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噬雲吞的力量足以將他們現如今所在之地翻卷成一片塵埃,淹沒進地底,若不是羽夜有疾病纏身發揮不了全力。
驚恐之餘,宮弦月更多的是擔心羽夜的身體還能不能承受得了這股力量對他的反噬。
她臉上的假面差點被震掉,擡手抹了一把臉又讓它恢復如常,隨手丟了風信,一個箭步趕緊回到羽夜身邊,著急的扶了扶他的肩,“夜哥哥,你做什麼呢?我沒事,你不要這樣,會傷到自己的。”
羽夜只是輕笑,連聲音都顯得那般風輕雲淡,“我只是想讓他們看看,我羽夜到底是不是快要病的不行了?”
末了,他又一字一句的加上,俊美的面容之上倏然也是變得乖僻陰戾,“他們讓阿弦不好過,我便要讓他們屍骨無存!”
羽夜看著賀蘭容筠和風信,掌心上又赫然凝出一股力,冰色的流煙在初升的日光下熠熠生輝,宮弦月見此連忙又握上他的手,將它覆在她的掌心間輕撫,對他搖頭,“會的會的,可不是今天,也不要夜哥哥來做,在不久的將來,我會完成夜哥哥所說的一切。”
他們會屍骨無存,爲今天風信對她夜哥哥的出言不遜所付出代價的。
羽夜苦笑,“爲什麼都要阿弦來做,趁著我現在還有能力,我不想所有都只讓阿弦一個人來承擔。”
宮弦月還是搖頭,眸底無盡的心疼,“因爲我再捨不得看見夜哥哥爲我而受傷,爲我而痛不欲生。”
羽夜笑著沉默,他又何嘗不是?趁賀蘭容筠回神之餘,宮弦月向身後撒了一把迷煙,攙扶過羽夜已有些搖搖晃晃的身子,輕聲勸道:“夜哥哥,我們走吧,不要管他們了,回明宮,他們,身後的他們,很快的,這世間將再不復他們的存在!”
羽夜的神智也跟著搖搖晃晃的身子開始恍惚,腦海裡閃過的最後一個畫面定格在阿弦喚他的那一刻,他喃喃了一語,“我要阿弦陪我一起,不想再看見阿弦離我一個人遠去。”
阿弦說好,等所有都塵埃落定,她就陪在他身邊,哪也不去。
一片迷霧中,賀蘭容筠似是還能夠尋得見宮弦月的身影,他遠遠望著,總覺得是那麼熟悉,可又不願把她和他心中的那個她聯繫在一起。
月弦,還是停留在初見時那般美好吧?他終是放棄了去追,因爲風信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而這廂,遲暮寒拿著那張宮弦月給他的假面躊躇了一夜,黎明將近之時,他終是拿著它去了南宮府的地牢,看望了藍煙蘿,既知這裡有貓膩,他也大概猜得出南宮府大管家爲何設計這一出,這次領師父之命帶阿蘿出來,本是要讓她們父女二人相認的,可沒想到,大管家會快他一步,讓阿蘿蒙冤。
南宮府的基業對誰來說都是一種致命的誘惑,榮華富貴不過正常人之所欲求罷了,怪又能怪得了誰,但到底阿蘿是該好好約束約束她那個胡作非爲、任性至極的性子了,遲暮寒在心中默默想著。
那張假面終是被他用了,人都是有私心的,阿蘿畢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師妹,他不是無情之人,所以最後纔會被一個情字所困。
他不願在此多耽誤時間,他出谷來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謹記師父的囑咐,一定要在明宮找到玲瓏玉骨骰之前將玲瓏玉骨骰找到,並將它帶入天音谷內,美名其曰把這枚骨骰永遠封存,不讓它再流傳於世間,引江湖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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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明宮之後,羽夜就大病了一場,江蘭庭日日夜夜忙在羽夜牀邊,給他把脈治療,引針扎穴,累極困極,便一邊施治一邊發牢騷:“自己不要命,可千萬不要搭上別人!你再這樣胡亂用功幾次,我可是再沒那麼多的精力來救你了。”
羽夜表示很抱歉,一邊咳嗽還一邊不忘給人家真誠的道謝:“咳咳咳……真是有勞神醫了,我這身子骨,給神醫添麻煩了。”
說罷,他竟是要從牀上艱難的直起身來,拱手向江蘭庭一拜,嚇得江蘭庭庭趕緊給他施了一針,讓他再動彈不得,朝他連連擺手,“誒,別別別,羽宮主,我可受不起你這一拜,待會要是讓那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看見了,我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羽夜聽著不由一笑,“你是說阿弦嗎?”
江蘭庭一邊給他施針,一邊答道:“可不是嘛~你昏迷的這幾天,除了我給你施針刺穴外旁人打擾不得,她不守在你身邊,便就趁著這期間的功夫又出去殺人泄憤了,還說的特別好聽,說什麼給你殺了一個人,你便就能好過一分,早點好起來!”江蘭庭對宮弦月她這種做法表示尤爲憤慨。
可羽夜不然,他糾正道,給他的阿弦洗白:“阿弦她很好的,她不會亂殺人,她殺的人都是明宮的仇人。”
江蘭庭納罕:“那你們明宮是有多少仇人啊?”
