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意懷涼望著霍西轉(zhuǎn)身的背影,舌尖默默滾過這兩個字。!
她低下頭,仔細地思考她與霍西的從前、現(xiàn)在以及未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霍西的時候,那是在香格里拉飯店的一個包廂裡,雙方父母全部到場。那是一場非常正式且蓄謀已久的相親宴,雙方誠意十足,至少表面上來看是這樣。那時的意懷涼已經(jīng)學會如何安然順從地接受別人的好意。她知道她父母最擔憂和最希望的是什麼,她努力地想要做一個讓他們安心的乖女兒。所以,她不介意嫁給一個他們都合意的男人,只要那個男人的臉不會讓她有任何不平靜的念想。
幾乎在意懷涼見到霍西的第一眼時,她就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的側(cè)臉與莫之凡的十分相似。從線條到棱角,都驚人地吻合。通常來說,一般人並不會留意旁人的側(cè)臉。意懷涼卻因爲有著多年的繪畫功底,不論看人還是事物,她都會習慣性地去全方位地觀察。
但他不是之凡,意懷涼想,這個男人笑起來的時候,眉眼上挑,全是恣意和豪邁。而之凡,他的眼中總是寬厚的、溫潤的,像涓涓細流,撫平她心中的每一道褶皺。這是氣質(zhì)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即便輪廓相近。
基於這個不尋常的理由,那次以後,意懷涼再也沒有聯(lián)繫過霍西。這與霍西當時對她退避三尺的原因大相徑庭,可到底最終是殊途同歸了。然而命運,總是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開始悄然轉(zhuǎn)折。
那晚,相未濃對霍西和意懷涼醉後使的那個惡作劇,所帶來的蝴蝶效應,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第二日,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子的時候,意懷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宿醉,半醒,那是一天之中,一個人的意志最爲薄弱的時刻。所以,當她轉(zhuǎn)過頭去,看到那張令她甘願粉身碎骨,也想要再擁有一回的側(cè)臉時,她覺得,宛如時光倒流。彷彿又回到了好多年前,歲月靜好的每一個早晨。烽.火.中.文.網(wǎng)她靜靜地凝視了一會兒那張側(cè)臉,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有著怎樣的起伏與卑微的奢望。於是,意懷涼只用了驚鴻一瞥的一個瞬間,就決定了點頭嫁給霍西。
一開始,婚後的生活簡單又寧靜,除開她換了一個住處之外,一切與從前無異。意懷涼想,對於這場婚姻,她已動機不純在先,唯一能彌補霍西的,就是給予他最大程度的自由和配合。於情,他雖不願娶她,於理,他卻到底需要用一場漂亮穩(wěn)定的婚姻,來堵住所有人的嘴。於是,意懷涼盡忠職守地做一個好妻子。只要霍西在偶爾偏轉(zhuǎn)頭的剎那,在她目光恍惚間,成全她深埋心底的念想,她就已經(jīng)滿足了。
然而,意懷涼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情況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或許,是在霍西把服過量安眠藥的她送入醫(yī)院,並與她徹夜聊天之後。或許,是在霍西把失控的她帶離海濱大道的撞車現(xiàn)場之後。又或許,是霍西在她生日時,爲她鋪呈了滿天星辰之後。總之,他們兩個一天天地走近,在不知不覺中,真正融入彼此的生活。烽~火~中~文~網(wǎng)彷彿靜水深流,每道支流都在看不見的地方匯合。
霍西是一個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好感的男人,他直白、仗義、大氣。他的喜怒哀樂是那樣簡單明瞭,開心與不開心都果斷利落,好像沒有什麼能夠真的讓他煩憂。霍西從不遮遮掩掩他的喜好與追求,用不著意懷涼去費心揣測,他已經(jīng)無處不在。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用空間來丈量。霍西和意懷涼天天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近到不能再近。可是,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又是用什麼來丈量的?意懷涼幾乎是有些恐慌地步步後退,卻被霍西一寸一寸逼近。到最後,她已無路可退,除非打開心門。然而她的心中,有一道厚厚的屏障,那是莫之凡用鮮血、生命和十多年的相依相伴築成的屏障。屏障裡面,是意懷涼一整顆心的忠誠與愛戀。她如何能夠容忍自己愛上除了莫之凡以外的男人?
