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翼現(xiàn)在的心情很糟,不止很糟,也很矛盾,十二修羅護法爲他選擇了崑崙某處做爲臨時住所,他現(xiàn)在努力地想回復功力,但他損失太嚴重了,天元、寄生獸還有他的體質,都已經(jīng)不能再用,不管他吃多少人,也只能修補下肉體。
現(xiàn)在他所在的地方是個碩大的山洞,如今成了他和護法們的魔窟,除了烈炎尊爲他擔任隨侍之職,其餘人都出發(fā)殺戳修真者去了。
洞內有著成千上百具人類的屍體,這些都是修爲護法爲雲(yún)翼擄來爲他修補身體的,這一次雲(yún)翼在山中被壓四年,在連吃了兩千多人後,連肉體都沒能完全修補好,臉上盡是東一塊西一塊的爛肉。
烈炎尊今天爲他又抓來一百人,看著雲(yún)翼把這些活人的血肉一點點吞噬,他腐爛的肉體在逐漸得到修補,總算不再像從前那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每吸食一個人的血肉和精氣神,他的爛肉就會飛快下掉,以看得見的速度生出新的皮肉和血管。
終於,在吸到第九十九人時,雲(yún)翼的肉體徹底修補好了,恢復成人類正常的模樣,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如傳說中一樣,他有著無與倫比的俊美面孔,強悍的肌肉和勻稱的身材。不過這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最渴望地恢復力量。這一場山下受難,幾乎將他打回到普通人的原形。如何才能恢復原狀呢?
烈炎尊望著冥思苦想的雲(yún)翼,輕聲問:“大王,還需要什麼嗎?”
雲(yún)翼只是閉目沉思,烈炎尊察言觀色,問:“大王,您是在思索回覆力量的辦法,還是在爲人類擔心?”
雲(yún)翼睜開了眼:“我爲人類擔心?”
烈炎尊低下頭:“屬下追隨大王已經(jīng)八千多年了,從沒見過大王心情如此矛盾。”
雲(yún)翼知道烈炎尊太熟悉自己了,哪怕是自己動一下眉毛,也能猜到他的心中所想,從前他從不擔心屬下知曉自己的想法,本來也沒什麼可隱蔽的。可是在人間久了以後,他不知不覺開始習慣人類的思維方式,想隱藏自己的內心世界,人類是不敢向他人坦露自己的脆弱的,他現(xiàn)在也一樣。
“脆弱?”他爲這個詞感到不安,因爲有了人性所以才脆弱的嗎?烈炎尊問:“大王是擔心天兵天將會來嗎?”
雲(yún)翼想點頭,但還是搖頭,“你說對了,我在擔心人類。”
“可大王前兩天還要殺光他們。”
“那是氣話。”雲(yún)翼手撐著額頭:“我還要收伏人類,如果真把他們殺光了,就意味著我失敗了,我不想失敗。”
“是不想失敗,還是您同情人類這弱小的種族?”
雲(yún)翼反問:“聽你口氣,好像你很瞭解人類。”
“不多,我沒關注過,只聽說他們依賴感情彼此聯(lián)繫,共同分享快樂和傷悲,與我們是截然不同的。”
“你覺得我們在他們面前有優(yōu)越感嗎?”
“應該……有的。”
“爲什麼你要猶
豫?”
“因爲大王,這次失敗證明,人類沒有我們想像的軟弱,正因爲人類的反擊,大王才吃了這麼大的苦。”
雲(yún)翼點頭:“我的確失算了,我以爲他們會像修羅一樣,臣服於強者,可是他們的仇恨卻那麼深,我給了那麼多效忠我的機會,他們還是與我爲敵,難道,朋友和親人的死對他們來說那麼值得在乎嗎?”
“我們修羅沒有朋友親人,所以我們不能理解他們,以人類的邏輯,他們都不是爲自己而活的。雷桐和藍熾俊無數(shù)親朋好友都是被大王所殺,所以他們要報仇,即使大王再強,也不能讓他們忘記仇恨。”
“爲什麼會有這種仇恨?”
“因爲有愛,他們愛他們的親人,所以就有了仇恨。對人類來說,大王您對他們犯下的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過。”
“愚昧的生物啊,他們什麼時候才能理解力量纔是永恆的真諦?”
“大王,您說他們愚昧的時候,是由衷之言嗎?”
雲(yún)翼思索了一會,“我一直是這麼認爲的,但想起一些人,我這個立場似乎又有些動搖。我得承認,人世間有些人我還是不想殺的。”
烈炎尊瞳孔收縮:“大王,你被人類同化了。”
“同化?”雲(yún)翼搖頭:“不見得,我還記得,我是懷著對帝釋天的仇恨降臨人間的,我那仇恨從何而來?是因爲我的父親嗎?”
“那是爲了修羅界的尊嚴。”
“尊嚴是虛無的,假如我們是一種純粹的力量型生物,就不該爲這種虛無的東西所束縛,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我們在自欺欺人?”
