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敢再刺激他,儘量迴避著與睡覺有關(guān)的話題,在他囉嗦的閒言碎語中,苦苦捱到了早飯時間。
他指引我往餐廳走著,路上跟我介紹了醫(yī)院的分佈,又意猶未盡的跟我說起了醫(yī)院裡的各個醫(yī)生。
從他的話裡,我確定了張主任就是爲(wèi)我診斷病癥的國字臉醫(yī)生,瘋?cè)嗽貉e還有一個他的學(xué)生,是他的得力助手。除此之外,一點有用的消息也沒得到。
來到餐廳後,我受不了他的聒噪,甩開他後,獨自來到了一張空餐桌前坐下。
“別坐!”
劉青山的眼很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我,低叫一聲,快步跑過來把我拉起,拽著我向另一張空桌走去。
我瞪他一眼,表達(dá)著自己的不滿,他見狀連忙解釋說:“除了李半仙,沒人能坐那裡!”
“李半仙?”
我無語的沉默下來,這裡不光收容的病人古怪,連病人的名字也很奇葩。又是先知,又是半仙的,讓人根本分不清是真名還是代號。
我和劉青山說話的時候,病人們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入餐廳,七八十號病人,沒一個人去坐我剛纔坐過的那張桌子。不止這樣,連那張桌子周圍也沒人去坐,讓我越發(fā)的對李半仙好奇起來。
過了大概五分鐘,終於有人坐了過去,頓時把我的視線吸引過去。
那是一個禿頂老頭,駝著背,臉上皺紋深刻,皮膚乾枯如樹皮,下巴上留著長鬍子,坐下之後,鬍子堪堪能垂到桌面上。
看到李半仙是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不死,我的表情變得精彩起來,抽搐著嘴角望向劉青山:“這個老頭就是李半仙?他都快老的走不動了,你們害怕他什麼呀?”
劉青山把食指豎在嘴脣上“噓”了一聲,說:“小點聲,李半仙能通靈,得罪他的人都會被鬼魂弄死!”
“鬼魂?”
我微微一愣,對李半仙的興趣驟然提升。
如果他能通靈,絕對可以幫到我!
這時劉青山又說話了,指點著餐廳裡的三排桌子說:“這裡的桌子不能亂坐,左邊是王先知的地盤,右邊是馬王爺?shù)牡乇P。李半仙一個人八張桌子,剩下的一排桌子纔是給咱們坐的。”
聽了他的介紹,我的臉頰又有些犯抽了。吃個飯還這麼多講究,這裡究竟是精神病院還是黑幫談判現(xiàn)場啊……
我在極度無語中吃完了早飯,等到排隊吃藥的時候,一個青年男醫(yī)生把我單獨叫到了外面。
男醫(yī)生只有二十來歲,看起來比我大點,一臉?biāo)实男θ荩蜗笫株柟狻?
他沒有架子的坐到了臺階上,也招呼我坐下,微笑說:“你的情況我聽老師說了,昨天給你吃的是鎮(zhèn)定藥,治療的藥我還在和老師商量。”
不用吃藥就好,不然沒病也早晚吃出病來。我暗鬆一口氣,謹(jǐn)慎的問:“您怎麼稱呼?”
“我姓李,他們都叫我小李大夫。你不用緊張,把昨晚發(fā)生的事詳細(xì)點告訴我,我替你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他說話時的語氣和表情都很真誠,讓我生出一種可以信任他的感覺。我放鬆了一下神經(jīng),將遇到紅衣女鬼的事完整敘述一遍,最後還把劉青山也能看到她的事說了出來。
他聽完後鎖起了眉頭,低聲默唸了幾遍劉青山的名字,然後擡起頭看向我:“你能相信我嗎?”
我苦笑說:“我當(dāng)然相信你,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們不相信我。”
小李大夫微微搖頭:“不,我願意去相信每一個病人。”
“老師說過,精神病人和普通人是一樣的,只不過思維方式不一樣。爲(wèi)什麼只有他們是瘋子?因爲(wèi)他們是少數(shù),僅此而已……”
“張主任說的?”
“嗯,他是我的老師。”
“這麼開明?那他爲(wèi)什麼不批準(zhǔn)病人出院?”
我心裡十分的詫異,小李大夫嘴裡的張主任和劉青山嘴裡的張主任差別也太大了,他倆誰在說謊?
“不說這些了。”小李大夫苦笑著搖搖頭,說道,“回到正題,如果你相信我,就按我說的去做一件事。”
我猶豫了一會,決定答應(yīng)他的要求,問道:“你要我做什麼事?”
小李大夫湊到我耳邊,小聲說:“早飯後有一小時自由活動,你在這段時間帶著劉青山去找李半仙,然後回來跟我彙報中間發(fā)生的事。”
他是想利用我打探消息?我微微側(cè)開身子,警惕的看向他。
看到我的反應(yīng),小李大夫無奈的攤手:“如果你做不到完全信任我,治療就沒法繼續(xù)下去。”
我懷疑的說:“這跟我的病有關(guān)係?”
他眼神堅定的點頭:“有!”
