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太習慣這樣的蘇沛白，季菡的舌尖微微發澀，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回答他。
大概兩個人都習慣了互相的針鋒相對，這樣難得的平和居然讓兩人都覺得尷尬起來。
“你…”蘇沛白開口說了一個字又停下。
這個在商場上無所不能一語江山的蘇沛白，居然破天荒地吞吞吐吐起來。
他發現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季菡說自己想要幫助她的話。
蘇沛白隨意任性慣了，他何嘗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可是對季菡不一樣啊，說多了說重了怕她多想拒絕，說少了不說又怕她心寒覺得自己冷淡。
微微停頓，蘇沛白努力在心裡思索著表達方式，發愣間握著的季菡的手一下子抽離，手心和心裡瞬間都空蕩蕩的，他轉過頭正要表示自己的不滿，身邊的季菡站起來驚喜地叫了一聲：“季念！”
季念…
蘇沛白微微一愣，有些僵硬地轉頭朝著走廊盡頭看過去。
季菡不在的這兩年，自從季念輟學回來之後，雖然兩人都在同個城市，甚至於互相的動言行幾乎彼此都大概知曉，但是他們似乎在刻意地疏遠迴避彼此，這還是兩人的第一次會面。
深夜的搶救室走廊並沒有人來往。
季念明顯是風塵僕僕從遠處趕過來的，頭髮上似乎還有雨水雪水或者露水的痕跡，他穿了一件酒紅色的薄款羽絨馬甲，大冬天裡他裡面就穿了一件白色短袖T恤，露出健碩肌理分明的手臂來。
經過這麼長的時間，這麼多的事情，季念在任何時候見到季菡的表情都是那樣子，他的表情平靜甚至有些冷淡，眼神卻是無比專注地只看著她。
蘇沛白看得非常清楚，季念眼神中的光和火，雖然他有刻意的壓制，但還是比以前明顯炙熱得多。
莫名心慌，蘇沛白下意識地將眼光轉向身邊的季菡。
她正好站在樓道天花板的燈下，明亮柔軟的燈光下，她柔和的側臉發出淡淡的光澤，雙眼彎彎是無比完美和諧的弧度。
她看季唸的眼神啊，真是讓蘇沛白覺得心酸。
無條件接納的，依賴的，歡喜的。
季念大步矯健地朝著這邊走過來，季菡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喊了一聲：“你這麼快就到啦？”
說著便快步往季念那邊過去了。
蘇沛白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手心和胸腔裡都是空落落，冷冰冰的。
那邊季菡和季念兩人說話的動作場景，像是黑白靜音慢放的一樣，他們任何一個眼神動作表情，在蘇沛白的心尖和腦中一波一波擴散出很大的動靜。
從指尖到五臟六腑都疼，疼得快要不能呼吸。
他的大腦裡鈍鈍的，動作僵硬地朝他們那邊走過去。
兩人低聲說了許久，蘇沛白也聽不清他們是說了什麼，半晌之後季念微微偏頭，似乎這才發現了蘇沛白的存在一樣，語氣不喜地道：“你怎麼來了？”
被季唸的語氣刺到，蘇沛白表情不變，眼神卻是又冷了幾度。
他朝著季菡那邊走過去半步，直接用佔有的動作和姿態回答了季唸的問題。
季菡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之間的對峙冷淡，她有些擔心和安撫地看了一眼蘇沛白，然後主動對季念解釋道：“晚上我過來沒車，路上出了點小狀況，是他送我過來的。”
“噢。”季念語調怪異地噢了一聲，然後似笑非笑地對著蘇沛白附和一句：“蘇總辛苦了。”
季念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神不輕不重地，表達了自己對蘇沛白的不滿和不屑，轉過身徑直往手術室那邊去。
走出半步之後他又轉過身來，像纔想起來一樣出聲提醒道：“對了，還沒謝謝蘇總裁將我家房子還回來，房款我已經按照市場價雙倍的價格給你匯過去了，麻煩您有空就查查看吧。”
季念說話的時候朝著搶救室那邊去，季菡便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剛走出半步手腕便被人拽住了。回過頭去，蘇沛白也是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他的手不輕不重地拉著季菡的手腕，然後微微一用力季菡便重心不穩地朝著他的懷裡去。
懷裡摟著朝思暮想的人，蘇沛白的心穩定冷靜多了。
他氣定神閒地朝著季念看過去，然後有理有據地回答他：“季菡是我名正言順的蘇太太，從我名下到她名下實際是一樣的意思，所以你不必要那麼客氣。”
季念走在前面，雖然蘇沛白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很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身體一僵。
