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兒最近幾天老是心神不寧的,她才從小賣部出來,右眼皮就開始不停地跳。
最近這幾天,她已經逃掉了幾乎所有的課,並不是她不想上課,而是怕見到一個人。
一個坐在她身邊的人。
下課後,學校的大小角落裡,滿耳充斥的盡是學生的嘈雜。高一的生們有說有笑,剛從樓上下來,便徑直衝入了小賣部和書店當中。
其中遇到了幾個眼熟的學同自己打招呼,安琪兒勉強笑了笑,隨即避開迎面而來的人流,從大樓右側繞著走。
徐徐雨既滋潤了校內的人工草,同時也止住了不斷攀升的氣溫。
帶著晨露芬的微風吹到臉頰上,讓人由內而外地舒適,安琪兒的心情終於好了些,見她哼著調調,慢慢地往教學樓的偏門走去。
此時此刻,正對著田徑場的公告牌下早已經聚集了百八十個生,安琪兒遠遠地就瞥見她們對著公告牌指指點點,遂疑惑地走了過去,想要看個究竟。
“這人太不要臉了!”有生義憤填膺道。
“是啊,竟然還在我們大家的面前裝蒜,真想立刻就抽丫挺的兩個嘴巴!”另一個生意怒斥說。
“呀,看,她來了!”
人羣裡有人小聲提醒道,安琪兒笑著朝衆人招招手,不料卻迎來了她們憤恨的眼神。
“怎麼了……”安琪兒困惑地掃視著衆人,“幹嘛像看仇人似的看著我?”
沒想到一向同自己交好的貓貓和兔子此時也摻雜在人羣中抱怨地看著自己,安琪兒立馬疾步走到了公告牌前。
只一秒,安琪兒的臉就變成了可怖的煞白。
卻見原本張貼著綠綠海報的公告欄,此刻密密麻麻全是自己跟蔣希在一起的照片。
攝影人的角度把握得恰到好處,因此照出來的相片怎麼看都能讓人產生曖昧的聯想。
‘蔣希是我安琪兒一個人的,你們這些後援會的蠢貨,全都靠邊站!’
鮮紅的大字語氣挑釁,安琪兒面蒼白地往後退了幾步,隨即左右回顧衆人。
“不是,你們聽我說,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我跟蔣希只是去見了個面,說了幾句話而已……”安琪兒喉嚨裡大口地喘息著。
不等她解釋完畢,分會負責人貓貓便站到了她的面前,指著安琪兒的鼻子道:“虧你身爲後援會的會長,竟然如此自私!”
“大家的偶像是你一個人就能夠獨佔的嗎?”緊接著,兔子厲聲呵斥道。
羣情激憤的衆人很快便將安琪兒團團圍住,縱然安琪兒滿腹的委屈,可面對千夫所指,現在的她也只能惶惑地搖頭,百口莫辯。
“不是的,不是像你們想象的那樣。”焦急萬分的安琪兒忽然變了眼神,“對,一定是李歆穎,是李歆穎那個賤貨陷害我的……”
“不用在這裡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受夠了!”貓貓厭惡地看著安琪兒,號召衆人說:“這個人的會長職位已經被撤掉了,她竟敢如此囂張,大家得給她點苦頭吃吃纔好!”
“對,教訓她!”
“打她!”
……
衆人利劍般的眼神早已經將安琪兒惶恐的內心刺得千瘡百孔,不等她竭力辯解,就有人伸出手來抓她的頭髮。
“啊——”安琪兒連連慘叫,更多的拳頭有如雨點般降落在周身,當下的她,也只有蹲在原地嗚嗚求饒的份了。
“你們在幹什麼?”厲聲的呵斥瞬間打破了人羣的嘈雜,衆人紛紛回過頭來,見是手裡拿著竹棍,管理教學樓的大伯。
人羣著了慌,隨即像撒鴨子似的左右散開。
“見一次就揍你一次,最好別讓我們看見!”大伯的身影越來越近了,兔子狠狠地甩出一句,遂同貓貓一道揚長而去。
“嗚嗚嗚——”周圍終於沒了動靜,安琪兒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見她迎著管理員老伯驚詫的目光狠狠擦了擦哭的臉,隨之踉踉蹌蹌地走入了教學樓的偏門之中。
潔淨的廁所內一片明亮,安琪兒接了一捧水,隨手潑到了臉上。
鏡子中的自己已然狼狽不堪,藍白相間的校服上分明還殘留著幾個黑的腳印。
現在的自己,竟然成了衆人唾棄的對象了麼!
