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帶了一點溼度, 冰涼的氣體刺激著鼻粘膜最後鑽入肺中，這個城市似乎剛剛從沉睡中睜開眼睛。

“一定要坐公交車？”

“嗯，我喜歡跟一大羣人簇擁在一起搶車門得感覺, 哈, 說了你肯定也體會不到。我只有在很擁擠很慌亂的時候, 才能感覺到自己是這個社會中的一員, 沒有被遺忘……”

“……我明白。”

楚希凡後知後覺的回味著自己剛纔的話, 崩潰的哀嚎了兩聲，跑到米晟前面惡狠狠的搖晃他，“忘了忘了忘了……把我剛纔的話全都從你的大腦裡刪除！”

米晟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腦門, 笑的很是欠扁，“可是都已經儲存好了, 要不我再給你重溫一遍？”

楚希凡擡起腿想踹他兩腳, 最終沒捨得, 咬了咬嘴脣狠狠地跺在了地面上。

主要是那件褲子看起來太貴了，乾洗一次可得花不少錢, 做人不能太敗家，楚希凡暗暗的爲自己下不去腳找託詞。

一路步行到公交站牌，兩人並肩而行，默默無語，場面雖然沉寂卻又出奇的和諧。

“你和路路的事我不好說些什麼, 但若是有時間的話, 還是抽個空和她好好談談, 她最近狀態不太好。”米晟隔開旁邊幾個不斷推搡的人, 把楚希凡護在中間。兩人站在熙攘的等車人羣中, 倒真像是一對感情頗好的兄弟。

楚希凡點了點頭，“我明白, 但見了面總是不知道說些什麼，有些話到了嘴邊往往也就變了味。其實這樣也好，時間總會沖淡一切的，到時候米路再回頭看看這段感情，就會明白，當年她爲了我這麼個吊兒郎當的人傷心，是一件多麼不值得的事。”

米晟站在楚希凡的身旁靜靜聽著，周圍的人羣唧唧喳喳，亂的不成樣子，他們倆這邊卻受不到一點干擾。

“感情就是感情，沒有什麼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米晟淡淡的說著，陳述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

楚希凡笑了笑，剛想調侃的迴應，身體卻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人羣以迅雷之勢飛速朝他簇擁過來。

公交車來了。

一羣人全都往車門那邊擠，擠成了一個硬疙瘩人卻一個也沒上去。

混亂中，米晟及時撤身，楚希凡被涌動的人流擠上車，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米晟貼近車窗朝他揮了揮手。

明知道對方聽不到，楚希凡還是隔著車窗道：“你回去吧。”

話一出口，眼眶卻變得溼溼的，腦袋靠在車窗上，楚希凡閉上眼睛：爺爺的，怎麼搞得像訣別。

車子慢慢發動，雖然速度不快，楚希凡卻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被遺落掉，停留在了站牌的地方。

十一月，日子過得比喝涼水還平淡，千篇一律，日復一日。

月末的時候，基本上沒在宿舍露過臉的糰子帶回來一個勁爆的消息——他要結婚了。

還是姚勝宇的防雷措施做得比較好，第一時間從震驚中找回神智，“好事啊，啥時候？”

餘延和楚希凡聽得一愣一愣的，至今元神還處於飄遊狀態。

“明天。”

“噗——”姚勝宇一口水全噴到了顯示屏上，人頓時振奮起來，“你說啥時候。”

“糰子說明天。”消化完這個消息，餘延淡定的把方便麪掰成兩半，放進快餐杯中，有條不紊的往裡面加水，“我說勝哥，難不成你是帶塑化劑的食品吃多了，導致大腦畸形以致壓迫聽覺神經，造成了失聰？”

“你才塑化劑吃多了，不帶這麼侮辱人的啊，我還沒結婚呢。前兩天有報道，說有人就是因爲吃含塑化劑的食品吃多了，才導致英雄‘器’短，小弟弟變成了小小弟，要擱古代，這就是相當於受了極品宮刑啊，真可憐。”姚勝宇搖頭晃腦的獨自感慨了一會兒，發現大家都用眼角斜睇著他，好像他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條爬滿蒼蠅蚊子的臭蟲。

打了個激靈，姚勝宇擺正姿勢，輕咳一聲，道：“說正事，哎糰子，你這麼急著結婚是不是出事了。”

