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護(hù)法,利生弘道。執(zhí)兵用誅,代天刑勘。”
郭岱當(dāng)時按住短劍的剎那,伴隨《白虹真解》的出現(xiàn),耳邊彷彿有仙音迴盪,玄妙非常。直到楚玉鴻走遠(yuǎn)了,他還沒恢復(fù)過來。
“郭公子,你怎麼了?你臉色好像不太好。”桂青子跟在一旁,扯了扯郭岱的衣袖問道。
郭岱腦海中陡然浮現(xiàn)《白虹真解》,只覺得全身氣機(jī)翻涌難以自抑,就連思緒也變得混雜凌亂,強(qiáng)撐著說道:“沒事,有些氣悶而已。”
虎爺一路相迎,衆(zhòng)人來到待客廳中落座。此地建築多是用大塊山石壘砌而成,看模樣更像是堡壘,內(nèi)中佈置也只是平常。
將無關(guān)緊要的下屬屏退後,虎爺命人去請杜老漢前來。楚玉鴻則毫無避忌地直言問道:“虎爺,剛纔我見你這造化爐甚是不凡,更是接連地氣而生爐火明焰,不知道是在煉製什麼神兵利器?”
虎爺哈哈一笑:“仙長謬讚了。白某隻是個替人照看爐鼎,更談不上煉製什麼神兵利器。”
“哦?那不知是何方高人安置下這造化爐?不知道虎爺能否爲(wèi)我引薦?”楚玉鴻言道:“近來我璇璣門也打算煉製一批佈陣靈樁,需要大量符金。我十分期盼能與這位高人結(jié)交。”
虎爺眼珠子一轉(zhuǎn),大馬金刀地坐在楚玉鴻對面,說道:“仙長是需要符金嗎?其實(shí)不用找別處,我華崗會就能提供。”
“虎爺,不是我信不過你。”楚玉鴻手指一下下敲在厚木桌上,神色冷峻:“符金對於我們方真修士有多重要,你們恐怕還不太明白。你們這個地方雖然還算易守難攻,可要是量產(chǎn)符金的消息傳出去,會引來多少覬覦目光?你們又是否能守住眼下這份基業(yè)?”
“來者是客,華崗會不會將客人拒之門外。”虎爺捋著鬍子說道:“我知道仙長的意思,是擔(dān)心這量產(chǎn)符金的技藝被他人竊奪,導(dǎo)致時局動盪不安。”
“看來虎爺身處深山,也瞭解山外世道嘛。”
虎爺撓了撓腦袋:“白某還是那句話,我只是替人照看造化爐的。那位高人願不願意見仙長,我可管不著。如果仙長想要符金,我華崗會能夠提供。其餘的事,即便將刀架在白某脖子上,也沒法說了。”
“虎爺?shù)故呛米孕牛娌慌缕シ驘o罪、懷璧其罪嗎?”楚玉鴻問。
虎爺咧嘴笑道:“仙長有所不知,在這深山中下井開礦的,沒有幾個是膽小的孬種。現(xiàn)在有高人指點(diǎn),將造化爐立於此地,白某隻能借機(jī)爲(wèi)兄弟們謀得下半生的傢俬,別的不敢多加妄想。”
楚玉鴻問道:“那位高人就這麼好心?偌大造化爐,放手交給你們使用?”
“嗝……對啊。你不服嗎?”這時,一身酒氣的杜老漢腳步虛浮地走進(jìn)。
桂青子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同時說道:“老爺子,我把東西帶來了!”
“桂青子?你怎麼穿這身衣裳?誰給你買的?真好看,呵呵呵……”杜老漢醉醺醺地說道。
桂青子伸手指向從剛纔起就倚著牆邊默不出聲的郭岱,說道:“是這位郭公子給我買的。還有這位楚公子,也都是好心人。”
郭岱現(xiàn)在沒工夫管別的事,他看上去就像楚玉鴻的護(hù)衛(wèi)般一言不發(fā),實(shí)際上正專心體悟方纔出現(xiàn)的《白虹真解》。
倒是楚玉鴻看見杜老漢,一臉疑惑不解。等桂青子將杜老漢扶到桌旁坐下,揭開布袋中的木箱,裡面裝著幾柄錘子與工具。
杜老漢伸手點(diǎn)指,對虎爺說道:“當(dāng)初我被你唬騙來到這,還以爲(wèi)就待十天半個月。沒想到還要桂青子將傳家寶帶來,估計我這把老骨頭是要埋在這了。”
虎爺面對杜老漢是一點(diǎn)脾氣都沒有,連忙端茶倒水:“杜總匠辛苦了,現(xiàn)在傳家寶拿回來了,估計也更方便了吧?”
“哼!這可不好說。”杜老漢得寸進(jìn)尺:“你趕緊叫人下山去買十年份以上的好酒,沒有酒我?guī)植粍踊睿 ?