可是,意懷涼又怎麼能夠不動心?霍西的笑容是那樣明朗純粹,驅(qū)散她心中的迷霧。霍西的眼神是那樣熱烈直接,吹走她心中的陰霾。&她在他一路披荊斬棘的傾心相待中軟化,在他日復一日的溫存憐愛中迷失。意懷涼也曾試圖退避,可是任何迂迴的招數(shù)在霍西面前都是無效的。因爲他會跳過所有的中間環(huán)節(jié),直接釜底抽薪,站在終點等你。更多時候,簡潔直白纔是打動一個人最高明的方法。
霍西與意懷涼所接觸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不一樣。他既沒有莫之凡那樣的謙謙君子之風,也沒有喬逸誠那般的貴公子氣質(zhì)。他是一個自成一派的真實存在,超出意懷涼所有認知的強勢。她常常覺得,霍西就像是一場西風,帶著深情、霸道甚至有點痞氣的狂猛之勢,席捲而來,讓人不容抗拒。
意懷涼看完許媛媛對霍西的專訪,他對另一半的要求就這樣刻進她的腦子裡。簡單、真實、溫暖,她忽然有一種要給他這樣一個生日的衝動。意懷涼對自己說,我想要取悅他是因爲他在自己母親面前,對我的極力維護。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天經(jīng)地義。
意懷涼知道林可忻墮胎一事後,她覺得生氣,更多是委屈,這令她深深不安。愛書者小說網(wǎng)?於是,她把這種委屈歸咎爲任何一個尋常女人都會對自己老公妻美妾順而產(chǎn)生的不悅。然後,她狠狠地再度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從香格里拉命懸一線地回到C城,意懷涼開始更加疏遠喬逸誠。她甚至在明知會傷害到他的情況下,也要刻意避嫌。喬逸誠對意懷涼的意義有些不同,她信任他、欣賞他、感激他,同時也帶了幾分深情無以爲報的無措和愧疚。假如有一個人,他在你最脆弱的時候陪伴你,在你最絕望的時候關(guān)懷你,你卻無法迴應他的情深似海。儘管無論怎樣,迴應不了他等同的感情,這本身已是一種傷害。但至少,你一定不希望讓他承受更多的傷害。所以,在此之前,意懷涼總是使用一種溫和有禮的態(tài)度和方式與喬逸誠相處。曾經(jīng),她試過悄然離開,可甚至就連她已嫁爲人婦,也不能阻止喬逸誠賠上更多的時間、心思來證明自己。對於這樣一個人,這樣一份恩情,意懷涼根本沒有辦法狠下心來,用任何形於外的激烈手段去逼退他。然而最終,她卻因爲霍西,決絕地斬斷了自己同喬逸誠之間所有交集的可能,有生之年,再見遙遙無期。意懷涼想,霍西於她,畢竟有過兩次救命之恩,這樣的取捨,即便再無奈,也是合理不過的。
再到後來,意懷涼爲霍西公司的虧損而心焦,爲他們的結(jié)婚週年紀念日挑選了象徵天長地久的婚戒。她從來不去思索這些下意識行爲背後的深意,她只是把它們自然而然地統(tǒng)統(tǒng)歸結(jié)爲一個好妻子應盡的職責。
然而,就在意懷涼掙扎著苦苦找尋各種看似合理的藉口,告誡自己不能打開心中那道屏障的時候,她渾然不曉,其實她早已在愛裡,卻不自知。而霍西早已在她的心裡,她卻不願承認。
心動,是一場潤物細無聲的淅瀝微雨,在你意識到之前,你已經(jīng)被淋溼。
意懷涼只在醫(yī)院裡呆了兩天,就出院了。一方面,她確實並無大礙,只是受了些驚嚇。醫(yī)生反覆地關(guān)照,在懷孕的前三個月內(nèi),孕婦切不可情緒波動過大。另外一方面,她的大年夜,總不能在病房裡度過。
在醫(yī)院的這兩天裡,霍西把她照顧得很好,噓寒問暖、體貼周到。平心而論,事實上,他完美地履行了一個準爸爸應盡的所有責任。只除了,他沒有喜悅,沒有笑容。他原來的無限活力和熱情,彷彿在一夕之間蒸發(fā)。意懷涼好像已經(jīng)習慣了那個言語間總帶著調(diào)戲、逗弄的霍西,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相敬如賓的他了。
更重要的是,很顯然,霍西並沒有告訴他的父母她懷孕的事。否則,以方雅如對抱孫子的期待程度,絕不會不來醫(yī)院看她。這意味著什麼?若是霍西執(zhí)意不要孩子,她應該要怎樣合理、圓滿地說服他?
霍西說,假如他有孩子,那孩子只能是因爲一個原因出生,那就是愛!意懷涼知道,一直以來,這是橫在他們中間,所有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她反覆拷問自己,毫無疑問地,她在乎霍西,甚至依賴他。可是愛?她相信,這世上的所有東西都是有限量的,耗費一點就稀少一點。因此,意懷涼真的不敢確定,霍西想要的東西,她究竟還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