我也想弄清自己到底有沒有病,心裡不再躊躇,用力點下了頭:“我會按你說的做。”
他輕拍了我的肩膀幾下,遞給我一個鼓勵的眼神,起身走回了餐廳。
我坐在臺階上等待劉青山出來,看到一些病人陸續(xù)走出餐廳,來到院子裡自由活動。有人四肢著地,學(xué)著狗的樣子跑到樹根撒尿,有人對著牆有說有笑,還有人脫光了衣服圍著院子奔跑。
各種荒誕的行爲(wèi)在我眼前上演,讓我更加堅定了快點出院的想法。我可不想變成他們這樣,要是再多呆一段時間,鬼知道會不會被他們同化……
在我心生悲涼的時候,劉青山也出來了,拍了我肩膀一下說:“這裡太危險,咱們回病房吧。”
我搖頭說:“你先回去吧,我想去找李半仙聊聊。”
劉青山眼中閃過濃濃的恐懼,身體微微顫抖說:“你找他幹嘛?”
“問點事情。”
我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塵土,說道:“你去不去?”
他僵硬笑笑,說:“我……我先上趟廁所!”
劉青山說著跑開了,奔著廁所的方向而去,我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生出了一絲疑惑。
按照他昨晚表現(xiàn)出來的怯懦,這種事他應(yīng)該直接拒絕才對,爲(wèi)什麼他會給我一個模糊兩可的答案。
我心中生疑,就悄悄跟著他進(jìn)了廁所,來到廁所裡,卻並沒有看到他,不由皺起了眉頭。
在我納悶的時候,一個隔間裡傳出了對話,其中一個聲音是劉青山,另一個居然是王先知!
“他沒懷疑我們吧?”
“應(yīng)該沒有。不過他的疑心很重,早上還試探過我,旁敲側(cè)擊的打聽我記不記得昨晚發(fā)生的事。您爲(wèi)什麼要讓我假裝能看到紅衣女鬼,他身邊真的有鬼嗎?”
“嘿嘿,問診的時候有我們的人路過,有鬼什麼的都是他自己說的。既然他覺得有鬼魂,我們就順著他說,更容易獲取他的信任。”
“我明白了。他說要去找李半仙,用不用阻止他?”
“沒事,李半仙不會幫他的,你跟著他去,可以更好的獲取他的信任。”
“哦,那我回去了。”
廁所門打開,劉青山和王先知一起走了出來,我見狀連忙躲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屏住呼吸等他們出去。
與此同時,我的心裡翻江倒海。
我萬萬沒想到,劉青山和王先知竟然一夥的,這麼說來,昨晚的事都是他們事先設(shè)計好的?
現(xiàn)在我終於明白了小李大夫的用意了,他早就知道劉青山有問題,讓我?guī)е鴦⑶嗌饺フ依畎胂芍皇且樱康氖亲寗⑶嗌铰冻鲴R腳。
果然,劉青山一髮現(xiàn)事情脫離控制,立刻就來找王先知商量了。
他根本看不到紅衣女鬼,他說的一切都是假的,看來以後和他相處的時候,要時刻保持警惕才行。
捋了捋紛亂的思緒,我決定先不揭穿劉青山,而是按著小李大夫的計劃繼續(xù)做下去。
我很有必要去找李半仙聊聊,雖然劉青山看不到紅衣女鬼,但不代表她不存在。如果李半仙真能通靈,應(yīng)該可以弄清究竟有沒有紅衣女鬼。
想通之後,我走出廁所,在院子裡尋找起李半仙蹤影。問了幾個人後,有人說他被派去了南牆跟除草,我辨認(rèn)了下方向,快步往南邊走去。
南牆有三米來高,爲(wèi)了防止病人翻牆逃跑,還在牆頭還拉起了一米多高的鋼絲網(wǎng),網(wǎng)上全是倒刺,讓人望而生畏。
牆角有一顆大榕樹,樹蔭下一個人影微微晃動。看到人影,我稍微加快了腳步,走到近前一看,身子立刻僵住了。
茂盛的枝葉下,一具屍體掛在橫生的樹幹上,隨風(fēng)搖曳在樹蔭裡。屍體的表情猙獰,臉上、脖子上全是抓痕,雙手無力的下垂,指尖上沾滿碎血肉,血水還在順著手指緩緩滴落,赫然是劉青山!
劉青山怎麼會死在這裡?
我驚懼莫名,本能的想要轉(zhuǎn)身逃跑,就在這時,紅衣女鬼突兀的出現(xiàn)了。
她突然出現(xiàn)在劉青山的屍體旁,神色複雜的望著我,微微一嘆,探出慘白的手掌向我的臉抓來。
我嚇得汗毛聳立,想要逃跑,兩隻腿卻像被人抓住一樣,絲毫動彈不得,嚇得我快要魂飛魄散。
就在她快要抓到我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驟然響起:“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聲音響起,紅衣女鬼臉色大變,似乎遇到了天敵一樣,身軀抖如篩糠般顫抖起來。
她也顧不得我了,倉皇的朝樹後看了眼,接著紅影一閃,憑空消失在了我眼前。
“咳咳咳咳……”
伴隨著一陣咳嗽聲,李半仙從樹後走了出來,看了眼劉青山的屍體,嘆氣說:“對你來說,死是最好的解脫了。”
我既驚又畏的看了一眼李半仙,咽口唾沫問:“劉青山是你殺的?”
他白了我一眼,哼道:“我殺他能得到什麼好處?”
“那……他是女鬼殺的?”
“不是,他身上沒有紅衣女鬼的氣息。”
我微微一愣,隨即想起他剛纔嚇走女鬼的一幕,滿懷希冀的向他看去,懇求說:“您能幫我抓住女鬼嗎?”
“早被我趕跑了,放心,她不敢再來醫(yī)院了。”
李半仙自得一笑,自顧自的朝住院樓走去,聲音隨著他漸行漸遠(yuǎn)。
“你不是想知道誰殺了劉青山嗎?夜裡再回來一趟,興許能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