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內,氣氛很是沉寂,明明帳中坐了這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都只是在那裡悶悶地坐著,偶爾擡起頭向著帳外望上一望,看到沒有人跑過來,就又低下頭去,過不了多久又會擡起來,繼續向外張望。
就在衆人已經不知道向帳外張望了多少次的時候,終於有一個身著盔甲,看上去應該是軍中的一個小頭目的人向著大帳跑了過來,臉上歡喜的神色即使是隔著這樣的夜色和不算長遠可也不能算短的距離,依舊能讓等在帳中的人看得分明。
只見那人跑到帳中,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衝著坐在上座的林諾道:“啓稟將軍,林小姐已經找到了?!?
林諾聞言面色一喜,猛地站起身,對著下跪的人問道:“人現在在哪裡?”
“林小姐現在正跟著兵士往回趕,未免將軍憂心,屬下奉命先行,回來稟告?!?
“我知道了,你們今夜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也順便告訴外面那些留守的兵將,除了今夜巡夜的人,其他人都可以去休息了?!绷种Z聞言,心下大安,既然人已經找到了,那麼就沒有必要再興師動衆地等著她回來,當即便下令讓趕了一天路的將士們休息去了。
“是!屬下告退?!?
看著那人領命而退,帳中的衆人卻是再也坐不住了,紛紛都隨林諾走到了帳外,等著那個走失的人歸來。
過了一會兒,林子的邊緣處走出了一行人,夜色深沉。很難看清楚那些人長得什麼樣子,只能隱隱看出其中有兩個是女子,被衆人圍在中間,極盡保護的樣子。等那些人走得稍近了一些,林諾等人起步迎了上去。
“菲兒……”
“雲哥哥……”
林諾看著那個被衆兵士圍在中間,衣衫上已經有了些破洞的人兒,心頭起了些憐惜,可誰知他安慰的話只是剛剛起了個頭,那個彷彿受了無限驚嚇與委屈的人竟是開口叫了一聲雲離,緊接著衝著雲離就撲了過去,愣是將他這個當哥哥的晾在了一旁。
林菲兒撲過來的時候,雲離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輕輕擡起雙手摟住了她,大手撫摸著懷中人兒顫抖的脊背,溫聲在她的耳邊安慰著,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到像是在哄一個啼哭不已的嬰兒。
景煙此時就站在雲離的身後,那兩個相擁的人就在她的眼前,她與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樣的近,近到她一擡眼就能看到林菲兒臉上楚楚可憐的表情,傾城顏色,淚眼迷濛,就這樣嬌滴滴地依偎在一個人的懷裡,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想,這樣的一個女子,想來,任是誰都沒有辦法不動心的吧!
此時,不止是景煙,周圍的人也一直都在看著那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兒,一個是風度翩翩的丞相,一個是沉魚落雁的美人,再加上這樣的場景,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有些才子佳人的味道,只是很可惜,雲離身後站著的那個女人破壞了這樣的佳話。其實大家心裡多多少少都知道,當初雲離會娶景煙,不過是想讓她答應幫助軒轅奪這天下,皇權之下,雲離哪還能有自己選擇的自由!如今想想,若是沒有景煙,也許雲林兩家早就親上加親了。
林諾看著這樣的場景,有些目瞪口呆,他知道這樣是不妥的,尤其景煙還就站在雲離的
身後,可他眼見著那兩個人抱在一起,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喂!抱也抱了,差不多得了??!”最後,到底是站在景煙身後的花千蕊忍不住,出言打斷道。
雲離聞言背脊明顯地僵了一下,如夢初醒般作勢想要推開懷裡的人兒,可也許林菲兒真的是怕了,雙手死命的抱住他的腰身沒有絲毫的鬆動。雲離怕弄疼她,不敢太用力,可如果不用力又很難將人推開,進退兩難之間,雲離擡頭求助般地看向林諾。
林諾見此還哪敢再耽擱,趕忙走上來和雲離一起,拉開了那雙死死糾纏的手,林諾將妹妹抱在了自己的懷裡,而云離則趕緊轉過身來,看著站在他身後,自始至終未發一言的景煙。
夜色掩映下,景煙的臉色依舊蒼白得那麼明顯,額間的那個怪異的圖案竟是如鮮血般豔紅,平白地刺痛了人的眼睛。
“煙兒……”雲離輕聲叫了她一聲,像是一種試探,又似乎只是單純的一聲呼喊。
景煙的眼睛一直都是盯在林菲兒的身上的,此時見那個女人終於從他的懷裡離開了,她覺得剛剛心中那樣麻麻木木,綿綿密密的疼痛彷彿在頃刻間就少了幾分,可也許是忍痛忍了太久,表情上有些僵硬,所以當她揚起臉的時候,呈現在雲離眼前的就是一種毫無生氣的面無表情。
“煙兒,你……怎麼了?”雲離有些被這樣的表情嚇到了,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臉。
眼前的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圖,她的神色開始有些慌張,似乎是想躲開那隻手的觸碰,景煙的身子向後靠了靠,不曾想她沒把握好角度,這一靠竟是再也站不住。眼見著她的身子向後倒去,雲離急忙伸手,想要去扶,而與此同時,花千蕊也向前走了一步,衝著那個慢慢倒下來的身體伸出了雙手。兩人一前一後,景煙的衣襟輕輕擦過了雲離的手指,終究是倒在了花千蕊的懷裡。
或許是景煙向後倒去的衝力有些大,砸得花千蕊踉蹌了一下,才勉強地穩住身形。
“姐姐……”當懷裡抱緊了那具身體,花千蕊的疑問也脫口而出,可話到一半,她又生生地止住了,剛剛她的位置正好是隻能看到景煙的背影的,又是在夜裡,所以她根本就看不到懷中人已經如此蒼白的臉色,直到此時,直到兩個人相擁著沒有間隙,她才清晰地感覺到,這具身體地顫抖。從沒有哪一刻,她是如此地憎恨夜的暗沉,若不是這樣的漆黑掩蓋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她不會直到此時才發現這些。
“煙兒她怎麼了?”雲離此時也覺出了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他看著花千蕊懷裡的景煙,急切地問道,腳步不自覺地向著她們姐妹走過去,想要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別過來!”誰知本來還很平靜的花千蕊此時竟像是瘋了般,對著雲離就嘶吼了起來,還擡起了一隻手,將手掌的方向衝著雲離,道:“你要是再敢往前一步,我一定會殺了你!”
