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過的人, 就像手心手背那樣親密,若說楊翰的行爲蔣雲思完全不在乎,倒也是騙人的, 雖然並不想在家中糾纏, 但仔細想來還是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吧。
大大咧咧, 從來不拖泥帶水的楊翰做出這件事來, 真叫人意外。
這天獨自在家的蔣雲思終於還是翻開了所謂的“記賬本。”
講真的, 並非多麼巨大的額度,只是持續了七八年,讓人有點咋舌。
學費、生活費?還有什麼?
蔣雲思坐在牀邊呆呆的看著本子上一列列幾千上萬的“資助, ”心裡面有點涼涼的。
楊翰出生在富裕的家庭,雖然一度陷入破產, 但日子也憑藉奮鬥而漸漸好過起來, 這些錢對他而言大概真的不算什麼, 肯記下,也定然是想給蔣雲思一個交代。
而其他的, 楊翰既然說沒有,蔣雲思就百分之百的相信沒有了。
多少有點可笑啊。
蔣雲思頭暈暈乎乎的倒在牀上閉了眼睛,很想忘記這次荒誕的“背叛。”
正在此時,手邊的電話忽然響起。
他接起來用疲憊的聲音問道:“喂?”
“我是小雨,你幹嘛呢?”程洛雨自從上次拜訪後放佛一下子就熟路了起來, 語氣半點也沒不自然。
“沒幹嘛, 在家休息。”蔣雲思回答。
“別悶著了, 我老公出差了, 出來陪我吃飯吧, 我有事跟你說。”程洛雨貌似很開心。
蔣雲思遲疑片刻,也是因爲心煩想去透透氣:“好。”
“那我短信你地址, 等你哦。”程洛雨笑嘻嘻的掛了電話。
她老公追了她很多年,對她很好,對她的事業幫助也多,只是年紀有些大。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本人活的幸福,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落地窗下高遠的城市在晴空下擁擠而繁華。
許久不見的北京似乎有了很多變化,又似乎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喝著咖啡的辰鬆想起自己也曾辛苦的在這個城市中打拼過短暫的歲月,只爲了和那個傻瓜在一起,做著傻傻的關於未來的夢。
如果沒有怯懦過,如果堅持了下來,現在的生活又回是怎樣的光景呢?
他無奈的瞅了瞅桌邊的輕巧的行李箱,暗笑自己臨走時的傷春悲秋。
“先生,這裡。”消失了一陣子的服務員忽然間回來,並且帶來了客人。
辰鬆不解的擡眸,瞬時間便像被美杜莎的目光石化了一樣,再也動彈不得。
蔣雲思,那個在夢中都已開始模糊的人,竟然面色慘白的、活生生的站在了他面前。
時光彷彿沒有給他留下什麼痕跡,依然是孩子般的面龐,漆黑的眸子,瘦弱不堪的身體並不是三十歲男人該有的樣子,不變的他幾乎是一個謊言,在欺騙辰鬆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變過。
這家毫無意義的餐廳因爲蔣雲思的出現,空氣都變得稀薄了起來。
北京這個在前一秒都不具任何意義的城市,在此時此刻,對於辰鬆已有萬斤重量。
是因爲愛情,那份遲遲領悟,早已遠去的愛情。
不知道兩個人呆呆的對視了多久,辰鬆才和夢遊一樣起身,慌張中撞到了椅子。
重重一聲雜響,驅散了夢的恍惚。
“你怎麼……在這裡啊?”蔣雲思的聲音很微弱,卻並沒有怒意,也沒有幾年前對辰鬆滿腔的排斥與冷漠。
畢竟時間太久了,那些違心的恨,早就在一天一天瑣碎的生活裡煙消雲散了。
“是小雨死纏爛打叫我回來看她的電影,想想她也挺不容易的,我便回來支持一下。”辰鬆好不容易在心慌意亂中找到了神智,解釋道:“今天就要回美國。”
話必碰了碰放在桌上的夾著機票的護照。
“你都去美國了啊,林深也去了,好幾年前。”蔣雲思知道是程洛雨騙自己來到這裡的,僵直的站在桌邊,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沒想到你會來,一起吃頓飯吧。”辰鬆怕他跑了似的,又擡手叫來了躲在一邊的服務員:“菜單。”
蔣雲思只得勉強坐下,卻連眼睛都沒辦法擡起來。
尷尬的沉默蔓延了半分鐘。
蔣雲思努力笑了下:“你還好嗎,家裡人都好嗎?”
“爺爺去世以後我就跟我媽去了美國,兩個人相依爲命,還算不錯。”辰鬆回答。
聞言蔣雲思終於看向他的眼睛,神色遲疑。
辰鬆這纔想起自己那鬧劇似的婚姻和前妻,擡了擡眉毛道:“婚結了一禮拜就離了,不提也罷。”
“你這個人……”蔣雲思不知該講什麼,只能苦笑。
“你呢?”辰鬆問:“你過得好嗎?”
蔣雲思瞅著桌布,點了點頭。
辰鬆說:“好就好,好我也放心了。”
蔣雲思神情有些複雜,看著辰鬆已經完全褪去稚氣的成熟的臉和那不再凌厲的表情,覺得他似乎變成了另外的人。
辰鬆微笑:“想吃什麼,我請客,螃蟹?龍蝦?你不是最喜歡吃海鮮了嗎?”
他嘴角笑起來的弧度卻一點沒變,跟高中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頓飯吃的,比兩人想象中都要平靜。
不約而同的放下了初見時的尷尬與芥蒂,倒也順利的聊了聊這些年的生活。
臨走時,餐廳里正好在放張國榮的歌,好巧。
“十年了。”蔣雲思忽然道。
迅速爲信用卡賬單簽完字的辰鬆疑惑:“恩?”
“明年四月一號,就是張國榮逝世十週年了。”蔣雲思喃喃道:“時間過得真快。”
辰鬆想起他們高中後第一次聯繫,就是在張國榮死掉的那一天,還真的是時光如流水。
“走吧。”蔣雲思站起來說:“別誤了飛機。”
“恩。”辰鬆拉起行李箱。心裡面有太多的不捨。
都說命運會捉弄人,好像是真的。
草草的前半輩子都快過去了,生命裡最重要的人和事,卻便已經早早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