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由於時間尚早,蓮慧趁衆(zhòng)人在閒聊,便向心凌使了個眼色:“我跟這兩娃去趟洗手間,心凌你來幫我?guī)б幌拢 ?
於是二人領(lǐng)著兩個小孩,從商城的一棟樓下來,專門上去隔壁另一棟樓”上洗手間”去了。
“心凌,那男的挺斯文,很有學(xué)問的樣子!看,就那邊,那兩個應(yīng)該就是她未來的家公家婆吧!看樣子也該挺好相處,這丫頭運氣不錯!”蓮慧牽著大女兒聰聰在樓層間尋找胖虎口中的火鍋店,忽然停在一家川味餐廳的落地玻璃前。
心凌則一隻手按住調(diào)皮著正欲往前衝的蓮慧兒子,眼睛順蓮慧的視線看去,手頃刻間鬆了下去。陽陽看有機會便再奮力向前跑,心凌顧不得心慌意亂,潛意識也希望轉(zhuǎn)移視線,連忙緊追了上去。好不容易再次按好陽陽,蓮慧才尾隨上來。
“再這麼胡鬧下次不帶你出來!看,姐姐追你追那麼辛苦,趕快跟姐姐說對不起!”蓮慧訓(xùn)斥著,另一邊心凌的眼神早已不自覺地遊離,眼睛往回看的她遠(yuǎn)遠(yuǎn)注視著那一扇玻璃,那是她無法不熟悉的輪廓,記憶裡重複了千遍的背影,遠(yuǎn)眺這一個背影是她過去最習(xí)慣的事,這一刻她第一次恨自己對一個背影如此在乎。
“比你要快呢,都已經(jīng)見家長了!”“從第一眼看到他,彷彿就知道他就是我這一生想要找的人!”“我那個男朋友的家人要跟我吃飯。”“不,應(yīng)該說,我終於遇到他,就連我自己,也不願意再逃了。”圓圓說過的話一句又一句重複闖進心凌耳中,當(dāng)時間不斷往前推移,心凌也記不清圓圓說的每一句話了,但她清晰記得圓圓不情願相親後的興奮,赴爬山約會前的激動,以及每每提起新男朋友時的陶醉。
他們也該認(rèn)識了一段長時間吧。他,從沒有提起過她。不,側(cè)面應(yīng)該談及過,原來圓圓便是亦初口中的那一個她。最大的哀痛是無言嗎?她很想知道自己對於宇林是怎樣的存在。他跟圓圓的相親比重新遇見自己要更早吧!是因爲(wèi)聽到自己表白,才覺得吃之無味棄之可惜嗎?那麼那一枚戒指又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可以一邊討好另一個女孩,另一邊又向自己求婚,這一個從來不是她認(rèn)識的宇林。
如果坐在對面的這個女孩不是圓圓,她會徑直走進這家餐廳質(zhì)問這一切?她發(fā)覺她不會,她安靜地看著蓮慧的孩子不發(fā)一語。這一次,她依然可能沒有他;這一回,她終於同意沒有他。但她在痛。如果是其他女人,至少能夠有推搪責(zé)任的對象。但面對圓圓,她對他的喜歡和愛慕不容置疑,而且毫不知情。她非要責(zé)怪的話,那個人只能是他。
是他踐踏了她的信任。就是那個曾經(jīng)讓她朝思暮想,日夜念思,曾向她許下一生承諾,曾讓她以爲(wèi)得此一人此生無憾的那個他。青蔥少年時光的遠(yuǎn)去,竟讓他的面目換做了另一個她不熟悉的他,而她最後纔看清楚嗎?她沒有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只是需要時間去接受罷了。
“我沒有他也可以。”她對自己這樣說,心卻在抽搐,像被一股力量狠狠鉗制住,需要她用力才能透過氣來。
心凌沉默了一陣子,突然對蓮慧的兒子說:“陽陽乖,姐姐帶你上去兒童天地玩好不好?”再轉(zhuǎn)身向蓮慧道:“要看的都差不多了,可不能讓圓圓看見我們,趁還有時間,我?guī)ш栮柹先ネ嬉幌掳桑 闭f罷不由分說一把抱起陽陽向扶梯口走去。
