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鬼湖”深潛
“神山”腳下——拉昂錯
7月10日凌晨5點，半明半暗的天空翻卷著層層的雲團，一道連綿高聳的黝黑山脈橫亙天際與雲團相接，山脈背後映耀成片的金黃光芒，直衝雲霄。東方紅色的雲霞與當空灰色的雲彩明暗相襯、滲透浸染，整個天空就像一幅色彩繽紛的寫意畫卷。天空畫卷的下方，又有兩幅小畫卷，分別映照著當空的景緻，平靜而悠然。一陣驟風掠過，畫卷頓時漣漪翻起，層層盪漾……這就是凌晨時分“聖湖”瑪旁雍錯和“鬼湖”拉昂錯的迷人景緻。
此刻，在拉昂錯南岸一邊，站著兩個人，分別是張崇斌和“鰩魚”。從他們所在的位置，恰好能夠看見倒映在“鬼湖”水面的“神山”，張崇斌靜靜地遙望著遠處的“神山”，多日沒有理髮剃鬚，他整個人似乎蒼老了許多……
“真是人間仙境啊！”“鰩魚”不禁放聲道。他張開雙臂，閉上眼睛，大口呼吸著……過了會兒，他睜開眼睛，側頭看見身邊的張崇斌依然原地靜默佇立著，於是又開口道，“崇斌兄弟，你能選擇在這兒潛水，我現在能夠理解了。”
張崇斌側過頭來看向“鰩魚”，笑了笑……
“真正的男人都喜歡冒險，尤其是在這有名的‘鬼湖’過一水，這以後可以跟自己的孩子吹牛了哦，呵呵，這湖水看著還真是讓人有潛一水的衝動啊！”“鰩魚”感嘆著。
張崇斌望著前方空闊的湖面，說道：“‘鰩魚’，認識你我很高興，尤其是你還能陪我到此。”
“你這個北方人，有膽有識。我們也算是志同道合，兄弟我想交你這個朋友，不希望你有個什麼意外……”“鰩魚”認真地說道。
張崇斌轉過身來說道：“‘鰩魚’兄弟，雖然你是南方人，但身上不缺北方人的豪爽和義氣。所謂‘人以羣分’，我相信我們會成爲一生的朋友！一會兒，我要到北岸那邊，你要幫我把潛水衣和裝備穿戴好。”
“這麼早你就下潛？”“鰩魚”有些吃驚地問道。
“是的，我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張崇斌回道。
二人重新上了車，“鰩魚”開著租來的越野車載著張崇斌向“鬼湖”的北岸駛去……隨著天色的逐漸放亮，沿著湖邊延伸隆起的那道隔望“神山”的土丘已由幽暗的青色漸成紅黃色。越往北行進，這道土丘的地勢就越來越高，天空則顯得越來越低，漸漸地，遠處被雲霧半遮半掩的“神山”被不斷升起的土丘隱沒……
車子開到北岸湖邊一處形似港灣的僻靜坳角地帶時停住了。這個位置，根據目測是直線距離“神山”最近的地方。張崇斌打開車門跳下車，徑直奔最接近湖水的岸邊走去。來到岸邊，迎面吹來陣陣涼風，湖面之上似有層水霧冉冉升騰……張崇斌蹲下身子，將手放入水中試了下水溫，感覺偏涼，不過還算是可以承受的溫度範圍。然後，他又將沾了湖水的手指放在舌尖處，一舔舐，果然，味道鹹澀。他站起身來，轉頭看了看身後那道數十米高的紅色土丘，再轉回頭，凝望著面前的湖水再度默然靜立……此刻，他那看似平靜的軀體內，一顆心卻是劇烈地跳動著。張崇斌很清楚，現在自己所在位置的湖水深不可測，也不知道這一帶的水下有無“鰩魚”遭遇的水怪，此外，到了實地現場，方更真切地感覺到“神山”距離的遙遠。直覺告訴他，如果在水下每次只能潛20分鐘的話，哪怕就是再延長一倍的時間，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到達目標位置——“神山”腹髒地帶，也是根本不可能的。即便進去了，也怕是有去無回……可是，自己此行身兼使命，在這決定成敗的關鍵時刻，哪怕困難再大，也絕無放棄的理由！在這短暫的靜默中，張崇斌飛快地回顧了自己從N市到貴陽、到雲南，再從越南到西藏的一路歷程，期間不僅有跨越生死的坎坷磨礪，更有隱秘高人暗中相助，促使自我不斷覺悟，修正前進的方向。也許，秉承天意的使命能夠讓自己穿越那道傳說中的“宇宙之門”，進入一個全新的天地，找到神秘能量的源頭，窺見隱藏在天地間最深的秘密！想到這裡，張崇斌整個身心頓時又被一股股的熱流衝激著……