烈炎尊語塞了,雲(yún)翼望著滿地血淋淋的屍體:“看看這些人,弱小,卑微,不管神還是魔,對他們想殺就殺,想吃就吃,神魔之戰(zhàn)每六百年就要帶給他們一次浩劫,他們還有數(shù)不清的天災人禍,還要面臨生老病死的痛苦,可他們生生不息,直到如今還活著,我們是不是也該相信,他們具備某種我們所不理解的力量?”
烈炎尊搖頭:“大王,您不會就因爲敗在人類手中一次,就覺得他們很了不起了吧?”
“因爲我現(xiàn)在是在一具人類的身體裡,某些時候,我覺得我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在此之上建立起來的,我如果看不起這肉體,其實就是看不起我自己。”
烈炎尊默不作聲,他隱隱查覺,雲(yún)翼變了,似乎不再他從前所熟悉的修羅王了,現(xiàn)在的雲(yún)翼很迷茫,迷茫得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清楚,他真的還能爲修羅界帶來那驚天動地的戰(zhàn)爭嗎?
讓一名修羅去質疑自己的王是很罕見的事情,無數(shù)個世紀,修羅王都沒讓修羅們失望過,他們不管失敗多少次,但總能享受到戰(zhàn)爭的樂趣,有時甚至修羅們相信,他們與天界的屢戰(zhàn)屢敗,有時是一種刻意的行爲,因爲一旦勝了,就沒了天界,沒了對手,剩下的就只有寂寞。在摩武墜入人間,修羅們也認爲那只是一個簡
單的過渡,可是今天他們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由摩武變成雲(yún)翼的修羅王,似乎經(jīng)歷著一種從沒有過的戰(zhàn)爭,錯綜複雜,完全不爲他們所理解。
“是的,戰(zhàn)爭,我有時也相信這是一場戰(zhàn)爭,但我看不到對手。”雲(yún)翼喃喃自語著:“從前,與天界打仗,拼個頭破血流,你死我活,可總有個勝利與失敗的標準。可在人間,就像鑽進了迷迷濛濛的大霧,我都不知道該以什麼爲標準。也許把人類全滅了,是種很痛快很乾脆的做法,可是,我心裡卻有些東西阻礙著我,提醒我這樣幹是不明智的。”
烈炎尊沉思著,最後道:“也許就這是人類所擁有的力量,他們不能戰(zhàn)勝我們的肉體,但卻可以從心靈上打動我們,讓我們覺得無所適從,大王,你要提防這是人類的詭計,用脈脈溫情的面紗來掩蓋他們背後的目的,也許,在你對他們有所同情時,他們在暗中礪兵秣馬,準備給我們致命一擊。”
“那又怎麼樣呢?”雲(yún)翼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我們無數(shù)地敗給天界,我們早已習慣了失敗,如果敗給人類,無非也是一次失敗。”
“可那是不能容忍的,他們是我們弱小這麼多的生物,如果修羅會被他們所謂的感情俘虜,那簡直就是一個笑話。大王,您千萬不能被俘虜,我建議還是殺光人類,圖個乾淨,省事。然後我們再全心全意地對付天界。”
“也許你是對的,但還有個問題,我們已經(jīng)都出現(xiàn)在人間,爲什麼那些自命仁慈的神仙,還沒出現(xiàn)呢?”
“他們只是一羣騙子,僞善的傢伙,他們根本沒關心過任何生物,也許他們早就厭煩了人類,索性讓我們滅絕他們。”
“似乎是這樣,不止一次地,天界的神仙總是宣稱人類是充滿罪惡孽的生物,說他們貪婪,自私,懶惰……給他們羅列種種罪名,說他們不遵神的指示,再來一次災難以示對他們的懲罰。”雲(yún)翼遲疑起來:“你說我們會不會不由自主充當了天界的兇器,他們明知我們在人間,其實是假手我們來消滅人類?”
“完全有可能,只有讓人類見識過惡魔的力量,才能喚起他們對神的敬畏和虔誠,也許他們就是要等我們把人類殺得錯不多的時候纔出面拯救他們,從而使他們對神的信仰更加堅定。”
“既然你也這麼認爲,爲什麼你還要勸我殺光人類?”
“我們不在乎天界有什麼目的,我只是爲大王著想,難道您沒發(fā)現(xiàn),您正在一步步走向人類的圈套中嗎?”
“你認爲他們有圈套?所有的東西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也許是人類一種自欺欺人的圈套,您試想一下,就算人的感情可以感天動地,但人死之後,白骨一堆,孤墳一座,就算懷念又有什麼用呢?也許他們對別人所謂的‘好’,只是換取多一點人來墳前憑弔,爲自己死後掙下最後一點面子。”
雲(yún)翼笑了:“如果我會中這種愚蠢的圈套,那我也夠可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