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沒有飛機,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是懸浮列車,七名作者都選擇了這個出行方式。到車站後十分鐘,黃芪就接到了第一個朋友,F區的張雯,這姑娘的性格和她的名字非常匹配,很文靜,她走到出站口衝她招手的黃芪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她:“還好,還好,還是我認識的黃芪。”
“如果不是你認識的黃芪,我還能站在這裡嗎?”
小區鬧喪屍的事媒體不會報道,但黃芪還是很厚道的告訴了要來玩的作者們。作者們表示,既然你都沒事,我們來會有什麼事呢?
喪屍病毒會通過空氣傳染?提出理論的科學家振振有辭,反對批判的聲音同樣有理有據,大家認可的還是被咬後變異——□□傳播這個途徑。
接下來四十分鐘裡,剩餘六名作者陸陸續續到達,人到齊的時候是十一點半,正好午飯時間,黃芪開著租來的商務車把他們載到定好的酒店吃飯,酒足飯飽後旅途的疲憊泛上來,大家都想找個地方坐著聊天,不想費神費力的走路逛商場。
去哪兒聊天,黃芪家咯。
地下城不同於地上,都是人工開掘的,沒有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絕風景,各區同一規劃,自然沒有因地理位置不同而出現的不同風景名勝。像兩百年前的地上那樣,不同地區不同民俗,不同生活習慣,地下城更是看不見。
一名作者語帶唏噓:“真正的大一統時代喲。”
另一名作者說:“好像去地上採風啊。”這話裡玩笑的成分更多些,怎麼可能讓你上地面採風呢。
一車人都笑了,黃芪也不例外。
“到了。”黃芪把車泊進車位,招呼大家下車。
“我提交過上地面的申請。”跟在黃芪身後,等著她掏鑰匙開門,之前說想上地面的作者這麼說。
大家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劉老大勇氣可嘉啊,不怕被查水錶嗎?”
“我打著藝術創作的牌子,倒沒人來找我麻煩。”劉白燁說,“當然,申請沒有通過。”
劉白燁,劉老大,作家富豪榜榜首,在黃芪這羣排名五十開外的人之間可謂是鶴立雞羣。他之所以會和黃芪等人玩在一塊兒,除了年齡愛好等等,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在追求張雯。
作者們樂見其成,劉白燁每次開口就會有人把話題往張雯身上引,這回也不例外,只是在他開口前,另一件事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小黃你家有人?”
黃芪無父無母,一個人住,她的情況作者們都知道,開門看見衣架上的男式居家服由不得人不發問。
黃芪淡定的點頭:“房客。”
作者們:“……”
半晌有人憋出一句:“純情房客俏房東?”
黃芪:“是朋友的朋友,要在L區呆一段時間,住酒店太貴,租房又麻煩,正好我這裡大,就住我這裡啦。”
這個理由姑且還能讓人接受,到底是別人的私事,作者們沒有再問什麼。
話題回到劉白燁和張雯身上,直把年輕姑娘羞得滿臉通紅,鬧得最起勁的幾個男作者見好就收,話鋒一轉聊起男人感興趣的政治軍事來。
黃芪盡著主人翁的義務,拿出好吃好喝的招待大家,她感覺不到異能波動,衛川不在家。
在廚房切了個果盤出來,黃芪發現客廳裡六個人都盯著電視在看,姑娘們還好,男人們的表情都還挺嚴肅,可男人們說的話卻是——
“哎喲,長得挺漂亮的嘛。”
“發言人啊,能不漂亮嗎?”
黃芪一邊把果盤往桌上放,一邊扭頭看電視,屏幕上的是——
女人動作頓了下,客人們誰都沒在意這個細節。
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身上,黃芪放下果盤,轉頭望向玄關處:“回來啦。”
“回來了。”衛川把風衣脫下,掛在門口的一家上,取下居家服掛在臂彎,先回答了黃芪,然後大大方方的向其他人統一打了個招呼:“你們好。”
他恰到好處的躊躇了下,然後轉身往樓上走:“不打擾了。”
陌生人帶來的短暫安靜,在衛川關上房門後被打破,先開口的依然是那幾個調侃人最厲害的男作者:“哎呀,是個帥哥呢。”
“老實交代,真的是房客,不是男朋友。”
黃芪嗤笑:“男朋友住女方家裡?我纔不要這麼沒用的男朋友。”
“如果是男朋友,我要好好做做你的思想工作了。”張雯拉了拉黃芪,“走,別管那些傢伙,跟我交交底。”
姑娘們要說悄悄話,男人們當然不會跟過去,在陽臺站定,張雯的臉色變嚴肅了:“吶,阿芪,和我說實話,你的房客是不是沒辦法通過正常渠道租房,才住在你這兒的?”
