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早晨,霍西推門進屋的時候,見到意懷涼正坐在客廳裡,捧了杯牛邊啜邊看雜誌,神頗怡然自得。她擡頭看到霍西,對他盈盈一笑,“回來了?早飯吃過沒有?廚房裡有我剛做的蛋撻和巧克力慕斯。”
霍西一愣,眼前意懷涼這副只差沒有迎上前,伺候他脫衣換鞋的標準賢妻良母樣模樣,倒叫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若非霍西昨天親眼所見機場那一幕,可能他真要覺得,他三生有幸地娶了個宜室宜家的好妻子。可他既然已經親眼瞧見了機場那幕,此時心中難免要想,莫非她是因爲剛與人會完面,心中愧疚,所以此刻特地來主動向自己示好?
意懷涼哪裡知道,霍西一個轉念,就生出那麼多心思?她只是單純地想跟人分享一下她的手藝,見他沒興趣也就作罷,低頭繼續看雜誌。
霍西換了拖鞋,站在餐桌前問她:“昨天從香港回來的?什麼時候到家的?”
意懷涼翻了頁雜誌,說:“晚上到的。”
霍西狀似不經意道:“我聽青青說,你是上午起飛的航班,難道是飛機誤點了?”
“沒誤點,我在機場遇到一個法國唸書時認識的老朋友,就一起吃了個晚飯。”意懷涼把牛喝完,從雜誌裡擡眼,指了指沙發。“在香港給你買了兩件衣服,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藏青色的那個袋子。”
霍西心道,她果然是在主動示好。他往沙發看去,只見上面擺了一排五顏六色的禮品袋。他歎服道:“女人的衣櫥裡,永遠少了一件衣服。這句話還真沒錯。”
意懷涼合上雜誌,“這都是給別人買的,你,你父母,我父母和未濃。”
霍西走過去,打開那個藏青色的袋子。裡面是一件寶藍色的襯衫和一件米色的絞花立領毛衣,款式、質地皆上成。他心中頗覺新鮮,通常只有他陪女人逛街買東西。或者大多時候,他懶得陪人逛,都是直接讓她們拿了他的卡去刷。因爲知道他不差錢,所以很少有女人會想到送他東西。
霍西進房間換上意懷涼幫他買的新襯衫,喜滋滋地走到客廳落地鏡前照了照。這寶藍色看著英武又神氣,很適合他。襯衫的版形剪裁最是講究,而他上這件,穿著再合不過,從肩寬、腰到袖長絲毫差不離。
霍西有點驚訝,“懷涼,你怎麼知道我衣服的尺寸?”
“目測的。”意懷涼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對自己的眼光感到滿意。
霍西嘴地問了句:“你很瞭解男人的體?”
意懷涼莞爾,挑著眉,脣邊露出兩道笑痕。“我很瞭解男人的體...骨骼,以前畫得太多了。”
“謝謝啊。”霍西對著鏡子,瞇著桃花眼一笑。他從皮夾裡拿出一張黑卡給意懷涼,“看你買東西的豪氣樣...你當主編的那點薪水,應該養不活你吧?”
意懷涼擡起眉毛,“還好還好,勉強夠用。”
霍西叼了根菸,找來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我聽說結婚以後,男人養女人是天經地義的。”
意懷涼的酒窩閃了閃,拿起他的黑卡,端詳了一下。“我可以問下額度嗎?買房買車行不行?”
霍西吐出個菸圈,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隨你喜歡,霍太太。”他走到廚房裡,把意懷涼做的蛋撻和巧克力慕斯拿到客廳餐桌上,坐下來吃早飯。他看意懷涼穿著居家服,便問:“你今天不上班?”
“恩,一連出差二十天,臺裡總得放我幾天假。你呢?”
“沒你那麼好命啊。”意懷涼的甜點手藝堪稱一絕,讓霍西吃得非常滿足。並且他覺得,她這個送衣服的主動示好舉動,十分恰到好處,令他的心有些愉悅。他想到昨天機場的事,雖然他們新婚之夜有言在先,彼此互不干涉。但他認爲,江墨然好自爲之的那番話更在理,也有必要也提點一下意懷涼。遂婉轉開口道:“逛街刷卡隨你喜歡,不過懷涼,既然我們成了婚,有些事還是要避嫌的。”
意懷涼的神有些古怪,似笑非笑道:“我同意。所以你昨晚沒回來,是去了哪裡?”
霍西呆了呆,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她反將一軍,著實令他有點措手不及。他心想,這女人該不會是扮豬吃老虎吧?他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指指沙發上的袋子,“你前面說,哪個是給我父母的?”
意懷涼了然地睨他一眼,“綠色的袋子,絲巾和皮夾。”
霍西踱過去,把綠色袋子提起來,“我順路給他們送去吧。最近你沒什麼要緊事的話,最好別單獨過去。”
“怎麼回事?”意懷涼斂眉,“是不是我這次出差時間長,你媽不高興了?”
霍西把煙掐滅在菸缸裡,頭也不擡地說:“多少有點吧,老人家想法迂腐,等她過了這陣就好。”
隔天意懷涼回了趟自己家,正巧父母兩人都在。她把替母親顏華挑的新款手袋拿出來給她,顏華歡喜得眉開眼笑。“還是我們懷涼眼光最好啊。”她左瞧右瞧,不釋手道:“看看這款式,這顏色,這質地,嘖嘖......”