安琪兒自嘲地冷笑了幾聲,梳理了一番被人揪亂的頭髮,遂出了廁所,有些失魂地往教室走去。
安琪兒前腳才踏入教室,整個7203班的氛圍立時就變得緊張起來。
一些生開始竊竊私語,用近乎鄙夷的神冷冷注視著失魂落魄的安琪兒。
更多的男生卻是在相互調侃,語氣不善地看著安琪兒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
此刻戴著紅安娜舒發卡的李歆穎仍舊自顧自地翻看一本時裝週刊,似乎注意到了身邊氣氛的明顯轉變,她緩緩擡起頭來,目光直接同安琪兒的視線交接。
滿腔的怒意終於戰勝了起初的恐懼,安琪兒一掌拍在了李歆穎的桌子上,巨大的聲響唬得衆人紛紛側過臉來。
“李歆穎,你做人也太歹毒了吧!我不就是捉弄了你幾下麼,用得著這麼處心積慮地報復我嗎?”安琪兒的眼睛裡滿是血絲,她的大聲喊叫已然超過了教室裡所有的雜亂聲音,整個7203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衆人全都好奇地看著座位上的兩人,彷彿是在等待一場精彩好戲。
“我聽不大懂。”李歆穎儘量掩去了臉上的一絲慌亂,隨即無辜地睜眼看著面狂暴的安琪兒。
“夠了,別再跟老孃裝蒜!”安琪兒暴跳如雷道:“別以爲我不知道,是你找人做了佘蕾,現在又開始對付起我來了!”說著話,安琪兒狠狠指著一臉無辜的李歆穎,恨不能將她立馬撕碎。
“你憑什麼這麼說李歆穎?”有大膽的生唰地便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明明自己下賤得可以,居然還敢在這裡罵別人!”
陸續有生開始替李歆穎還嘴了,安琪兒吃驚地看著她們,迴轉頭來,卻見李歆穎正對著自己訕笑。
“好,好……”安琪兒的忍耐程度已然到達了極限,她怒不可遏地瞪著李歆穎,作勢就要上前打她。
旁邊的幾個男生迅速反應過來,隨即七手八腳地將安琪兒制止住了。
“放開我,你們放開……”大聲的掙扎很快化成了低聲的啜泣,安琪兒披頭散髮地伏在桌子上,肩膀因爲過分的激動而抖動不止。
班主任終於聞訊趕來,此刻的安琪兒彷彿是一隻早已被咬的遍體鱗傷的綿羊,任由班主任領著走進了辦公室。
“謝謝你啊!剛纔真的嚇了我一跳。”李歆穎輕輕拍了拍前排生的肩膀,隨手便遞給了她一個普拉達的錢包。
“這怎麼好意思呢!”短髮的生兩眼放光,一邊假意推辭,一邊接過了錢包,滿臉的驚喜神。
錢能通神的道理,李歆穎自小便知,她掩嘴輕笑了一聲,見班上幾乎所有的生都圍到了自己跟前,遂將書包打開,開始同衆人分享起各發卡和水,引得周圍的男生頻頻回頭,看著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天際的白雲恣意地翻卷,細密的陰影斜著打在了眼前的居民樓上,點綴著從廚房抽油煙機裡冒出來的青煙。
此刻站在飛魚小區B棟115室門前的程佳俊對一旁的阿黛點點頭,隨即敲了敲門。
防盜門應聲打開,出來的人正是一身休閒西裝的林玉羣。
“喲,你們——”
“我們是A市公安局的刑警,這是我們的證件。”不等林玉羣張嘴說話,程佳俊便掏出了口袋裡的工作證。
疑惑的神一閃即逝,林玉羣點點頭,隨即讓兩人進屋。
“挺漂亮的。”程佳俊環視一眼四周,面前的單身公寓寬敞明亮,歐式的裝潢風格無不昭示著男主人精緻的生活方式。
“呵呵,一年半前才裝修的。”林玉羣給程佳俊和阿黛各倒了一杯茶,微笑著問道:“兩位警有什麼事情想問林某的嗎?”