五指尖尖,光滑白皙,手掌處沾著白色的粉末,很少,在夜色下卻分外地奪目?;ㄇ锏谋砬楹苁橇鑵枺钕袷谴丝陶驹谒媲暗牟皇鞘颤N她的姐夫,而是她不共戴天的死敵。
“蕊兒,別胡鬧!”花千蕊懷裡的景煙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開口對著
抱著自己的妹妹柔聲呵斥道,只是她似乎已經虛弱到了極致,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就連呵斥的話語聽在旁人的眼裡都更像是一種縱容。
可即便如此,花千蕊還是收回了對著雲離的那隻手,轉而攙扶起了景煙。
藉著花千蕊的力道站穩,一隻手還死死地抓著花千蕊扶著她的那條胳膊,景煙對著雲離笑了笑,那張蒼白的臉上顯出這樣的笑容,讓人莫名地就感覺有一種淒涼的味道,看著對面那人落在她身上的關切的眼神,她強自定了心神,開口對著雲離說道:“雲郎,我累了,今日想和蕊兒一起睡,好不好?”
景煙說“好不好”的時候,尾音拖得有些長,帶了些撒嬌的味道,就好像是明知道犯了錯的小女孩還要向大人要求額外的獎勵一樣,帶了些小心,帶了些懇求。
雲離不知道景煙這是怎麼了,他心裡隱隱覺得是因爲剛剛他抱林菲兒的事情,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又不好明著說什麼,只得溫言軟語地哄著:“煙兒,別鬧了,夜色已經深了,大家也都累了,來,跟我回去好不好?”
同樣的“好不好”,雲離說出來的話卻是帶了些不容拒絕的霸道。
“雲離,是不是我剛剛說的話你沒有聽到,還想讓我再重複一遍!”花千蕊見此,不由心中怒火大盛,也不叫什麼姐夫了,直接將手掌伸了出來。明明就是他不對,還害的姐姐變成這個樣子,竟然還敢命令姐姐做這做那,她真恨不得真的就將自己手裡的毒藥撒向他,不顧姐姐緊拉著她的手。
“蕊兒!”景煙似是真的有些惱了,她叫的那句蕊兒雖然仍舊不是很大聲,但語氣較之剛剛,還是多了些嚴肅。
花千蕊心裡那個恨啊,明明自己都已經虛弱成這個樣子了,可還是在惦記著那個當著她的面就敢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的男人,生怕她一個衝動就真的毒死了他,以至於她一直拉著她的一條胳膊。手臂上那冰涼的觸感讓花千蕊心疼得要死,她嘆了口氣,終究是認輸了。
給了姐姐一個安撫的眼神,花千蕊轉過頭,對著雲離說道:“姐夫,姐姐的身體有些不適,今夜就讓她和我睡吧,這樣照顧起來也方便許多?!?
說完,便不待雲離答話,就那麼施施然地攙扶著景煙,轉身向著她的帳子走去。在她們的後面,雲離的嘴張了張,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就那麼站在那裡,看著那對姐妹遠去。
“雲哥哥,是不是菲兒又給你添麻煩了?”自靠在林諾的懷裡就安靜了不少的林菲兒此時衝著雲離開口道,依舊是那副楚楚可憐的表情,聲音卻不再像之前那麼的顫抖了。
“別亂想,抓緊回去休息吧!你一定很累了?!彪呺x聞言對著她笑了笑,隨即說道。
“是啊,大家都散了吧!明日還要早起趕路,今日還是早些歇息吧!”聽到雲離對林菲兒說的話,林諾纔像剛意識到什麼一樣,對著周圍圍觀的將士們說道。
衆人聞聲而散,林諾扶著林菲兒向著她的氈帳走去,而云離也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帳子。掀簾進帳,帳內是一片的冷清,空洞地讓他有些忍受不了,坐在臨時搭的牀上,雲離的腦海裡不期然地就閃過了黑夜中的那張臉,蒼白而哀傷,讓他忍不住想要憐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