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黑下來,偌嵇就來了,幫我從頭到腳裝扮了一番,除了頭上包紮的布條沒辦法去掉以外,確實煥然一新!
收拾停當,他帶著我走出了房間,此時似乎已是秋末,到了晚上立刻顯出幾分淒冷,但猛然呼吸到這樣清澈的空氣,卻令我精神爲之一振,之前濛濛的腦袋也好像清醒了幾分。
我們沿著廊下走了一段,一轉(zhuǎn),面前瞬時開闊,不禁讓我感到有些意外。
之前因爲小道消息傳得過快,我還以爲這府裡沒有多大,現(xiàn)在再看來,真的是太小瞧它了!
只見面前是一個巨大的場院,我們所處的只是圍繞在它周圍衆(zhòng)多的別院中很小的一間,場院正中是一間上下兩層的巨大宮殿,眼下華燈初上,處處可見把守的衛(wèi)士,和穿梭其中的僕從婢子。越是走近,越能聽到其中有琴瑟鼓樂和笑語喧鬧聲隱隱傳來,似乎中央的大廳裡聚集著很多人。
我們踩著青色的石磚鋪成的路走向中央宮殿的大廳,越是身處其中,越能感覺到這宮殿的氣勢恢宏,這河東郡守的派頭,還真是非同小可!
一邊走,偌嵇一邊四處指點著告訴我這是哪兒那是哪兒,像個導遊一樣貼心。我見他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笑道:“這個打合宴很有趣嗎?我怎麼覺得你很開心啊!”
他卻搖了搖頭說:“哪兒啊,只是我在公子身邊這幾年,從來沒有什麼東西是我能告訴你的,這不是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了嘛,當然心裡高興了!”
“有那麼誇張嘛?”
“就是這麼誇張!”
他的語氣毫不掩飾對我的褒讚,但我很清楚,他崇拜著的,是一個我完全想不起來的存在,他越是這樣說,我越覺得不安,望著眼前這一片華美的宮殿,甚至開始有一種惶恐的情緒隱隱在心裡滋生。
從中央宮殿側(cè)方踏上一層的連廊,我們一路走,一路遇到的衛(wèi)士、僕人和婢女見到我們都會低頭行禮,搞得我有些侷促,連忙一一點頭回應。
“其實你不用理他們的,以前你也不理他們的。”偌嵇低聲說。
這……沒等我有所反應,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了正廳門前,視線一轉(zhuǎn),一間寬敞華麗、燈光通明、賓客滿堂的大廳闖入了眼簾。
“墨晏公子到!”偌嵇在廳前站定,垂手高喊道。
隨著他這一聲喊,原本喧鬧無比的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就連絲竹之聲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向門口投來,集中到了我身上!
只見這羣人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氣質(zhì)各異,神情有別,相同的是都席地而坐,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張小小的矮桌,上面放置著豐盛的酒菜。而正中最豪華的主席上坐著的,則是我方纔已經(jīng)見過一面的郡守大人。
聽到這聲響亮的通報,郡守大人放下了酒杯,揮著手高聲喊道:“墨晏,你來啦!快過來坐!”
偌嵇連忙暗暗地一拉我,就引著我向主席方向走去,我分明能感覺到,衆(zhòng)人的眼光也跟隨著我一路前移。
直到走到最前面,我才注意到緊挨著主席右手邊第一張桌,是張空桌,而偌嵇則很自然地把我?guī)У搅四茄e坐了下來。
“身體沒事了嗎?”郡守大人和顏悅色地問道。
“還好,多謝郡守大人關心!”我拱手答道。
“來人,傳膳!”郡守大人吩咐道。立刻有幾人上前,把我面前的空桌上也擺滿了飲食,還端了銅盆和手巾給我洗手。
待他們忙活的身影終於閃開,我這纔看到了對面坐著的兩個人。
左邊的一個正是當時在我屋裡見過的那個姑娘,眼下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她確實穿的是男裝,相比於其他人的寬袍大袖,她的衣著顯得要精煉得多,桌邊還放著配劍,估計是個練家子。除了模樣嬌俏之外,裝束舉止全都像男人,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覺得她是個姑娘。
我記得她的名字是叫桑青。
眼下她也完全不往我這邊看,只是端著酒杯自斟自飲著,一臉冷若冰霜。
坐在她旁邊,與我正好面對面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與其說是男人,不如說更像一個少年,估計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白淨的面龐,瘦削的身材,雖然一臉嚴肅,但是仍然能看出幾分稚嫩。與桑青不同,他卻正擡眼望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探詢的味道,只不過好像不太方便開口,只將這欲言又止隱藏在了輕抿的薄脣邊。
偌嵇好像是說有一人與我是同期的,但這少年明顯比我年輕,我估計他應該是叫越璧的那個。
正端詳著這二人,旁邊似有人輕拍了我肩頭一下,我扭頭一看,坐在我身邊的倒是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男子,與衆(zhòng)人大多數(shù)一身青黑的衣著不同,這人一身寬鬆的白衣,髮絲也顯得有些散亂,一雙眼睛似睡非睡,嘴角斜挑,似笑非笑,如今正斜靠在那裡望著我,渾身都透露出一股狂放不羈。
“來得好晚啊,等你喝酒呢!”他說著。
這個人應該就是秦期了。
在這大廳中所坐的上百人中,我們四人的人位置明顯是有些特殊的,離郡守大人所坐的主席非常近不說,身下鋪的也是特殊花紋的席子,小桌明顯更大,桌上的菜餚好像都要比旁人更豐盛一些。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河東四賢”的待遇了。
在我這兒東張西望的時候,大廳裡的其他人卻也恢復了飲酒和交談,但我卻分明能感覺到他們那時不時瞥過來的目光。
剛纔偌嵇也告訴我了,這所謂的打合宴就是府裡的舍人們在一起聚會,吃吃喝喝之外,有時還會比拼詩詞歌賦,或是表演自己比較拿手的技藝,言語上的辯論也是不少,簡言之,就是爭取在主子面前表現(xiàn)自己。
我之所以一定要來,是想給自己一個啓發(fā),如果是非常熟悉的場景,見到非常熟悉的人的話,興許我的記憶之門就一下子打開了。
確實,當我見到桑青、越璧和秦期這三個人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心頭升起,但更多的,是一種糾結不安,如同心門之前,有一頭兇殘的巨獸在發(fā)出威脅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