他有什麼理由不成功呢?
可衛川依然不滿。對於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始終無能爲力。
秦鷲帶他執行任務,只是拉他湊數。
小區出現喪屍,主要戰鬥力卻是非攻擊系異能的黃芪。
而現在——
衛川把杯子裡的冷水倒掉,灌進熱水,再往黃芪的杯子裡調一勺蜂蜜。
他還是什麼忙都幫不上。
一個聲音說:還想幫忙?你這是不自量力,想想黃芪的人際關係,想想秦鷲的地位能力,你和他們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怎麼可能幫得上忙?
一個聲音說:出事的是黃芪和秦鷲的朋友,黃芪甚至不願意把那人的名字告訴你,人家或許還不想讓你管呢,你瞎操什麼心?
心中的另一個不那麼理智的聲音把前兩者都蓋過了:爲什麼要自覺低人一等呢?他的異能評級超越了大多數人。爲什麼不管呢,黃芪是他的朋友,不……是恩人吶。
但該做什麼,該怎麼管?
衛川沮喪地端著兩杯水回到客廳,發現不知第幾次把地圖拿回來的黃芪表情變了。
拿回來的地圖折了起來,背面朝上,四個大字寫在上面“聯繫上了。”
黃芪長長呼出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她掏出手機給秦鷲打了個電話:“林崢聯繫上拾憶了。”
.
喪屍數量太多,突圍是不可能的,唐樞和陸拾憶能夠做的,僅僅只是守住房門,守住自己暫時的,最後的容身之所。
唐樞是木系異能,攀爬在樓房牆面上的藤蔓在他的控制下鞭子一樣抽出去,因爲身體虛弱,異能強度不夠,無法有效地殺死喪屍,但卻能把它們擊退相當可觀的距離。
陸拾憶的槍法極準,槍槍爆頭,沒浪費一顆子彈。子彈打完了她也沒閒著,凝聚水汽釋放水箭貫穿喪屍的腦袋。
帶上地面的槍支子彈是特質的,破壞力極強,能把喪屍的腦袋整個炸掉,陸拾憶的水箭沒有這樣的破壞力,只能前後貫穿一個洞。
看到只有腦袋上中了一箭的喪屍一個個倒下去不再動彈,唐樞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
喪屍腦袋中產生晶核的部位是固定的,職業軍人對這個位置有大概的瞭解,但不會像研究者定位那麼精確,因爲清楚了也沒用,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基本不可能那麼精準地操控異能對那麼小的一個部位進行攻擊,最省力的方法還是切斷喪屍的脖子。
可陸拾憶做到了。
水箭射入的方向不盡相同,但每一支都準確地穿過了晶核所在的部位,所以喪屍纔在一箭之後當即失去行動力。
陸拾憶凝聚水箭的速度不快,即使箭無虛發,也只能拖慢喪屍羣前進的速度。想要逃出生天還得靠外援。
肩負了通訊使命的儀器中不斷地傳出刺耳的雜音,那頭的人已經有段時間沒和這邊聯繫了。唐樞看著逼近的喪屍羣,心裡對救援不抱太大希望,即使真的來了,即使樓下的全是最低能的一級喪屍,僅憑喪屍的數量,想要把他們救出去,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體力的透支讓唐樞心底忍不住泛起絕望,如果現在只是他一個人被困,如果在身邊的不是陸拾憶,男人可以肯定,自己絕對已經放棄了。
百分之一百的命中率,每一支水箭凝聚的間隔都差不多相同,陸拾憶以一種做實驗的嚴謹戰鬥著,她就像不知道喪屍恐怖的孩子,又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不知該說是麻木還是從容,一板一眼地重複著動作。
大學生樣的研究員,軟乎乎的姑娘,在面對喪屍的時候彷彿變了個人,像一部沒感情的機器。
陸拾憶的狀態感染了唐樞,體力和精神都已經透支到極限,他依然機械地控制地藤蔓向四周抽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