果然是個精明的律師!程佳俊暗暗歎服林玉羣的悠然神,隨即開口問林玉羣道:“今天我們過來,是想問一問你,當日你在看守所究竟跟狼狗說了什麼。”
“噢,你是說那天吶!”林玉羣打著哈哈道:“我作爲被害人蔣氏夫的代理律師,當然是去看守所向被害人詢問案件的相關情況咯!”林玉羣饒有興致地看著程佳俊嚴肅的臉,儒雅地將手搭在沙發上,“難道法律有規定我不準去探視犯罪嫌疑人麼?”
“這一點,法律倒是沒有規定,不過……”程佳俊壓低了聲音道:“你走後的第二天,狼狗就在看守所裡上吊自殺了。”
“什麼?”林玉羣面吃驚不小,見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終於讓自己的心稍微平靜了下來,“自殺還真是便宜他了,我的當事人慘死在家裡,就是殺他個千百次也不足以泄憤!”
林玉羣遊移的目光被程佳俊敏銳地捕捉到了眼中,程佳俊搓了搓手,繼續追問林玉羣道:“那天……看守所值班表上的記錄,稱你就是狼狗母親找來的辯護律師?”
“呵呵,我怎麼可能同時去做控辯雙方的代理律師呢!就算是我想,法律也不允許呀!”林玉羣打開抽屜,隨即遞給了程佳俊一支玉溪煙,見他拿出一份文件,遞到阿黛的手中說:“這份是檢察院開的證明文件,我是在徵得了檢察的同意後纔去犯罪嫌疑人那裡調查取證的。”
阿黛仔細覈對了一番文件上的簽字和印章,末了肯定地朝程佳俊點點頭,“的確是檢察院簽發的。”
“那個老太太犯糊塗,竟然把我認成了她兒子的辯護律師,哎,現在人贓並獲,我可沒那麼大本事去幫他兒子打司。”林玉羣悠然地抿了口茶,玩味似的打量著埋頭筆錄的阿黛。
對於在調查取證的時候抽菸,程佳俊顯然很不習慣,他刻意將臉別到一邊,猛抽了一口,末了吐口菸圈,問林玉羣道:“好吧,那希望你能夠如實回答一下當日你同他問話的內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夕陽的餘暉很快便被一層薄薄的暮覆蓋,阿黛整理好筆錄,方纔同程佳俊一道出了林玉羣的公寓。
“警,記得常來坐坐噢!”林玉羣朝程佳俊做了個敬禮的姿勢,遂微笑著關上了門。
“一般人還真是做不到像他那樣鎮定自若。”阿黛怪異地看著115室的大門。
“別忘了,人家可是名角。”程佳俊旋即點燃了一支菸,“要是連這點能耐都沒有的話,那他這律師也就不用幹了。只不過……希望他不要是個笑裡藏刀的狠角……”
兩人才出了B棟大樓,不料程佳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公安局的馬局長打來的,程佳俊習慣地邊回話邊點頭,濃的夕陽紅將他的半邊側臉深埋在陰影之中,阿黛有些發愣地看著眼前有著剛毅臉型的刑偵隊長,忽然間覺得他有些陌生。
“什麼?”程佳俊的口氣明顯有些吃驚。
電話那頭傳來命令的口吻,程佳俊的口氣發軟,見他點點頭,似乎是答應了。
“怎麼了隊長?”阿黛疑惑地看著程佳俊道。
“上邊下來了命令。”程佳俊似有期待地眨了眨眼,隨即打開了警車,載著阿黛回到了警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