姚勝宇果然是個嘴裡吐不出象牙的主兒。

糰子可是校外蝸居的長期駐紮人員，從研一開始就和女朋友在校外租房，提前享受到了有車有房有女人的高層次高質量生活。雖然——房子是租的，車子是自行的，女人還是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

“涼婕懷孕了，她說不想把孩子打掉，我尋思著做人流確實對女孩子的身體挺不好，想著要不提前把證領了，就跟她商量了一下，她也同意，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糰子坐在靠門的椅子前，瞇著眼睛一口一口的抽菸，微胖的臉有些在煙霧中有些迷濛。姚勝宇以前就嚷嚷著說糰子長得像彌勒，憨厚無比，最有福氣，以後肯定能娶個好媳婦兒，不愁吃不愁穿，兒孫滿堂賽神仙。

現在看來，糰子倒不像那麼高興的樣子。

“行啊你，真麻利，把第一個五年計劃內的事全搞定了，也用不著擔心英雄‘器’短了……”姚勝宇長吁短嘆，“婚禮怎麼操辦，要不要兄弟們給你包個場子？”

“不用，明天晚上大家一塊吃個飯就行，都帶上家屬，我請客。”糰子熄掉煙站起來，臉上泛著油光，紅潤潤的，眼下覆著一層淡淡的陰影，看起來有些疲憊。

難道這是個婚姻爆發的季節，好像有很多人都要結婚了。

坐在屏幕前，楚希凡正在爲百聖的高層人員管理系統做企劃案，想到這兒，擊打著鍵盤的手頓住。如絲如縷的惆悵從心底蒸騰起來，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糰子，你家裡知道你結婚這件事嗎？”楚希凡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神情有些暗淡。

“問了，我爸說讓我自己看著辦，反正也是二十六七歲的人了，連這點事都做不了主那還結個屁。過年回老家再補辦個婚禮，我們那兒不認證，只認形式，形式有了，就什麼都名正言順了。”

糰子今年二十六，比楚希凡大兩歲。宿舍裡成員的年齡呈等差數列，楚希凡最小，24，以此類推，餘延25，糰子26，姚勝宇27。其實像糰子這個年齡結婚也不算早，只是大家都還是在校學生，思來想去，總感覺怪怪的。

“唉糰子，你現在是不是特激動，有種心臟即將躍出胸膛的感覺，恨不得立馬就當爸爸。”餘延吃完泡麪，擦擦嘴，也加入了審問即將步入婚姻墳墓的人。

糰子這會兒可淡定著，眼皮輕輕擡了一下，摸摸耳朵，“好像在做夢，感覺不太真實，你說的那種心潮澎湃的感覺還真沒有。”

“那可毀事了，這還沒結婚呢，你就心靜如水了，那剩下這幾十年還怎麼過。”

“這又不是瓊瑤劇，哪來那麼多的歇斯底里。小夥子，清醒點，趕快洗洗睡吧，我還得回去寫實驗報告，明天早起去民政局，事多著呢。”

糰子沒多留，說了個飯店的名讓大家明天過去，沒多逗留，就走了。

“果然是有家的人了……”姚勝宇不無感慨。

餘延笑得抽筋，“勝哥，你跟趙青青也趕緊著把事辦了吧，省的趙老頭一天到晚惦記著飯飯。“

“雖然現在盛行裸婚，但我不想讓她跟著我裸奔，都說這婚姻是墳墓，在我看來，卻是天堂。”

姚勝宇實在不適合做深沉狀，主要是他人長得太具有喜感，嘴角一垮，更像憨豆了。

餘延嘴角一直在抽搐，“那要不要我幫你，一錘頭下去估計你就能到天堂了，省事得多，還不用買機票，也不用愁著給你們家的天堂交房貸。”

哼哼了兩聲，姚勝宇挑了挑眉，白了餘延一眼，甩著毛巾去了洗刷間。

餘延看著目光呆滯的楚某人，巴掌一拍，“嘿！想什麼呢！”

睫毛輕輕抖動了兩下，楚希凡臉有些不自然的漲紅，“想結婚……”

“你也想結婚了？”餘延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心卻在下沉。

楚希凡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丟出一句，“正在想結婚這件事，不是我想結婚！還有，我有一個朋友也要結婚，你說我該送他點什麼禮物。”

以前，楚希凡對這種事可從來都不上心，一塊兩年多，都沒聽說他刻意給米路買過什麼。乍一聽他要給別人買禮物，餘延受的驚嚇可不小，“男的女的，看來關係匪淺啊。”

楚希凡託著腮，有些迷茫，半晌才道：“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