羽夜嘆了一口氣:“自古正邪不兩立,我明宮自建立之初便被世人稱之以邪魔外道而存,你說我們有多少仇人?再加上五年前發生在明宮的那場大戰,明宮雖從此一落千丈,不復從前盛況,但那攻打我明宮的幾大名門也沒得到什麼好處,傷得傷死的死,自然對明宮有更深的仇恨,我們不殺他,他們便要反過來殺我們!”
“如此,所有的殺戮都只不過是彼此爲了可以更好的活下去而已。”
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太絕對的誰對?誰錯?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只是看待問題所站的角度不同罷了。
江蘭庭也是感嘆:“是啊,我不殺他,他便要來殺我!不過……”他還是不能認同殺人是解決問題的好法子,於是接著又道:“我還是覺得,那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身上……”
“嗯?我身上怎麼了?”還未說完,就被剛趕回來的宮弦月聽到了,她慢悠悠的走過來,甚是和氣的拍了拍江蘭庭的肩問:“江樓主,你且倒是說來與我聽聽啊,我身上究竟怎麼了?”
江蘭庭倒抽了口涼氣,撫了撫胸口,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他見人來了趕緊讓出座位正巧他也施完針了,便拱手拜別過,“呵,小宮主來了呀,那我便先行退去,就不打擾您二人了。”
宮弦月故作挽留,面上笑的無害,“別介呀,江樓主,我還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你呢!”
江蘭庭二話不說,收拾收拾東西向身後揮揮手,“下次吧下次吧,小宮主還是快些陪陪大宮主吧。”
言畢,人已揹著藥箱溜走。
宮弦月撇了撇嘴,“夜哥哥你瞧瞧江樓主那慫樣,我又沒怎麼他?”
羽夜自知這其中緣由,無奈的笑了笑,“他還不是怕你把流碧姑姑叫來,給他上思想與形體上的課。”亦是思想與形體上的折磨。
宮弦月樂得哈哈笑,這就是所謂的對癥下藥!
她坐到羽夜身邊,替他掖了掖被角,理了理額前的碎髮輕聲問道:“夜哥哥,你覺得好些了嗎?”
羽夜點了點頭,“好多了,不信,阿弦可以扶我下牀,我走給你看看。”
阿弦勾起食指撓了撓他的鼻尖,“不要,阿弦喜歡躺著的夜哥哥,躺在阿弦身下是最好的了。”
說話間,她便俯下身去低頭在羽夜的脣瓣上輕輕一吻,啄了一啄。
彼時,他們額頭相抵,鼻尖相觸,望著彼此的眸光裡是這世上最不能忘卻的你。
到底是沒忍住,本來想這應該是很深情的一幕,可阿弦盯著羽夜,看著看著還是哧哧笑了出來。
羽夜蹭了蹭她,“笑什麼呢?”
阿弦好是不滿,“只能看,不能吃,好折磨人喔。”她開始在他身上不老實的亂動。
羽夜一把揪住了她,“乖,別淘氣,我還沒問你神醫給我施針的這功夫,你又跑哪去了?”
阿弦鼓了鼓腮幫,滿滿得意,“順手解決了一羣螻蟻之衆,大頭還在後面,不久;他們都會蕩然無存。”
“夜哥哥,你知道的,我只留對你有用的人。”她擡手挑了挑羽夜的下巴,申度著他屬於她獨一無二的美。
只見羽夜的嘴角邊溢出絲淺淡的笑來,如曇花一現。
他開口,聲音輕緩,“我想阿弦一定累了,我給阿弦揉揉吧,快樂也是一樣的。”
阿弦笑著應下,“好。”
良久,揉捏的叫阿弦都要睡著了。
傍晚時分,江蘭庭又例行來給羽夜把脈,好像情況不太妙,這病情總是時好時壞的,下午本來還是好好的,可一到傍晚時分,日落之時,蝕骨釘在羽夜體內又是蠢蠢欲動,幾番折騰下來又銷蝕掉了他不少內力,若再如此反覆幾次,怕是一身武學都要廢了。
這倒不打緊,關鍵是蝕骨釘在銷蝕去他內力的同時,也在封鎖他的奇經八脈,久而久之,血液流通不暢,怕是連走路都要困難。
宮弦月是萬萬不要看到羽夜會到那一步的,她的夜哥哥該是自由的。
在江蘭庭同她說明了情況後,又等到羽夜被她安撫著睡下,她告訴他,她去給他帶他喜歡吃的春筍,很快的,竹筍要嫩嫩的新鮮著吃纔好。
所以,在看到他安然闔目熟睡過去的那一刻,宮弦月便又馬不停蹄的去往她的下一站,去了結她師父死前的心願。
臨走前,緋晨給她跪拜,她勸宮弦月留下,說:“宮主在乎的其實並不是那些,他只是希望,希望你可以無論任何時候都伴在他的左右,讓他看見你安好便罷了!”
宮弦月聽了之後苦笑連連,“我也想啊,可我不想我還活在這世間,而他卻已不存於我視線。”
“你懂嗎?緋晨。我和他之間的約定,我是要做得到的!”宮弦月笑著看她,一滴淚倏然滑落臉頰邊,她說:“他若走了,我是不會陪他去的,因爲他對我說過千千萬萬遍,他要我好好活著的!活在這世間。
所以,我要聽他的話,好好的活著!
而且我也要他活著,我要與他長相廝守。”
所以,我唯有如此。
以我的極限,用我最快的腳步,和他一起守來無邊陰霾之後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