一開始就是這麼尖銳的問題,黃芪當然不會回答。
張雯也沒指望黃芪回答,她只是在一張張攤出底牌:“他是不是衛川?D區衛氏集團的衛川?”
以張雯的性格,沒有把握是不會這麼問的,黃芪回答:“是。”
黃芪這麼回答,張雯心裡也有底了:“你知道他出了什麼事?”
黃芪:“大概知道。”
張雯:“你知道怎麼還把人往家裡帶啊,聽說有人想殺他啊——本來我還不信呢,現在看見D區掛著尋人啓事的傢伙好端端的在你這裡呆著,我真是……”
“放心放心,”黃芪安慰著著急的朋友,“他是我朋友拜託給我的,基本情況我那個朋友告訴我了,他會處理好的,不會牽扯到我。”
“而且啊,被追殺的落魄豪門子弟,簡直就像從小說裡走出來的一樣,我真的想看看他能不能炫酷狂霸拽一下。”
張雯無奈,只能笑了:“該知道的你都知道,我也不說什麼了。”
她和黃芪玩得好,但也沒能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我有分寸,謝謝。”
黃芪真心實意地向關心自己的朋友道謝,心裡感嘆,一開始收留衛川確實是因爲他狗血八點檔般的來歷,而現在,故事已經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在張雯的關心下,黃芪同時在反思自己,很多相熟的作者已經可以分享私房話,而她和張雯做不到,原因完全在自己。
作爲異能者,黃芪心底裡終究覺得自己和普通人是不同的,有意無意保持了距離,融入作者羣體緩慢艱難。和張雯的相熟是黃芪心中普通人和異能者那條界線模糊的反應,衛川的出現,讓那條線又清晰了起來。
衛川,秦鷲,黑市,喪屍。
她被黑市臥底追趕時使用異能被附近的居民看見了,小區鬧喪屍時雖然居民緊閉門窗沒看見她和衛川,但物業知道了他們是異能者。
雖然現在還沒人把她異能者的身份說出去,但既然被發現了,總有暴露的一天。
異能者的衰老比普通人緩慢得多,這幾年還能用保養得好來搪塞,再過些年呢?
小說家黃芪2216年出道,已經寫了六年,網文圈更新換代那麼迅速,差不多是時候讓黃芪成爲歷史了。
晚上出去一起吃了頓晚飯,把作者們送到住宿的賓館,黃芪開車回家,把車泊進車位時,遠遠就能看見廚房窗口透出的燈光,同時她也看見了某個男人的身影。衛川穿著格子居家服,圍著圍裙在洗碗。英俊男人低著頭,簡簡單單的洗碗動作生生被他做出了一絲不茍的精英味。
某種帶著煙火味的溫暖夾雜在暖黃的光線中投射進春寒料峭的夜裡,駕駛座上的黃芪只覺得心裡澀澀的疼了下。
有些時候,黃芪看著衛川偶爾會想到另一個男人,隨即有那個男人蔘與的過去便在記憶中翻滾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溫暖的,快樂的,懷念的,難堪的,憤怒的,悲傷的。
黃芪握著方向盤的手緊緊攥起來,用力之大直至關節泛白,連一貫掩蓋的好好的異能波動都瀉出了一絲。
窗戶裡,衛川擡眼看過來。
男人在明,黃芪在暗,女人知道他看不見自己,卻依然放鬆了神色,習慣性地扯出一個懶洋洋軟乎乎的笑容。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鬆開方向盤開門下車。
“回來了?”衛川給她開了門。
“嗯。”黃芪應了聲,眼神往餐桌上瞟,“晚飯吃了什麼?”
“下了碗麪。”衛川摘下圍裙回廚房掛好。
黃芪開了電視,隨手遙控兩下,今天下午吸引了作者們的新聞出現在屏幕上。地上人代表到地下進行友好交流,被簇擁著的代表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她的漂亮近乎帶有侵略性,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在地上艱難生活的打磨下明亮到鋒利。
“地上特區。”
從廚房走出來的衛川正巧聽到這麼句,他帶著諷刺意味重複了遍。從隔離區到特區,地下對地上態度的轉變全寄託在裡面。
衛川的視線在電視上一掠而過,轉而投到黃芪臉上:“怎麼了?”他問,“你看上去不太高興。”
還沒徹底從回憶裡走出來,衛川的關心如同一個小小的驚雷在心頭炸響,黃芪眼神空洞地盯著電視屏幕看了一秒,低聲答道:“跑了一天,累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