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國內(nèi)的消息經(jīng)過許多外國報紙的爭相報道,於是很快便在中國國內(nèi)傳開。
對於日本內(nèi)閣正式派遣特使赴華談判,在中國老百姓們看來這就意味著一場重大的勝利。英勇的中國軍隊在遼東給予日本軍隊重創(chuàng),讓日本本土意識到此次事態(tài)的嚴重『性』,最終不得不選擇退讓並且尋求和平解決的辦法。
從上海到南京,從南京到濟南,再從濟南到北京。全國各地的大城市都能看到人民羣衆(zhòng)欣喜鼓舞的舉動,學生們上街組織義演,工人、商人們『露』天集會載歌載舞,提前爲此次成功維護國家主權的大勝利而慶祝。
各政治派別的地方士紳也趕緊趁這個時候『露』一個臉,不管是從始至終支持抗日的,還是優(yōu)柔寡斷搖擺不定的,又或者之前還曾經(jīng)預言遼東必敗的,全部都變成清一『色』的“愛國士紳”。不僅給工人加發(fā)賞金資以慶祝,還專門批準了假期提供集會。順帶的也頻頻在報紙上刊登言論,這也祝賀、那也祝賀。
消息傳到遼東時,奉天方面的許多軍官、政客們大大鬆了一口氣,前後小半個月的駁火交戰(zhàn)總算能望到頭,不必擔心戰(zhàn)爭繼續(xù)下去而加重地方『政府』的負擔。
但是真正掌握遼東軍事指揮權的一些官員,像徐樹錚、蔣百里和袁肅本人,卻並沒有因爲日本派特使赴華而掉以輕心。既然第五師團從一開始就是擅自行動,那就表示接下來這支部隊還是有可能繼續(xù)擅自行動。
哪怕第五師團最終迫於各方面壓力而選擇停戰(zhàn),可接下來在談判桌上爭奪權益時,少不了還是需要遼東這邊的軍事力量來押陣。或許外界會認爲中國是佔據(jù)優(yōu)勢坐地起價,但是對於袁肅而言,他從一開始就在計劃趁著遼東的勝利向日本索回部分權益。
好不容易等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日本國內(nèi)不少軍閥份子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歐洲,正所謂時不我待,自然巴不得是要“得寸進尺”一次。
料定日本特使在談判桌上肯定只會提出“放棄青島”的條件,而遼東這邊則是要求中國軍隊全部撤出日俄戰(zhàn)爭後簽訂的地界外。甚至十之八九日本還會耍起外交無賴,要求北洋『政府』賠償?shù)|的損失。而北洋『政府』得了一定便宜,說不定在外交談判桌上還真會處處“大度”。?? 武夫當國9
正是因爲考慮到這兩層因素,袁肅必須時時刻刻做好軍事『逼』近的準備,哪怕趁機兵臨旅順也不是不可以。相信在這一點上,陸軍部段祺瑞一派肯定還是會支持的,到時候奉天和直隸兩省繼續(xù)增派兵力,而他這個統(tǒng)x戰(zhàn)總司令的位置也會得以保留。
相對於中國各路作戰(zhàn)部隊開始考慮外交談判階段的籌謀,第五師團司令部和旅順司令部在接到本土發(fā)來的言辭嚴厲的命令後,所有人都大感心灰意冷。
大久保公治在九日這天晚上已經(jīng)與神尾光臣及十八師團衆(zhòng)多將領進行初步接觸,因爲丹東事件的緣故,十八師團針對此次遼東戰(zhàn)事的態(tài)度有了一些改變。畢竟就算不考慮進攻中國進隊,也要考慮防守自己的“地盤”。
尤其是十八師團總參謀長爲首的一批激進軍官,更是連夜開始籌劃出兵的計劃。
到早上纔剛剛確定出兵的草案,沒過多久又收到從朝鮮轉(zhuǎn)發(fā)本土的正式命令,一下子頓時將滿腔熱情投入冰窖之中。
就連剛剛有所改變的神尾光臣,在接到這項命令之後立刻又鐵石心腸起來,以此爲藉口堅決不肯派出第十八師團出兵作戰(zhàn),並且也要求大谷喜久藏和第五師團上下遵照這份命令。
大谷喜久藏在獲知這個消息後,已然感到大勢已去,只是猶豫未決之下仍然沒有下達停戰(zhàn)的命令。反倒是第二艦隊司令部不斷的發(fā)電催促營口部隊準備撤離。
兩天後,營口統(tǒng)x戰(zhàn)司令部收到第十師從岫巖發(fā)來的電文,陳文年帶領先頭部隊依然佔領岫巖縣城,在進佔的過程中遇到地方警察和小股日軍守備隊的抵抗。不過前後交戰(zhàn)不到三個鐘頭,日軍武裝力量全部被擊潰。
作戰(zhàn)參謀室大門外,杜預邁著大步子跨門而入,人還沒有站穩(wěn)便出口說道:“司令,第二師第一旅偵察隊回來了,報告說在東城和岸邊的日軍沒有撤退。”
袁肅放下手裡正在閱讀的電報,面不改『色』的擡頭說道:“是嗎?不是說昨天日軍特使已經(jīng)抵達天津了,這會兒應該已經(jīng)跟我們外交部談起來了纔是。第二艦隊都停火兩天時間了,看樣子,第五師團似乎還想困獸猶鬥。”
杜預笑道:“呵呵,都這個時候了,咱們也不怕他來。再說了,要是我們能在戰(zhàn)場上多打幾次勝仗,外交部跟日本人談判時講話都能更大一聲一些。”
袁肅咱尋的看了杜預一眼,連杜預都能看清楚目前的局勢,自己的這個副官算是沒白培養(yǎng)。他隨即說道:“先安排一下發(fā)往北京的電文,稍後交給我過目,儘快發(fā)出去。”