蓮慧見心凌非但沒有一點興奮還急著要走,心裡很是納悶也只好跟著她匆忙離開。她不知道她迫切地想要逃離這一切。她希望這一切不過是錯覺,但蓮慧當(dāng)即給圓圓的一個電話便往她的身上潑了冷冷一瓢水。
“電話裡問了,這丫頭承認(rèn)了自己現(xiàn)在正在跟未來婆家風(fēng)流快活,剛纔那一家子人是八九不離十了。靠譜啊!”心凌的最後一個幻想也破滅了。
這一天餘下的時間,心凌一直無言。偶然會跟隨孩子的笑聲揚起嘴角,但那不過在掩飾忍受的煎熬,蓮慧後來還跟她談起圓圓的事,她只附和著表示祝福,不讓蓮慧有展開話題的機會了。
傍晚回到家裡,她媽知道今天是同學(xué)聚會,卻忘記了心凌說的大學(xué)還是中學(xué),便又提到讓心凌的同學(xué)男友回家吃飯的事,心凌此時一點也不含糊了,“媽,我們分手了,他再也不會來的。”
“怎麼會這樣?心凌,你一定是搞錯了吧?是不是什麼誤會?多麼難得一個男孩子,可不能說放過就放過!”心凌媽媽不是一般的錯愕。
“媽,沒有誤會,這就是事實,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了。”說罷關(guān)上了房門。
撲到牀上,一頭栽進被子的心凌,才放肆抽泣起來。她不明白爲(wèi)什麼自己愛上的男人都愛同時喜歡兩個女人,雖然宇林沒有像雲(yún)翔一樣拋棄她,還表示愛她,她已分不清楚真假。
必須受傷害的人不是圓圓就會是她,圓圓還被矇在鼓裡,做出讓步的只能是她。與此同時,宇林的音容笑貌竟在她的腦海中愈見清晰,她不捨得他。無論宇林是對是錯,能不能就當(dāng)做什麼都不知道?可正因爲(wèi)是圓圓,她無法當(dāng)做不知道,這竟是她最痛苦的地方。
她能夠原諒宇林,卻無法愧對好友。更弔詭的是在宇林面前,她不知道她是否還有資格去原諒他。他曾經(jīng)愛過我嗎?無論經(jīng)歷多少次失戀的女人都依然執(zhí)著於這一個回答。
與宇林的分開既已是必然,她還能怎麼樣?不就是繼續(xù)向前走,把他當(dāng)做路過的人一樣。她什麼都明白,什麼都知道。她明白夢終將要醒來,一切不過是一刻的貪歡。她也知道她沒有他也能活下去,她跟他的一切終將還要被淡忘。但此時此刻,她只想得到釋放。
痛是一定的,她也知道,她沒有什麼是不知道的,但在當(dāng)下,卻依然無能爲(wèi)力地再次哭了起來。爲(wèi)什麼總是女人?一次次承受熱愛中的傷,一次次被迫在遺忘中堅強。那一陣陣心被撕裂的痛,是無論多麼清晰的頭腦都無法拒絕的。我恨他,可是我愛他。我可以承受愛情的有始無終,但能不能逃離這一次又一次的痛!
門外媽媽隱約聽見女兒啜泣的聲音,貼近門邊道:“三條腿的青蛙難找,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你要是願意,明天媽就幫你安排相親去!”
心凌爸爸則在一旁輕聲的說:“女兒現(xiàn)在哭那麼傷心,你就別再提那個人了!讓她一個人好好哭一下,都是會過去的。”
回想起五年前那一幕,二老不約而同嘆了口氣。自己的女兒說學(xué)識有學(xué)識,說相貌有相貌,別人家毫不起眼的都已早早嫁人生子,偏偏自己這麼優(yōu)秀的女兒一次又一次重複著錯愛的宿命。自己挑的既然不靠譜,早該答應(yīng)相親的。心凌媽媽心裡既憐惜又不平。
這一晚過去,誰都不再敢提起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