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巔以北, 點翠蒼山之境。
那裡有羣山連綿,峰巒霧嵐,煙氣飄緲似懸空於人世間外之仙境。
山上竹林成蔭, 翠竹四季長青, 聽聞流水潺潺與翠鳥啼鳴聲, 清澈空靈, 而後隱約尋得其人影, 穿透重重煙雲迷霧,一衆白衣落入眼簾,衣白如雲, 劍走偏鋒。
宮弦月爬了三千三百多個石梯,又脫掉鞋赤腳趟過一條半山腰間在春日裡卻還是顯得異常冰涼的小溪水, 終於到達了點翠蒼山之巔, 她走的是偏路, 巧妙的繞過了那些對於亂闖此山者所設下的奇門異陣。
她到時,提裙正要踏上最後一節石梯, 擡眸望向前方,點蒼派的弟子們正在整齊有致的持劍練功,可總有那麼一個人要與衆不同,劍走偏鋒。
她悄無聲息的走了上來,曼妙身形盡顯 , 一襲湖碧色長衫落落飄灑, 墨染垂肩的髮絲在高山之上迎風飛揚, 趁得她更加高傲美豔的不可一世, 脣角瓣一弧笑如蘭花初綻, 是她尋得了她要找的那人的背影。
可不料這一才露面,便就被風信給瞄上了, 風信快步上前一劍指在宮弦月心口,雙目警惕的看著她,“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我點蒼之境?!?
宮弦月看著風信,用兩指以壓迫性的力量慢悠悠的將那劍一點一點往下壓,而風信卻是絲毫沒有反擊之力,她不怒反笑,“誒,刀劍無眼,可千萬別傷著自己,我就是來找賀蘭容筠而已,麻煩你能不能幫我叫一下他?。俊彼宕嗟膯?,對他的殺機被隱藏在深處,她知,這個時候,不是下手的最佳時機,她不做沒有把握之事。
少年說話不太利索,可耳朵卻是好使的很,剛纔他在指導糾正其他弟子擺劍的姿勢,所以沒怎麼留意山那邊的來人,可現下教完了,卻是聽的一個清清楚楚。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聲音還是他所熟悉的,只不過也就聽了幾次而已,可卻不知怎的?他便就已牢記心裡。
賀蘭容筠信步上前,他穿了一件與滿山翠竹般相同顏色的長衫,一如既往的清新自然。
他的眼裡是清澈的不染塵埃,純淨的讓人不忍去傷害,他看著宮弦月,明亮的笑意暈在乾淨的臉頰上,“你…你……是你?!彼坪鹾荏@喜。
“對啊,是我。”宮弦月對著少年淡淡一語,轉眼散去因見著那般乾淨明亮的笑意時而一時的良心發現,她不會心軟,更不會猶豫不決。
所以,指尖的力量驀然又加深了一分,風信的劍已被她壓的折彎,力量還在不斷的壓制著他,風信吃力的想要頂起,可是無果。
而後,只聽到清脆錚鳴的一聲響,那把劍被折斷,被碾成無數碎片,隨風凌亂了一地。
風信咬牙切齒的指著宮弦月,“你……”
宮弦月倒是顯得無辜得很,她拍拍手道:“你什麼你?是你太弱了而已?!?
她輕蔑的一聲笑,仰頭往前走,目中無人一般直接越過風信,來到少年身邊,當衆牽過他的手,眼睛眨了一眨,“喂,小結巴,這裡好多人喔,哪裡沒人,你帶我去好嗎?”
宮弦月根本沒給少年說不的機會,她拉著他的手反倒是她在大庭廣衆之下將人給誘拐走了。
一路出奇的沉默,沿著泛著幽幽涼涼光澤的青石板走到一處竹林盡頭,宮弦月眼見沒路了才停下。
她轉頭去看少年,就見少年忽的一下甩開她牽他的手,結結巴巴的開口:“你…你……你怎麼…怎麼……回來?”