“‘鰩魚’，請把裝備幫我準備好。”張崇斌轉身朝站在車子旁邊的“鰩魚”喊道。
“鰩魚”點了點頭，來到車尾部，掀起車後廂，將放在裡面的潛水裝備一件件地小心搬出，放在地上……
張崇斌走過去，在車子一旁迅速脫下外衣外褲，直至全身只剩下緊身的內衣褲，身邊的“鰩魚”拿著潛水衣快速幫張崇斌穿上身並拉上衣服鎖鏈。張崇斌伸展了幾下手腳，感覺身上的這套潛水服合身又保暖。接著，“鰩魚”將BCD（浮力調節器）套在張崇斌身上。與此同時，張崇斌用沾著自己口水的手指塗抹著手上面罩的透面（以防下水後面罩模糊）。“鰩魚”這會兒又將一個沉甸甸的氣瓶用調節帶綁在張崇斌背後，然後讓張崇斌咬住呼吸器的咬嘴，感受呼吸是否順暢。張崇斌呼吸之時，“鰩魚”則觀察著連接氣瓶的壓力錶盤數據，手指非常謹慎地調整氣閥，直到張崇斌用手勢作出“OK”才停住。最後，張崇斌腰繫18公斤的配重帶，手上握著一個水下手電，腕戴三聯表，腳下蹬著腳蹼，一把潛水刀綁附在小腿內部。這樣，整套的潛水裝備算是穿戴完畢。“鰩魚”圍繞著張崇斌在做下水前最後檢查的時候，說道：“崇斌兄弟，通常深度潛水至少需要兩個人一組配合下水，彼此好有個照應，但現在裝備只有這一套，所以，你要多加小心，一定要記住我說過的每個注意事項。還有，潛水的時間不要過長，一旦……要是在水下遇見……哎呀，不說了，我在這兒等著你回來！”
張崇斌點了點頭，看著“鰩魚”說道：“放心吧！我的命運，上天早有安排。”說完，張崇斌讓“鰩魚”扶著自己慢慢朝湖的方向走去……
當二人走到湖邊的時候，“鰩魚”突然拉住張崇斌，用手指向湖面大聲說道：“湖水好像有變化！”
張崇斌取下面罩，仔細向湖面看去……的確，之前一直像鏡面般平靜的湖面此時竟出現不時翻滾的波涌。“應該是風吹的。”張崇斌說了一句。
“鰩魚”眉頭緊皺，沒有再說什麼。
“我已經準備好了！”張崇斌說完，將面罩重新戴好，口中含咬住呼吸器的咬嘴，慢慢挪動腳步。他站在了一塊向湖中前探的岸石上，穩了穩身姿，突然他兩腿向前上方一彈，“撲通”一聲跳入湖中……
水下，張崇斌不斷擺動著腳蹼平衡著身體下降的速度和方向。藉著手電的光亮，他可以看見“鬼湖”下面一片死寂般幽深沉靜。張崇斌很快適應了水下的狀態後，根據三聯表上深度計的提示，他開始慢慢地向腳下泛著幽藍光線的深處潛去，10米……15米……20米。到達這個深度時，張崇斌感覺耳朵裡傳來伴著悶痛的“吱吱”聲音，他知道這是水壓造成的，於是屏住一口氣，用力向耳膜鼓氣，“吱吱”聲和悶痛的感覺頓時消散。再快速呼吸幾口氣後，張崇斌調整了下BCD排氣閥，控制好浮力將身體穩定下來，然後用手電朝四周照去……手電照射的距離有限，可見之處沒有什麼發現，連條小魚的影子也沒有，下方則依然是深不可測的一片黝黑深藍，根本看不到湖底。
“此處距‘鰩魚’告誡的30米極限還有10米的距離，再下去看看！”想到這裡，張崇斌兩腿擺動，身體開始再度向湖下沉去，25米……30米，終於到達了這個極限深度，張崇斌再次穩住身體，緩慢呼吸，用心感受自己的身心狀態。還好，除了兩耳深處又傳來隱隱的悶痛，面部因面罩緊箍撐得有些難受外，頭腦依然是清醒的，人也沒有喝醉的感覺。手電的光亮在這個深度似乎變得弱了很多，光芒彷彿被顏色更加幽深的湖水吸收了。藉著這點光亮，張崇斌依然沒有發現水下有什麼特別之處。根據腕錶的指北針，他開始朝他認爲是“神山”的方向游去……
“鬼湖”北岸絢麗明朗的天空，風雲漸變。不知何方吹起的陰冷狂風陣陣鼓盪襲來，湖面波涌翻騰，霧瘴迷天……岸邊的“鰩魚”大睜著通紅的兩眼掃視著湖面，不時地又低下頭看著腕上的手錶。時間顯示，張崇斌在水下已經25分鐘，超過事先約定的時間5分鐘了。此刻，一直蜷縮身子呆立著的“鰩魚”有些穩不住了，他開始沿著岸邊來回快速地走動，同時不斷地向四處張望……
