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歷兩千零十年,棄天之頂,星光乍現,五道流星斜飛而下,墜入一座荒島,名叫階梯,島上無鳥無獸,一片荒蕪,五塊巨大的隕石靜靜地躺在荒島上,迎接他們的第一縷朝陽撒在五塊隕石上面,映射出五色光芒,分別是黑、青、紅、黃、白。光芒從黑石發出,射向青石,再由青石反射向紅石,由紅石射向黃石,由黃石射向白石,最後由白石再射回黑石。光芒快速循環一週之後,五光齊聚,沖天而起,化作五彩光束,射入蒼穹。
光芒持續一刻鐘之後,五塊隕石齊齊消失在原地,荒島恢復了寂靜,涼風習習,吹撫著萋萋芳草,溫柔得像情人寂寞的手。
歌唱清晨的只有海浪與風,迎接清晨的只有陽光,無盡的歲月都交給了寂寞。
沒有動物能在島上活下來,也沒人知道爲什麼,最讓人奇怪的是,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地方,這個缺少生命的死氣沉沉的地方彷彿已經被整個世界遺忘了。
一個時辰之後,階梯島上迎來第一批客人,是五個紫衣人,道士打扮,看上去半百年紀,身高九尺有餘。他們像大鳥一般從天際飛來,衣袂飄飄,伴著海風翩翩歡舞,身後的海浪不停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似在歡呼。
“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其中一個國字臉,面黃無須的紫衣人嘆息道。
“看來只能等到二十年後了。”另一個眉中雜著幾點斑白的紫衣人望著遙遙無邊的天際,長嘆一聲,緩緩說道,語氣中透著幾分惋惜與無奈。
神歷兩千零十三年,七月初七,九野國萬千島嶼之中極爲普通的一座島嶼——神龍羣島之一黃龍島上,一間普通的豆腐作坊裡,一個身穿白色布褂,濃眉大眼,模樣憨厚無比,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大漢坐在廚房的大竈前,微顯白晳的臉膛被火光映得通紅,汗水汨汨而下,滲透了衣裳,但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妻子臨盆了,他得趕緊烤出一缸擺席酒來宴請鄉里,爲自己即將降世的孩子好好慶祝一下。如果是女兒,說不定,這缸酒還得留點埋入地下,等女兒出閣那天再挖出來,宴請賓客,也就是鄉里俗稱的女兒紅了。
昨晚妻子說,夢見流星墜落了,一顆黃色的火球落入了她肚中。
這是好兆頭!預示著即將出世的孩子必定大福大貴。
大漢臉上樂開了花,一大清早,便將穩婆請到家裡,守護在妻子旁邊。
天鍋裡第一鍋水纔剛熱,能裝二十公斤酒的酒缸就已經滿了。酒香四溢,瀰漫了整個廚房,是上等的米酒,聞味就知道香醇無比,非同一般了。大漢舀了一勺嚐了嚐,蜜香清雅,落口甘爽,回味怡暢。比起酒坊裡賣的上等女兒紅、花雕、竹葉青來,一點不差。
大漢一臉憨笑,趕緊換缸,酒水如泉水一般,嘩啦啦從簡裡流出,才一盞茶功夫,新換上去的酒缸也裝滿了。
連裝了好幾缸,酒還是那麼濃,大漢喜不自勝,連將泡豆腐漿的木桶也搬來,將還未泡透的豆腐漿稀里嘩啦倒進池裡,略略洗了洗桶,便搬到酒簡下,用來裝酒了。
酒比豆腐值錢多了。磨一天豆腐能賺三十個銅板,一個月才掙九兩銀子;而一缸酒足有四十斤,就算當作最普通米酒來賣,一斤十個銅板,也有四兩銀子,差不多是磨半個月的豆腐錢了,還不用花這麼成本。何況這麼好的酒,若是在酒店裡,肯定不止這個價,上等女兒紅沒有十兩銀子一斤,連酒味都沒想去聞!想想大漢就來勁。
大漢忙活了半天,家裡所有能裝酒的東西,全部裝滿了大漢初步估計了一下,足有三百多斤重,就算最低價賣出,也有三十多兩銀子,如果是高價賣出,那得多少?
三百?三千?大漢想都不敢想了,他怕自己會高興得瘋掉。
要知道二十兩銀子足夠他們省著用一年了。他磨了六年豆腐,生意已經算得上興隆了,家裡才存了二十多兩銀子,而這缸酒包括煮、蒸、釀、烤……也不過半個月,成本才二十個銅板不到。
雖然他也早已累得滿頭大汗,腰痠背痛,但是仍然興奮無比,他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捶了捶腰,正思量著家中還有什麼可以裝酒的東西,內室裡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一直守護在房裡的穩婆大聲叫道:“生了,生了,是個大胖小子,帶把的!哈哈!”