“沒問題,好酒管飽!”虎爺當(dāng)即招呼人去下山多買好酒。
楚玉鴻則探著脖子看向杜老漢那套傳家寶,發(fā)現(xiàn)其中居然有好幾樣法器,隱約可以感應(yīng)到陣陣法器靈光。但杜老漢本人卻無半分方真修爲(wèi),真是奇哉怪也。
心念一動,楚玉鴻猛地伸手抓住杜老漢手腕,對方“哎呀”一聲叫喚,虎爺和桂青子都嚇了一跳。楚玉鴻則伸手阻止他們,爲(wèi)杜老漢把脈良久。
“原來如此。”楚玉鴻低頭看向杜老漢,說道:“原來你是天生靈根之人,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吧。”
杜老漢好似酒醒了大半,一把將手腕抽回。帶著恨意說道:“怎麼?你們這些方真修士不是很羨慕嗎?”
“天生靈根之人,具備各種各樣的異能天賦,禍福難料,甚至多有幼年夭折之輩,遑論方真修行。”楚玉鴻說道:“方纔我爲(wèi)你把脈,發(fā)覺你靈根氣機(jī)聚於雙目。如果我猜測沒錯,你自幼便可看見陰靈鬼物、透視外物,乃至於肉眼難察的細(xì)微之物都可一目瞭然。但凡夫心念定力難容如此龐雜無量,即便有照見萬象的法眼之能,身心也難以承擔(dān),反受其累。
你之所以擅長製作衣甲,便是因爲(wèi)天生靈根賦予的異能,讓你對器物細(xì)微構(gòu)成有著超乎常人的掌握。更重要的是,天生靈根之人,心念一專便可御使法器,你擁有這套傳家寶,說明你家先祖也有人具備類似的天生靈根,甚至就是方真修士。”
杜老漢臉色陰沉,說道:“你覺得我想有這樣的天賦嗎?我自幼所見異於常人,甚至可以提前窺知他人生死。而他們死後魂靈居然還與我糾纏不休,這樣的日子你能體會嗎?”
“這就是你終日醉酒的原因?”楚玉鴻說道:“當(dāng)你醉酒之後,酒氣侵?jǐn)_心神,致使靈根氣機(jī)不能發(fā)動如常,這樣就能讓你免於陰物纏繞和法眼之累。我說得沒錯吧?”
杜老漢點(diǎn)點(diǎn)頭,楚玉鴻繼續(xù)說道:“難怪你跟任何人都相處不來,卻可以和桂青子一塊。你應(yīng)該是無法透視她吧?如此反而能得一絲安寧。”
杜老漢與桂青子聞言,都對楚玉鴻投來疑惑之色,只是眼下還有旁人在側(cè),楚玉鴻不打算講述分明。
虎爺見氣氛不對,立馬說道:“沒想到哇!杜總匠不愧是我華崗會的中流砥柱,白某過去真是小瞧了。”
楚玉鴻則一言道破:“虎爺,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莫說臨漪城,放眼東南兩境,擅長製作兵甲的匠人還少了?爲(wèi)何偏偏是請杜老漢來做你華崗會的總匠?怕不是得到高人指點(diǎn)吧?”
虎爺濃眉一挑,拳頭一緊,真的就像弓背炸毛的老虎,要撲咬而來。但他很快就放鬆身子,說道:“楚仙長不必如此,杜總匠在我華崗會也算得償所願。造化爐加上杜總匠,堪稱巧奪天工。若是有需求,仙長開口便是。”
“我先看看你們煉製的符金。”楚玉鴻按下性子,先不追究太過深入,以免對方防備。
虎爺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身出門去拿符金,就剩下屋中幾人。
“老爺子,我從來都不知道……”桂青子站在杜老漢身邊,垂淚欲滴。
杜老漢就像石雕坐著,一動不動。像他這樣被陰物魂靈和各種奇異景象折磨大半輩子的人,心智既堅(jiān)定又脆弱。堅(jiān)定是因爲(wèi)他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樣的活法,脆弱則是長久摧殘下,心防終究有其底限。一旦被突破,便會徹底沉淪,陷入癲狂,耗盡生機(jī)而亡。
“郭岱,你怎麼一直都不說話?”楚玉鴻忽然記起還有這麼一個人。
郭岱輕輕按著太陽穴,對杜老漢問道:“剛纔你們用造化爐在煉製什麼東西?”