宮弦月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笑吟吟的,“我啊,我來看你啊,我有事就第一個想到要來找你幫忙啊?!?
“什……什麼事?”少年問了出來,與此同時,臉上不知在分外期待什麼的神色也黯淡下去了幾分。
是她有事,纔想到他的,跟他自己所臆想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樣呢。
隨即,他便緊抿了抿脣。
宮弦月不打算匡他,她鄭重道:“我想請你幫我救一個人,這世上只有你能救他。”
她忽然撫上少年的兩肩,語氣帶著一絲懇求,“可以嗎?賀蘭容筠?!?
她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爲了另一個人。
賀蘭容筠直視著宮弦月的雙眸,那雙瞳子裡清晰的映著他自己,原來當他擡頭,也能從別人的眼裡看到他自己的存在,他不利索的問著:“誰……誰…?”
宮弦月笑了笑,“羽夜,明宮的宮主?!?
在聽到那明宮的一瞬,賀蘭容筠忽然推開了宮弦月,拼命地搖頭,“不…不……不,我…我不……我不救!”
宮弦月沉默了會,後又自嘲的笑了笑,看吧,都對他們有偏見呢,她走上前,又重新撫上賀蘭容筠的肩,“怎麼了你?小結巴,爲什麼呢?”
她似乎是在逼問著他。
賀蘭容筠搖頭,“明宮…明宮明宮,是明宮…害死了……害死了我……我師父?!?
宮弦月臉上仍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她反問:“哦,是嗎?洛南山的死好像是與明宮有關,可這又管羽夜什麼事呢?”
“明宮……明宮,明宮…的人,都,都是…壞人。”
那她就也是嘍?宮弦月在心中默問。
也對,她滿手鮮血,本來也就不是什麼好人。
賀蘭容筠看著她,忽然問:“爲…爲什麼…要要要救他?”
宮弦月哼的一聲,“既然不願救,又爲何要問爲什麼救?”
賀蘭容筠抿脣不說話,站在原地兩手緊緊揪著衣角。
宮弦月都看在眼裡,她拍拍他的背,“我最後問你一遍,現在當真不願救?”
賀蘭容筠還是搖頭。
宮弦月沒再逼他,只安撫似的摸了摸他的頭道:“好,小結巴,總有一天你會願意救的。還有,你會爲今天你所做的決定付出代價?!?
說罷,她望了望遠處羣山,這片都將會是!登高望遠,使人心胸開闊,她忽然又像變了個人似的,拉過少年的手,搖搖笑道:“你們這山中哪裡有新鮮的嫩竹筍啊,帶我去挖幾株來?!?
賀蘭容筠一時沒適應宮弦月前後的變化,但當再一次看到那明媚的笑顏時,到底還是沉默著帶她去挖了竹筍。
他好像特別擅長挖土刨坑,帶宮弦月來到後山上,便就依了宮弦月的話給她挖筍,搞得滿臉是土,還挖的不亦樂乎。
一會碰著一捧新鮮的竹筍到宮弦月面前搖搖晃晃地給她看,還衝她笑的特別傻。
宮弦月便順道同他一邊挖一邊說話,不知有心還是無意?
“誒,小結巴,你生來就是結巴嗎?”
賀蘭容筠只管搖頭,卻不開口作答。
“哦,那就不是嘍。”宮弦月明白他的肢體語言,又問:“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師,師父父走,走後。”
宮弦月凝神沉思了一瞬,好像從那話中在某個方面可以證實她的猜斷。
她順手摘了一朵林中野花插在少年頭上,突然好笑的問,將話題在不經意間一下子轉移:“小結巴,你最在乎的人是不是就是你師父呀?”
少年沉默,擡頭看她,一雙清澈的眸裡不摻雜一絲雜質。
宮弦月淺淺一笑,她從那裡看到了她所想要的答案。
沉默,便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