大漢喜上加喜,一個箭步衝進房裡,興奮地大叫道:“哈哈,兒子,是兒子,我有兒子了,白家有傳人啦,哈哈……”
還在啼哭中的嬰兒,一聞到大漢身上的酒味,頓時停止了啼哭,眼睛還無法睜開,但是微微撐開的兩條細縫裡,卻透射出兩點黑亮的光芒。
“哈哈,這孩子知道我是他爹呢!我一抱他就不哭了!”大漢抱著嬰兒嬉笑道,身上汗水與酒水混在一起,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味道,看孩子乖巧的模樣,小臉微微側向大漢的胸膛,似乎很喜歡這種味道。
“這孩子額闊能承天澤,面方能載萬物,鼻正驅邪,脣厚迎福,將來一定大有出息!”穩婆乘機奉承道,臉上的皺紋像南瓜蔓一樣爬著,薄而乾癟的嘴脣朝兩邊咧開,露出稀黃的牙齒。幹她們這一行的,都要學點看相術,不過學看相卻不是真的看相,只爲背下里面吉利的相辭,以圖孩子出世時,多說些吉利話,能多討些紅包。
大漢聞言大喜,從腰間摸出一兩碎銀來,放進桌上早已準備好的紅包裡,遞給穩婆,說道:“辛苦你了!”
穩婆接過銀子,笑得眼都見不到縫了,興奮得有些結巴,說道:“謝,謝了,謝啦……白……白老闆,那沒事,我先走啦,我明天再來,明天再來……”她急忙將銀子塞進懷裡,生怕大漢反悔。
穩婆走後,臥在牀上的女人——大漢的妻子,額上扎著一條白色棉巾,秀麗的臉上滲滿了汗水,形容有些憔悴,豐滿的胸脯急促起伏,腹部以下已被大紅綢被蓋得嚴嚴實實,以免染上風寒,被單之外的牀單上還帶著斑駁血跡,還沒來得及收拾。女人面帶慍色,有些虛弱地說道:“你封紅包封這麼多銀子幹嘛?我們又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你不知道那一兩銀子足夠我們花銷半個月了麼?”
“哈哈,給我生了個這麼有福氣的大胖小子,一兩銀子算得了什麼!她一歡喜,還會幫我們多說些吉利話!日後對你、對孩子也會照看得用心些。”
“她都給你生兒子了,怎麼就打發人家一兩銀子啊,整個豆腐坊也送給她得了。”女人也知道這個理,但還是對丈夫太大方有些生氣,不禁揶揄道。
大漢這才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說錯了話,忙嘻笑著,抱起襁褓中兒子湊到牀前,想借此轉移女人的注意力。可是還未開口,便聽女人皺眉說道:“叫你烤酒,你掉了酒缸了還是怎地?怎麼一身酒氣!”
大漢嘿嘿一笑,在她耳邊小聲說道:“秀,今天我們發了,我們發財了。我們兒子是福星降世,不,是酒神降世。你知道今天那缸酒烤了多少麼?”
叫秀的女人見丈夫興奮的模樣,雖然心痛那兩銀子,但是還是忍不住好奇,掙扎著坐起身來。大漢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從插到女人背後,扶著渾身痠軟無力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迅速從牀上拿起軟枕,放到女人背後,墊著她的身子,神秘地笑著。
秀剛要開口詢問,大漢猛地記起酒水仍然在流,要是浪費了多可惜?可都是銀子啊!想著彈身跳起,抱著孩子拔腿就往廚房裡跑。
身後傳來女人虛弱中帶著急切的聲音:“孩子……把孩子給我,別弄傷了孩子!”
酒香四溢,廚房的酒已經流了一地,慢慢滲入地裡,溼漉漉一片,已經不知流失了多少酒了。大漢心痛不已,卻苦於再沒東西可以裝酒,難不成得用鍋子?那下餐就得先餓會肚子了。大漢還沒有貪財到這種程度,沒有打飯鍋的主意。
正當大漢爲著浪費的酒水發愁心痛時,孩子的眼倏然睜開,迸射出兩道懾人的光芒,酒水突然停止流出。
大漢似有所覺,低頭往懷裡看時,孩子的眼睛又重新閉上了。
大漢眨了眨眼,自語道:“難道是我眼花了?”
孩子鼻中呼呼作聲,嘟著紅嫩有致的小嘴,臉色紅潤,已然熟睡,大漢笑著自語道:“我這是興奮過頭了!剛出生的孩子怎麼會睜開眼睛呢?”
酒水停止流出,他也不再往竈裡添柴了,索性任火苗慢慢熄滅。他從竈臺後面抽出三根香,點燃插在竈臺上的香爐裡,虔誠禱告道:“酒神在上,小民白蒙不知酒神駕臨,未曾備上三牲少牢恭迎,還請酒神原宥。小民明日一定三牲少牢補上,以感謝酒神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