杜老漢嘆了口氣,說:“混元之精。”
“那是什麼東西?”楚玉鴻也露出不解。
“一種蘊(yùn)含浩瀚天地靈氣的容器。”杜老漢緩聲解釋道:“說煉製也不對,因爲(wèi)這東西不是煉製出來的,是借造化爐自天地間提煉精粹而成。出爐之後就是一塊拳頭大小的晶石,湛清碧綠。”
楚玉鴻臉色變得有些不可置信,“你們弄這種東西要幹什麼?方真修士調(diào)攝內(nèi)外氣機(jī)接合,這是施法根本。混元之精又不是什麼外丹餌藥,修士無法直接吸收服用。”
“力士金甲。”杜老漢說道:“我來華崗會就是協(xié)助他們製作這個東西。混元之精是力士金甲的根本,而我想要完成後續(xù)工作,就要有家傳法器。”
正當(dāng)楚玉鴻驚愕之際,門外傳來一道清越之聲:“杜老漢,就這樣把貧道的謀劃抖出來,會不會太沒道義了。”
伴隨質(zhì)問之語,一名身披麻袍、揹負(fù)長劍的道人邁步而至。身形幾閃便已抵至近前,頓時氣機(jī)壓迫,逼得在場衆(zhòng)人一時難以呼吸。
郭岱見狀身形一閃,攔住麻袍道人去路,沉聲喝道:“停步!”
麻袍道人確實(shí)停下腳步,腳掌按落地面瞬間,壓迫氣機(jī)驟然爆散,所有壓力灌向身前郭岱一人。
轟——
郭岱身形連退數(shù)步,每退一步,在堅(jiān)硬石磚表面都留下半寸深的腳印,借勢引導(dǎo)雄渾壓力散於大地。他每退一步,整座石砌廳堂內(nèi)中就像有悶雷滾滾,經(jīng)久不息。
“好!”麻袍道人誇道:“好個硬骨!”
“噗——”郭岱無暇接口,連退七步後,張嘴噴出一道血箭,竟是七竅流血。
麻袍道人渾不在意,望向郭岱身後驚愕未定的楚玉鴻,看見他身上的星織道裝,明白道:“原來是璇璣門的道友,只是不知這般遮掩形容,究竟有何用意啊?”
言畢便擡手掐算,靈光一閃即逝。原本清越淡然之色轉(zhuǎn)而多了三分冷肅,盯著楚玉鴻緩緩擡手。
楚玉鴻豈是易與?當(dāng)即祭起羅盤,周身星輝閃耀,衣袂翻飛。
“哦?”麻袍道人嘖嘖言道:“意風(fēng)亭的三垣泰定,居然會落到你這個小輩身上……嗯,也對!”
捻指一彈,星輝倒轉(zhuǎn),楚玉鴻周身牽動氣機(jī)竟然不受控制,反被麻袍道人攝走。
“不可能……”楚玉鴻嚇得身子發(fā)顫,手中羅盤三垣泰定也拿不穩(wěn)。眼見星輝凝聚麻袍道人指尖,匯成星河劍光,直奔自己而來。
星河劍光奔馳半途,白虹利芒橫掃,將劍光擊碎。劍光激散四周,石砌廳堂被劃出無數(shù)斑駁劍痕,幾欲將此間粉碎。
麻袍道人維持著並指出劍的動作,就見郭岱手中短劍吞吐三尺白虹,強(qiáng)撐傷體站直身子。隨即一劍直出,刺向麻袍道人周身要害。
幾道裂帛之聲,麻袍道人身形連退,三尺白虹險險掠過,將衣袍刺破,幸而未傷自身。
顯然麻袍道人也未預(yù)料到郭岱有此實(shí)力,站定身形後心念電閃。見郭岱又是一劍刺來,謀定後動,身形一閃,擡手拿住郭岱手腕,喝道:“你這柄劍——”
話聲未盡,郭岱五指一鬆,短劍離手,卻是另外一手接住,反手再刺。
三尺白虹破風(fēng)無聲,殺招又狠又辣,幾乎要將麻袍道人一雙招子廢掉。斂眉間,麻袍道人一掌轟出,正中郭岱胸腑。
“咦?還穿著軟甲?”麻袍道人說了一句,幾招樸質(zhì)掌法,逼得郭岱雙臂痠軟、中路大開。接著擡手拿住郭岱雙臂,勁力一吐,將短劍震脫,三尺白虹消散不見。
孰料麻袍道人還未停手,橫肘一格,竟是將郭岱雙臂生生折斷!
“感覺如何?”麻袍道人淡然問道。
“放開郭公子!”這時就聽見桂青子嬌喝一聲,正要衝來。麻袍道人看也不看,隨意拂掌,隔空掌勁將桂青子拍暈。
“關(guān)道長——”
“坐下!”
杜老漢驚得起身喝阻,卻又被麻袍道人回聲一句,逼得頹然坐倒。
麻袍道人擡手掐住郭岱脖頸,就像提著一張破布袋子,郭岱渾身無力下垂。他一隻手掌虛按在郭岱頭上,向楚玉鴻問道:“如果我殺了他,你打算怎麼做。”
“不、不要……”楚玉鴻只感覺無比絕望:“求求你,不要?dú)⑺!?
麻袍道人看了看楚玉鴻,又低頭看著郭岱,最後微微一笑,一掌蓋落天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