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主要活動有三項, 吃團圓飯，祭祀，守歲。

所謂團圓飯, 其實在下午五點鐘的時候就吃完了。

董紹心看著在院子裡圍著一條大黃狗打鬧的米晟和楚希凡, 嘴角揚起, 年輕就是好啊。

“飯飯, 說實話, 我覺得你奶奶心事挺重，我這麼冒犯的來造訪，好像忽略了她的感受。”縷著大黃順滑的皮毛, 米晟淡淡啓脣。

楚希凡頓了一下，“是你執意要來的, 現在又說這種喪氣話, ”拍拍大黃的肚皮, 他繼續道：“就說你是我朋友，她不會多想的。”

外面的大街上不只是誰放起了鞭炮, 手下的大黃狗驚恐的鑽進窩裡，只剩下一個尾巴在窩外面哆嗦著。

米晟捏著他的腮幫往外拉，“生氣了啊，大過年的拉著臉多不好，笑一個笑一個……”

“少用你摸完狗狗的手來招我, ”打開米晟的鹹豬手, 楚希凡掀掀眼皮, “其實奶奶挺不容易的, 如果可以, 我也不想這樣。”

“後悔跟我在一起了？”米晟微笑著，聲音裡卻帶著一絲苦澀。

楚希凡執起他的手, 遺憾道：“我後悔怎麼沒早些年賴上你，可惜了，讓你逍遙快活的風流了這麼多年。”

米晟深情款款的盯著他，楚希凡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這是在我奶奶家，你的行爲最好檢點一點……”

“現在沒人，他們都出去忙活了……”

“米晟，你的手在幹什麼？！”

“我的手在幹什麼，你不是最清楚？”

“你個豬頭，這裡是民風淳樸的聖潔之地，你把那些花花腸子都收起來。”

“噢，好的。”

“好個屁，口水都蹭我臉上了……”

……

天一抹黑，孩子們或者是半大的小夥子就按捺不住了，早已拿著香火東一聲、西一響的放起了鞭炮，膽大的放那種比大拇指還粗的炮仗，大黃嚇得縮在窩裡，更不敢出來了。

董紹坐在火爐跟前烤火，楚世海忙著張羅那些祭祀用的雞鴨魚肉，楚希凡和米晟倆人不知道跑哪兒逍遙去了。

楚媽媽拿著搟麪杖從裡屋出來，“展紹，過來搭把手，跟我一塊包餃子。”

董紹連忙答應，把火爐下面烤著的地瓜用鐵鉤撥出來，放到風乾架上晾著，跟著楚媽媽進去了。

除夕晚上包的餃子，是大年初一要吃的，一共絞了兩份餡，一份肉的，一份素的。

“你的手挺靈巧的，麪皮搟的又圓又薄，難怪阿海會看上你。”楚媽媽看起來已經釋然，嘮家常般如是道。

被楚媽媽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董紹刀槍不入的厚臉皮難得泛紅，“自己一個人住的太久，慢慢的，也就都學會了。”

農村的那種小方桌很矮，董紹必須俯著身體才行，腰有點不太舒服，不過想到能得到‘婆婆’的賞識，也就甘之如飴的接受了。

精緻的像藝術品的麪皮一個個從他手下誕生，楚媽媽配合著他的速度，嫺熟的包著餃子。

“城裡長大的孩子懂得就是多，連說話的分寸都把握的恰到好處。”

再不濟，董紹這聽出了這話裡的弦外之音，手下的動作漸漸停滯。

“伯母，其實，您還是對我有成見吧？”這一個麪皮搟的很失敗，成了不規則的多邊形，董紹把它揉成一團，從新來做，“不瞞你說，你兒子……他原本和我不一樣，我們走的本不屬於同一條道路。只是……我是一個經不住誘惑的偷食者，肆意的闖進了他的世界，偷吃了禁果。偷食者本該受到懲罰，相應的，這麼多年，我沒有一天能夠好過。這些年來的分道揚鑣，雖不能彌補我的過錯，卻也讓我明白，這件事，本身並不是一個錯誤。”

楚媽媽沒有說話，包餃子的速度卻明顯慢下來，桌上的麪皮越積越多。

“如今，他已經在這條道上，他若想我怎樣，我便怎樣。”

楚媽媽嘆了一口氣，“你畢竟沒有養過孩子，不知道爲人父母的良苦用心。不是我執意要抓著過去的事情不放，而是……”

“伯母，別說了，我明白。”

沒有哪個父母會去害自己的子女，他們所做的一切，不管結局怎樣，但出發點都是好的，都是爲了自己的兒女著想。

包完餃子，董紹收拾面桌，楚世海抱著一摞火紙從外面進來，身上染了一身的寒氣。

“看到小凡了沒？不知道他們倆去哪兒了。”

楚媽媽從櫥櫃上面拿下來一掛鞭炮，對著董紹說，“你和阿海去西屋找些乾的黃草，捆成一團，在大門外面點著。剩下的事阿海知道怎麼做，看著他一點，別弄得火太旺了，火苗竄太高會燒了電線。這孩子，一直都不讓人省心……”

楚媽媽又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董紹沒聽進去，只是不時的掃楚世海兩眼，每次，對方都是在笑瞇瞇的看著他。

別過燒成一團的臉，董紹慢慢的吁了一口氣，這個除夕，好像有點熱。

“這叫打灰堆，我們這兒的習俗，來，你也過來烤烤，保證一年到頭不得病不生災。”

董紹嘴裡一邊說著迷信一邊靠攏過去，他不是喜歡烤這種冒煙的篝火，而是喜歡兩人靠在一起的感覺。

鄉下的住所都是四合院，大家的房屋離的很近，街上沒有路燈，但是從各家各戶裡傳出的春晚喜慶的聲音，刀‘砰砰’落在砧板上的聲音，小孩子追逐打鬧的聲音，還有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都像是人間最美麗的音符。

仰起頭，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只有一雙能洞穿人心扉的明亮眼睛，深深的看著他。

“展紹，我愛你。”

時間彷彿停駐在這一刻，此情此景，弄得董紹想落淚，這個除夕，或許到他頭髮花白也還會記得。

這是楚世海第一次對他表白。

“我知道。”他把頭埋進楚世海的棉衣裡，“我也愛你……一直都是。”

天上綻放開一朵巨大的禮花，像是從九天深處匆匆趕來，只爲見證這一場愛的盛宴，爲他們倆綻放開它最美麗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