穿著短袖疤痕猙獰的手臂肌肉隱隱跳動，明顯是動了怒。
大概站在高位的人才會很容易地生出惻隱之心，這一刻的蘇沛白居然覺得季念有些可憐。
所以他微微皺了眉，沒有再繼續給季念傷口上撒鹽，拽著季菡的手加快了腳步，待稍稍拉近了自己跟季唸的距離，他才低聲道：“你最近做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過我勸你最好還是收手，他們的事情…”
“不用你管！”
蘇沛白也是看在季菡的面子上，難得地主動開口廢話幾句，結果說到一半就被季念大聲打斷。
他雙眼兇狠甚至有些惱羞成怒地，站定了腳步衝著蘇沛白喊：“你以爲你是什麼人，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多嘴了？！”
被他這麼大的反應驚住，蘇沛白稍一遲疑正要說話，手術室的門推開來。
“醫生…”
季菡鬆了一大口氣，搶先喊了聲，接著迎上去。
蘇沛白和季念兩人在性格上真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一樣的陰冷寡言，一樣的忍而不發，季菡非常認慫地意識到，如果這兩人真的槓上了，她一個都控制不住。
想想也是挺失敗的…
所以只能喊醫生打破兩人僵持的氣氛。
好在那兩人還算給季菡面子，一聽她喊醫生都紛紛收斂了情緒，跟著她的腳步走過去。
受傷工人的病情暫時穩定了，但畢竟是心臟病，只是稍稍控制住，根治是不可能的。
現在也沒辦法進去探望，醫生簡單介紹了一下便讓季菡他們回去休息，這邊有專門的護士醫生照看著。
季菡認真跟醫生道了謝，擡頭看看蘇沛白，再看看季念。
在人前爲虎爲王的兩人此刻都憋足了勁賭氣，季菡誰都不敢偏頗輕視，於是遲疑了一下道：“你從鬆城趕過來，一路也累了，先回家休息下。”
這是對季念說的。
對方的表情依舊冷凝冰封，他僵著臉似乎不是很樂意，嘴角抿了抿問季菡：“那你呢？”
季菡眼神微微柔軟，不自覺放輕聲音帶了些哄他的語氣：“我下午睡了很久一點都不困，我先去工廠那邊看看，吳叔一個人年齡大了身體不好。”
季唸的確也是有點累了，眼神微微沉斂看看季菡，再看了一眼蘇沛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他也沒有多餘的廢話，轉身就往電梯那邊走，走出幾步停下腳步轉過頭來，走廊的燈光剛好打在他的頭頂，明晃晃的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恍惚中他似乎在說：“最近我一直都忙，家裡的事情就辛苦你了…”
自己作爲他的姐姐，聽見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彆扭，季菡笑了一下正要回答，那邊季念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電梯盡頭站了幾個穿黑色西裝的人。
是保鏢吧…
可是蘇沛白這樣的人出門都很少帶保鏢，季念現在居然是保鏢不離身了？這也從側面說明了他做的事情危險性很高？
季菡稀裡糊塗冒出這樣一大堆想法，同時無意識地轉過頭去看蘇沛白。
這人此刻倒是有了顆七竅玲瓏心，嘴角微微上揚是不屑的表情：“你別看我，你弟弟做的什麼事情他才清楚，不過我只是想說一句，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他這樣太急功近利了始終不安穩。”
季菡皺眉，剛纔蘇沛白跟季念說的話她也聽到了，可當初季唸對她的排斥憤恨還言猶在耳，自己也不敢問他。
直到現在她都不明白季念究竟是在忙些什麼事情，她張了張口想問蘇沛白。
還沒出口半個字又忍住，算了，找時間問季念本人吧，否則季大少爺肯定又要發飆。
拿手機看一眼時間，季菡給吳叔打了個電話然後坐電梯下樓。
大半夜的也不好坐車，蘇沛白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季菡也沒有絲毫客氣地，任由著他當免費司機。
從醫院開去工廠還有一段路程，上高速之前蘇沛白將車拐進了一家24小時快餐店，他戴上眼鏡下車去，不一會就提了各式食品袋上來。
深夜的天還是有些冷的，蘇沛白將食品袋往座位旁邊一放，雙手交叉往嘴邊呵了口氣，語氣不善地嘀咕一句：“什麼都沒有還敢開餐廳！”
聽見這句話季菡有些無語，低頭翻了翻那些食品袋，是些漢堡雞塊薯條之類的快餐，挑眉問他：“你沒吃晚飯？”
問話間蘇沛白拆開一個漢堡滿臉嫌棄地搖了一口，聲音低低地嗯了一聲。
蘇沛白這人在飲食穿著上面的講究季菡是非常有體會，什麼時候見他這麼潦草地吃過這些垃圾食品啊，有些心疼還有些想笑。
看了季菡一眼，蘇沛白的語氣更不好了，又是鬱悶又是委屈地咬了一大口漢堡，隨之開口道：“你那是什麼表情，幸災樂禍？要不是晚上被你氣飽了，我能吃這些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