就在這個時候，湖面一處的水面突然冒出一串串氣泡，接著，一個頭戴面罩的人頭露出水面，“鰩魚”見狀忙激動地朝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在“鰩魚”的幫助下，一身潛水裝備的張崇斌上了岸。坐在地上，張崇斌摘下面罩，大口地喘著氣，人顯得很疲憊。
“崇斌兄弟，你總算回來了，怎麼潛這麼久？”“鰩魚”抱怨道。
張崇斌看著“鰩魚”，長吐一口氣說道：“放心！我沒事兒，這‘鬼湖’……‘鬼湖’的下面，很深很暗。等休息會兒，我再下去看看。”
“什麼？你還要下水？！”“鰩魚”一驚道。
張崇斌點了下頭道：“是的。”
聞聽此言，“鰩魚”猛然站起身來，用手一指湖面衝著張崇斌大聲說道：“你好好看看這湖水和氣候環境，崇斌兄弟，你應該清楚，現在已經不具備潛水的條件了！再說，你已經潛過水，這玩也玩過看也看過了，再去下水……那是瘋子！”
張崇斌看了眼“鰩魚”，沒有回話，隨後低下頭來兀自解除身上的配重帶，脫下腳蹼，然後朝“鰩魚”這邊伸出一隻手臂……
“鰩魚”氣憤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張崇斌，無動於衷……待張崇斌要收回手臂的時候，他這才伸出手拉起張崇斌。張崇斌笑了一下，他拍了拍“鰩魚”的肩膀，開口說道：“沒錯，我就是個瘋子！”
剛剛放鬆下來的“鰩魚”面色頓時又一變，他不解地看著張崇斌，一甩手臂撥開張崇斌的手，眼裡滿是怨怒……
張崇斌保持平靜，他盯著“鰩魚”的眼睛說道：“兄弟，你真的以爲我潛水就是爲了玩耍、滿足好奇？”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個普通的潛水愛好者。不過，卻沒有發現，你原來還是一個瘋子！我真不明白，你爲什麼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鰩魚”憤憤地回道。
張崇斌轉過身來，望著“鬼湖”自言自語道：“瘋子的行爲，往往有悖於傳統的認知，會挑戰現實的底線，所以世俗大衆難以接受。不過，一個人如果沒有點瘋狂的勁，恐怕一生都將庸碌無爲。”說到這兒，他又轉過身來看著“鰩魚”道：“我的生命，無論長短，都不是我所關注的，因爲上天自有安排。我看重的是生命的價值和意義。融入這高原湖水，生命就如一滴水珠，上天安排的命運如果要將這滴水珠推在攔道的碣石上，不錯，那會是粉身碎骨，可只有這種碰撞纔會綻放出激越奪目的水花，哪怕只是一瞬間，但那正是人生的輝煌，生命的昇華！”
“鰩魚”嘆了口氣道：“崇斌，你說的這些，很有詩意，也很動聽，可我……還是希望你能面對現實。潛水就是一個愛好，或者說是一項健身運動。你我都不是詩人，做任何事都要考慮到責任和後果！”
“當然。能來到這個地方，正是因爲我要負責任，不僅僅是對自己的生命負責，更爲我的使命負責！‘鰩魚’兄弟，你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你今天所做的事情的深遠意義。”張崇斌意味深長地說道。
“深遠意義？”“鰩魚”不解道。
“你知道我在‘鬼湖’下面發現了什麼嗎？”張崇斌眉頭一挑，反問道。
“鰩魚”忙問道：“難道……你也看見了怪物？”
張崇斌搖了搖頭道：“我發現湖下面有一個隧道，它深不可測。可惜，裝備不行，我無法進去更深。我想再下去看看是因爲這個隧道似乎不太像天然形成的，而且因爲是第一次下潛，前面浪費很多時間，等我發現這個隧道的時候，按照咱們的約定我必須要返回水面了，所以，沒有來得及仔細看看這個隧道的入口位置和形狀。”
“這湖下有隧道？”“鰩魚”再次瞪大眼睛。
