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歡”要生小馬駒了,全隊的人都高興起來。特別是小孩子們,這幾天只要放學(xué)就聚在場院附近。他們並不是因爲(wèi)馬羣裡添了個小寶寶,而是藉著這個由頭,可以吃上“嘎嘣脆”的料豆和香噴噴的煮豆了。
這時巧雲(yún)才聽二姐說,原來牲畜也一樣要坐月子呢。她覺得有些新鮮,所以一直纏著二姐帶她到場院旁的牲口棚來。一匹馬要下仔兒,全小隊的人都圍著轉(zhuǎn),“歡歡”也像天神一樣被人寵著。
“要是毓秀姐也在這兒就好了?!弊騼和砩?,巧雲(yún)興奮的沒睡好,一個勁地挑弄二姐?!柏剐憬慊丶叶純蓚€星期了,怎麼還不回來呀?”
“你個小妮子,離了毓秀還不成啊?不是還有有才嗎?”二姐邊說連躲到炕角去。
果然,巧雲(yún)撲上來就要擰她?!岸阍秸f越不像話了,一點也不像大姐姐。”話剛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二姐,你說,全村男女老少都叫你二姐,怎麼也沒聽見有根叔叫一聲???”
“小妮子,越說越不像話了。”
“你先說人家的嘛?!?
……
自從毓秀到上海看望爸、媽去了,巧雲(yún)便搬到二姐這邊來。不用說,有根又到楚爺那兒去了。有時,春妮和春玲擠在套間的小牀上,有時,不是春妮就是春玲,總有一個人要混到大炕上來。甚至四個人鬧騰到半夜,就這麼擠巴著睡下了。
二姐這幾天心裡也添了許多心事,當(dāng)三個女孩子睡下後,她怎麼也無法入夢,倒不是想自己過去那些事。這種事,儘管翻來覆去想過無數(shù)次。但畢竟,時日久遠,她也不抱什麼奢望。那晚,又破天荒告訴了毓秀和巧雲(yún)。在她心裡,倒是疼起毓秀和巧雲(yún)來了。她覺得這些城裡娃也真不容易,也才只有十六七歲,就不得不離開父母,還不知道出路在哪裡。哪像春妮和春玲,她們沒見過大世面,也就安於現(xiàn)狀了。但很快,她又苦笑著搖搖頭。想這些有什麼用呢?這事,不光自己決定不了,她們的父母不也一樣決定不了嗎?也只能騎著毛驢看唱本,走著瞧啦。
她又看了看巧雲(yún)熟睡的小臉,夢裡也總是甜甜的,一笑兩個小酒窩。嗨,要不是人家城裡娃精明,這麼好的姑娘差點讓有才那個人渣禍害了。她想起來就有些後怕。事後她找到柱子,柱子後悔的直撞牆。還好,沒出什麼大事,也算萬幸。不過,還真的提防著點,這兩朵鮮花還真惹人眼呢。只是可惜,現(xiàn)在這樣的形勢,什麼時候纔是她們的出頭之日?雖然聽說有些知青也在農(nóng)村安家落戶了,她也想要是多這樣兩個女兒該多好,可還是更希望她們能夠回到城市去,那裡纔是她們真正的家。
想到這些,她心裡又一聲長嘆。她想找出答案,答案其實是很明確的,那就是完全安上面的指示精神辦。她聽說城裡更亂呢,如果真是這樣,兩個女孩子放在自己身邊也好,至少在秀水村,不會有人把她們怎麼樣。
她欣慰地笑了,感覺笑得也特別甜。她想毓秀也該回來了,如果她的爸媽沒什麼事,這孩子在這裡自己也會安心些。只是都是這麼大的姑娘家,按農(nóng)村的習(xí)俗,該找婆家了??伤齻兪怯形幕娜?,和這些跟土坷垃打交道的人根本不打界。如果真的留下來,也太委屈她們了;如果不能,她們的將來又在哪裡呢?
正胡思亂想著,公雞的啼鳴打破了夜的寂靜,也打亂了她的思緒。農(nóng)忙時節(jié)一過,多睡點懶覺也正常。她心裡安慰著自己,不知什麼時候也睡過去了。一覺醒來,陽光已射到炕角角上來了,三個女娃兒也都不見了影兒。她忙穿好衣服,站在街口,還是不見她們的影子。
春妮和春玲肯定上學(xué)去了,巧雲(yún)呢?她回身剛要帶上門,巧雲(yún)急急火火地跑來,差點跟她撞個滿懷。
“二姐,快看看去,昨天夜裡,歡歡生小寶寶啦。聽桂爺說,他一宿沒閤眼呢?!?
“瞧你的樣子,比自己生了小寶寶還高興呢。”
“二姐再胡說,不理你了。”
一邊玩笑著一邊來到牲口棚,除了楚爺,好多人都在那裡忙活著。
在炒料豆的婦女中,一個人引起巧雲(yún)的注意,一身團花衣服,還是那條熟悉的頭巾。不正是菊花姑娘嗎?
一點沒錯。那個晚上,她親眼看到菊花跟有才到草垛後面去了,好長時間纔出來。原來有說有笑的菊花直到幹完活回家,便再沒言語過,甚至,其他人也不再取笑她。當(dāng)時,她就意識到這個李有才沒幹什麼有出息的事,但還是不願意想太多。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一定會有村民出來制止,可事後也悄無聲息了。後來,她又聽毓秀說起那天吃“憶苦飯”時有才和菊花的事,心裡不覺涌上一絲悲涼。人的命運真是難說啊!一個好端端的姑娘,竟然讓二流子糟蹋了,還沒有地方傾訴。不過很快,她又笑自己太多事。別說菊花,自己又能怎麼樣呢?那晚,她跟毓秀打鬧的時候說過死活也要回城的話,可是回得去嗎?還真是的,人更多時候其實掌握不了自己,而只能聽任命運的擺佈。想到此,又覺得有些悲哀,不是爲(wèi)菊花,而是爲(wèi)自己。
那天有才來找她,她就意識到那傢伙根本沒安好心,但又找不出正當(dāng)?shù)睦碛蓙砭芙^,畢竟,這是柱子隊長的安排。再加上,這個階段也確實夠悶的,正想出去串串呢。而且,她也覺得,儘管那個二流子不懷好意,量他還不敢怎麼樣。
儘管做了充分的心理準(zhǔn)備,但還是沒有料到有才真的那麼粗鄙可惡,一點怕性都沒有。幸好有把水果刀,不然,他要硬來,暗夜裡沒有外人,還真拿他沒辦法。
每次想起來,她都有些心驚肉跳。不過,她依然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除了二姐和毓秀,沒有人知道那晚的真實經(jīng)過。這倒也給她提了個醒:人心叵測,必須時時在意。
這麼想著,不覺又回到二姐家門口,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讓她一下子蹦得老高。
“毓秀姐,啥時回來的,也不提前說一聲,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