意爲城有些吃味了,“懷涼,你看你在臺裡領的薪水,也是我給你發的。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意懷涼忍俊不,“爸,我哪敢忘記孝敬你呀!”她從包裡翻出一個細長的盒子遞給他,“往年都給你買菸鬥,太有害健康了。這次換樣更實用的,正反兩用皮帶,看看喜不喜歡?”
寶貝女兒送的禮物,哪有不喜歡的道理?意爲城頓時風吹雲散笑顏開。
吃飯的時候,意懷涼問母親,“媽,前兩天,你本來想對我說什麼事呀?”
顏華手上的筷子頓了頓,“是這樣,你在香港時,有一天你婆婆方雅如過來串門。說到你工作太忙,又經常出差在外,顧不了家,更不利於懷孕生孩子。絮絮說了一堆理由,想勸我說服你,把電視臺的工作給辭了,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正好那天你爸也在,被他給一口拒絕了。你婆婆的臉色當場就變了,想是心裡不太愉快。”
意懷涼沉默了半晌,又想到霍西的話。“難怪了,改天我去給她陪個不是就好了。”
意爲城擱下碗筷,“懷涼,你過來。”
意懷涼把椅子朝父親這裡挪了挪。意爲城慈地爲她捋捋頭髮,將她摟了摟,眼中滿是憐惜和心疼。“懷涼,你沒做錯什麼,就不用給誰去陪不是。”
“爸......”意懷涼擡頭看他,剛要開口。只聽意爲城又道,“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你結婚也快四個月了。當初,你媽想要撮合你和阿西,是因爲他與你才貌相當。他母親與你媽又是年輕時的好友,彼此知根究底。我不反對你們結婚,是因爲阿西眉宇開闊、天庭飽滿,一看便知是個心寬廣的男人。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嫁給他,但既然你說他待你很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意爲城見女兒安安靜靜地偏頭聽著,偶爾睫毛微微顫動幾下,十足乖巧的樣子,心下頗爲酸澀。“懷涼,從前爸爸總怕你太任,擔心你被我們寵壞。可現在,我卻覺得你太乖順了。如今,我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只做你自己喜歡的事。我常聽臺裡你們專欄的人說,你脾氣好。可你是我意爲城的女兒,哪怕再飛揚跋扈一點,也沒什麼不可以,爸爸總是能護住你的。”
意爲城摸摸她的頭,“就好像,你不願做設計師,那就不做。你想當主編,那就當。你要是願意生孩子,那就生,你若不喜歡,不生孩子也不要緊。一切只聽憑你自己的意願,我跟你媽,絕對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的。只要你開心就好,你明白嗎,懷涼?”
意懷涼向來澄澈的眼中,籠起一層霧,聲音卻依舊清冽。“我明白的...爸,我都明白。”
顏華在一旁低著頭,悄悄抹眼淚。她抹完淚花又擡頭笑道:“老意,你別盡說這些大道理,孩子聽得煩。”
意懷涼也笑嗔道:“媽,你看爸說得,哪有家長嫌自己孩子太乖的?”
顏華給他們兩人各夾了一筷子菜,“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飯後,顏華端了盤水果拼盆出來,母女倆邊吃水果邊閒聊著。屋裡電話響了,顏華去接起來,“是阿西啊...我們好的...對,她在這裡...好的,我叫她一會兒下來。”顏華掛了電話,笑意濃濃地說:“是阿西,他說過一刻鐘來接你。”
十五分鐘以後,意懷涼走到樓下。她幾次坐霍西的車,每回見到的,都是不一樣的車。所以這會兒,她也不費神認了,只等對方來找她。果然沒幾分鐘,就有輛車對著她按喇叭。她走過去一看,又是輛眼生的。這回是輛線條流暢的SUV,她依稀記得,這是月初她在某雜誌上見過的歐洲新款。
上了車,意懷涼邊系安全帶邊問:“怎麼不打我手機,打我媽家裡的電話?”
“我這還不是爲了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現表現嘛!”霍西看她的動作,撇嘴道:“喂,才十來分鐘的車程,還系什麼安全帶?你這是對我車技的嚴重侮辱。”
意懷涼白他一眼,“遵守交通法規和侮辱你車技是兩碼事。”霍西還說話,正巧她的手機震起來。她看了看來電顯示,對霍西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她點下接聽,“逸誠。”
電話那頭的雜音很大,喬逸誠醇厚的嗓音傳來,“懷涼,我在機場,等下就要回香港了。下個月再來,以後我就能一直呆在C城了。”
“好的,那你自己多保重,一路平安。”意懷涼聽到催促登機的廣播,“你快去登機吧。”
喬逸誠“恩”了一聲,低低道:“等我。”
意懷涼掛了電話,久久無語,霍西側頭瞥她一眼。“捨不得人走?”
意懷涼轉過頭看他,他正面朝前方,漫不經心地把著方向盤,五官隱在夜色中,只能見到一個清俊的側面輪廓。意懷涼凝視了一會兒,有些恍神地喃喃道:“全都是徒勞。”
“什麼?”霍西沒聽清楚。恰好車子駛到小區裡,他轉個彎在自家樓前停下,問她:“勞什麼?”
意懷涼拎著包跳下車,“勞駕你以後別再拿薰香、碟片、以及各種千奇百怪的偏方,折磨、催眠我啦!我自己能睡!”
霍西大大地揚了揚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