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少扯嘴一笑,不可置否。
“已經辰時了,小容先姑娘洗漱。”帶笑的女子揮了揮手,令素年去端洗臉水,而她則替錦少拭容,整理衣衫。
“姑娘生的真好看,是小容這一生見過最美的女子了。”手中梳著那如墨的青絲,女子毫不吝嗇的讚美著,而錦少卻失去了與女子調侃的心情,冷漠的看著滿庭的花朵,心不自覺的抽攣了一下。
“我去給姑娘端早餐。”小容利索的盤好了髮髻,甜笑著離去。
錦少站起身,接著門外窗邊迎來的光,打量這個她以後要住的屋子。大嗎?其實並不大,也並沒有金碧輝煌的奢華,但是掃視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包括書櫃上擺放的厚重書籍,刻著花紋的瓷窯,都像是有規律般,一物一什搭配恰當。
放眼望去,婉約中帶著大氣,平淡中不乏高貴。由此便可看出屋子主人獨具匠心的設計,錦少淡淡一笑,在一幅畫前面停了下來。
青松傲竹,高山流水,一葉扁舟之上,一男一女傲然而立,身著華服,笑容燦爛,可奇怪的是,那一青一紫並沒有畫上面容。
只有一雙眼睛能看出其中孕育的甜蜜,不僅如此,背後的雙手在衣袖的遮掩下好像形成交握的姿勢,像極了兩個相愛的人。然而在畫卷右側空白處,卻寫著一首耳熟能詳的詩文。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讓。
若將這幅畫拿去讓那些文人評論,恐怕得到的會是極致的讚歎。因爲不論是畫工的技巧,還有對神韻的把握,可稱爲妙手丹青。
尤其是其中蘊藏的情感,明明沒有容顏,卻能用一雙眼睛劃出萬水千山不了情。明明已是恩愛,詩文卻大相徑庭,隱隱透漏著追求不得的意思。也正是這幅畫,讓錦少深切的感受到大哥的無奈渴望。
相愛不敢愛,想忘卻忘不了,那種腐心蝕骨的痛,像是吸了毒的癮君子,不斷的壓抑自己。或許他剛開始沒有這膽大的想法,或許剛開始只爲了紓解心頭的煩悶,或許他只是希望可以達到像畫卷男女般真正的幸福。
可是這麼多或許加在一起,變成了傾軋數年,一朝而動。變成了明知不可爲而爲之。
嘆息一聲,錦少緩步走出了大門。現在的她力氣卻一點都使不出,內力像是被封鎖一般。所以情可容,理難過,黑眸閃過了利刃的光,錦少仰頭看向天空。
她不是小鳥依人只依附男人生存的弱小女子,也不是爲了情愛拋棄一切的癡傻女子。她早說過她的良心已經泯滅了,這個世界即便是無塵,也沒有資格將她禁錮。
“姑娘,不餓嗎?過來吃早膳吧。”笑兒和素年兩人各自端著幾個菜,放到了桌子上,笑語盈盈的看著她。
邪笑浮起,錦少轉頭:“就是不餓也要吃,善待自己向來是本少最大的優點。”說罷坐在了庭院的桌子上,沉默的吃起了早餐。
而那個垂立的侍女,自始至終都帶著歡快的笑容看著錦少,當看到錦少吃完之後,嘴角舒了一口氣。
“一個時辰後,令諸葛夜來見我。”在小容離去的瞬間,錦少淡淡的開口。
小容腳步一頓,微微笑開。雖然她知道那個女子根本沒有回頭看她一眼,不過她還是做足了禮數。之後端著飯菜,瞧了一眼庭院左側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眼中光芒一閃,點了點頭。
而一瞬,風颳起,在瞧同一個地方,一朵花不知何時打著旋飄落,了無蹤跡。
等小容收拾東西后回來,庭院裡已經傳來了淡淡的樂聲。她擡頭望去,那個世子心心念唸的女子,已經坐在了地上。
紫色的衣服搖曳飛舞,寬大的覆蓋在雪白乾淨的石頭上,猶如鋪天蓋地的紫羅蘭,瀰漫了整雙眼睛。
而那樂聲,不是多有激情,也不是多麼頹廢,而是一種無望的美。如風拂過秋葉,婆娑的美。如花卓然綻放,絢爛的美。
如笑盡情釋放,攝魂的美。如眸流轉惑人,溢彩的美。無明珠華服,仍可奪目恢弘。無女子之德,仍可耀目生輝。一個背影便可驚豔世人,突然她有些明白世子爲何執著一個女子了。
來的這樣快嗎?樂聲戛然而止,錦少擡頭,脣角勾勒出譏諷的笑意:“怎麼不敢見我?”
“沒有,只是不敢打擾你的雅興。”聲音傳來,仿若人在眼前。幾人擡頭,樹林之處,人影晃動,嘩嘩的聲音過後,男子淡笑走出。
青衣爲衫,銀帶束髮,應和著一碧青松,更顯其俊雅挺拔。小容與素年雙眸一亮,隨後垂下雙眸,不敢多言。而坐在庭院中女子卻再度談起了琴月,脣角一彎,硬生生的忽略了受人矚目的少年。
“還在生氣嗎?”青衣少年擡頭,輕聲道。“不要生氣了好嗎?”
向來高傲清冷的少年,露出了近似卑微的表情,少年緊緊鎖住邪魅之容,清泉黑眸溢出了點滴的恐懼。
是的,他在恐懼,他恐懼那個巧笑嫣兮的女子從此不再對他露出暖暖的笑,不再看似邪魅卻包容著他的一切,害怕那雙黑眸變得像對其他人一樣空洞冷漠,可是這一切他卻無法抱怨別人,因爲這是他一手造成的。
修長的手想要撫上那彈琴的纖手,可是卻在女子冷笑的脣角中,僵成了一個弧度。“三妹,不——”
“三妹?”錦少眉目一挑,黑眸閃過一絲嘲諷的譏笑:“本少可沒有俘虜自己妹妹的大哥,世子大人您可千萬別這樣叫,我還真怕折了福壽。”
淡漠一撇,錦少脣角彎起弧度,再次望向了手中的琴絃,淡淡的擺弄著。殊不知兩人的一系列行爲,早已經令身旁兩個寵辱不驚的丫頭們,長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