“呵呵，沒有想到吧。我查過的資料顯示，瑪旁雍錯的海拔是4583米，‘鬼湖’拉昂錯海拔是4572米。傳說中，這‘鬼湖’下面有個可以連通‘聖湖’的‘宇宙之門’。可是，你注意到沒有，這相鄰的兩湖海拔相差10米多，如果兩湖真的相通的話，這意味著什麼呢？”守著心中更大秘密的張崇斌旁敲側擊地提示道。
“這怎麼可能，如果相通，就像此前你說的那個原理這兩個湖的海拔應該一致纔對，即便水質不同，但也不會相差這麼大……奇怪！”“鰩魚”努力思索著，看得出來，他也被這個謎題“迷”住了。
“沒錯，這明顯是一種違揹物理學原理的特殊現象。所以，再次下潛探索，我們可能會有重大的科學發現，這難道不是很有意義的事情嗎？”張崇斌趁熱打鐵地說道。
“可是，崇斌兄弟，你看這湖水，這天氣，再去潛水實在是太危險了啊！”“鰩魚”再次勸阻道，但語氣已緩和許多。
張崇斌的神情此時變得嚴肅起來，他很清楚，“鰩魚”所言非虛。因爲在水下，在發現隧道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水壓和傳導到耳朵裡的聲音都發生了難以名狀的變化，而他自己其實並不知道這種變化究竟意味著什麼……“可是，如果因爲可能陷入不可知的危險就放棄此次行動，那自己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將前功盡棄。不僅如此，如果不能及早找到神秘能量的源頭，揭示它的本質，那這個隱藏在世間的最大秘密，這個很可能具有改變整個人類文明和社會發展進程的能量恐怕會被死灰復燃意欲重新爭霸地球的新納粹組織，或者其他有類似企圖且已採取行動的隱秘組織搶先竊取得手，若出現這樣的結果，那將不僅是國家的危機，更是整個人類的危機！”這些念頭在張崇斌腦海中閃過後，他深刻地意識到，必須要抓緊時間，而且自己還得活著回來。
於是，張崇斌平心靜氣，迎著冽冽的風，放眼環顧波濤涌動的湖水、瀰漫升騰的霧氣、背後的土丘、遠處的雪山……“高山之下，流水囤積”，此乃“上艮下坎”的“蒙”卦之象。憑著以前研究《易經》的基礎，張崇斌迅速將眼下自身所處的地勢格局排出卦名爲“蒙”的卦象。根據此卦的彖辭“山下有險，險而止”，張崇斌從中獲得的第一感應就是水下之行確有危險存在！如果就此罷手停止不前，那就會處於“前臨高山，後涉水險，無所適從，不知所措”的矇昧狀態。不過，這“蒙”的卦辭也有如果能夠採取亨通的方式並把握好時機就能獲得啓蒙的寓意。“此行不就是想獲得啓蒙嗎？此卦正合心意，那麼怎麼做纔算是‘採取亨通的方式並把握了好的時機’呢？危險又會是什麼呢？此前在水下感受到了莫名的震動……”思索至此，張崇斌身心突然一震，馬上獲得了第二個感應：正是這水下未知的震動力量！因爲這組成“蒙”卦的六爻中還隱存“坤震”之象。冥冥之中，張崇斌預感到自己曾經擔心遇到的危險處境很可能就是一個能夠讓自己穿越隧道甚至是“宇宙之門”獲得驚天啓示的難得機遇！
此時，“鬼湖”之上依舊風嘯不止，一派水翻霧騰之景象。所謂“夫陰陽之氣，噫而爲風，升而爲雲，降而爲雨，行乎地中，謂之生氣”。外部氣候如此，說明此時湖下一定在發生著劇烈的陰陽交感生氣變化，這種天地自然運化的力量非人力所及，其帶來的玄妙變化更非人類所能想象。
“也許，自己的思想和行爲驚動了天地間的某個神明，唵、嘛、呢、叭、咪、吽……”此刻，張崇斌不自覺地在心中默默地詠頌起六字真言。就在這個時候，站在身後的“鰩魚”突然扯住張崇斌的手臂叫道：“真是奇怪！崇斌兄弟，你看見了沒有？”
張崇斌回過頭四下看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於是問道：“看見什麼？”
“一道藍光，車子那邊發出的。”“鰩魚”用手指著岸上的越野車驚詫地說道。
“藍光？”張崇斌也是一怔，思索片刻，他對“鰩魚”說道：“走，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