發(fā)去北京的電報,從昨天開始他便一直在琢磨措辭。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袁世凱容易猜忌人的『性』格,再加上此次自己指揮遼東一戰(zhàn)獲得天下之榮譽,萬一電報寫的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
電報的內(nèi)容自然是關於在外交談判桌上不要輕易讓步,而且必須趁機向日本索回遼東半島,哪怕再不濟也得把當初割讓的土地收回一部分。
爲了順應袁世凱此時的心態(tài),他還特意提及這件事可以爲推行帝制贏得更多的名望和民意。相信這一點必是袁世凱難以抵擋的軟肋。?? 武夫當國9
杜預記下了袁肅的話,隨即前往軍參處催促文書。
下午兩點鐘的時候,袁肅將軍參處擬好的文書過目了一遍,其中又添添減減做了一些修改,然後安排通訊處發(fā)往北京。隨後,他召集司令部衆(zhòng)參謀商討趁著中日外交談判召開之際,於遼東這邊再發(fā)動一些適當?shù)墓荩鎏碚勁凶郎系幕I碼。
經(jīng)過一番討論,他決定抽調(diào)駐紮樑家屯的中央陸軍第五師和鞍山的十七師,將整個遼東防線向前推移幾十裡。
朱泮藻的第五師開抵步雲(yún)山,在步雲(yún)山附近增設臨時防線,與岫巖的第十師遙相呼應。步雲(yún)山位於樑家屯東南三十餘里的地方,地勢較高,是深入遼東半島腹地的第一處瞭哨部地區(qū),佔據(jù)這裡不僅能進一步『逼』近遼東半島,同時也還能起到很好的戰(zhàn)略佈防之勢。
鞍山的十七師前移到營口正東方向的黃土嶺。早先袁肅便給了張作霖命令,讓其不要總是龜縮在後方,適當?shù)目礈蕰r機主動出擊。事實上張作霖一直都在找機會出擊,這可惜第五師團總是集中在蓋州和營口一帶,他也沒有膽量像第十師那樣悍然攻佔日佔區(qū)的領土。
黃土嶺雖然不算是前線地區(qū),但是距離蓋州和營口都比較近,並不像鞍山那樣是完全的大後方。不管接下來會不會還有戰(zhàn)事發(fā)生,十七師在這邊進可攻、退可守,左右又能分別馳援蓋州、營口和岫巖。
這份命令的下達,其實就是在暗示遼東地區(qū)各路作戰(zhàn)部隊,將以現(xiàn)階段推進的防線爲基準,今後不管外交談判桌上是什麼情況,他們都不會再退讓半步。也就是說,這推進遼東半島大約一萬平方公里的縱橫,將會通過此次談判向日本索要回來。
當然,爲了能促成這個願望的達成,袁肅不僅在之前發(fā)回北京的電文裡做了明確闡述,同時還專門與奉天的徐樹錚、蔣百里通了電話。徐樹錚是代表陸軍部,只要能獲得陸軍部的支持,那麼最起碼遼東這邊的幾路部隊可以堅守不讓。至於蔣百里則是希望由其來著手策劃輿論聲勢,鼓動北洋青年軍官俱樂部與北方各界人士,支持中央軍索回三分之一的遼東半島。
徐樹錚在電話裡很果斷的表態(tài),在這件事上不需要多談,既然是中國軍隊收回的土地,絕不可能再有拱手相讓的道理。他絕對支持袁肅的這個構想,同時還表示遼東原本就是中國領土,迂腐前清於《馬關條約》割讓出去,今日已是民國,就應另當別論。
蔣百里自然沒有任何意見,在電話裡與袁肅簡單討論了一下策動輿論的計劃方案,隨即便開始著手佈置詳細的安排。
除此之外,袁肅還制訂了一系列預備的反攻計劃,包括針對營口東部及海岸地區(qū)日軍的反攻,抽調(diào)十七師或者中央陸軍第五師參對蓋州防線的日軍進行合圍。這些進攻計劃的目的就是要給第五師團雪上添霜,同時與外交談判方面施壓壓力。
關於反攻的計劃這方面,他決定在中日正式談判當天,如果日本首相特使提出的談判要求太過無理,或者根本就是存心的外交欺詐,一旦收到諸如此類的消息,便立即下令展開進攻。正好這幾天第五師、十七師正在進行轉(zhuǎn)移,當兩路部隊差不多就緒後,時間非常合適。
這份命令營口總司令部這邊在晚些時候會陸續(xù)派發(fā)出去,讓下面各路部隊做好準備。
然而就在傍晚時分,總司令部通訊室收到了從奉天轉(zhuǎn)發(fā)北京的電文。這份電文自然不是對袁肅下午發(fā)去北京的那封電文的回執(zhí),線路漫長,再加上電報發(fā)到指定地點後還要排期,不可能這麼快就有答覆。
這份北京發(fā)來的電文是總統(tǒng)府在接到日本駐華公使館呈請之後,決定收緩遼東戰(zhàn)場的勢態(tài),同時還間接的對袁肅下令縱火焚燒丹東城進行了一些批評,認爲這件事“有失妥當”、“在公不利於國際言論;在私又影響個人聲譽”。
儘管不是什麼好事,但袁肅根本不在乎這些批評。他當初敢賭這一把,自然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現(xiàn)如今自己是賭贏了,這還有什麼其他的閒言碎語好說的?不過對於總統(tǒng)府要求收緩遼東戰(zhàn)場的勢態(tài)一事,他卻不得不感到很失望,自己之前的預想一點都沒有錯,北洋『政府』內(nèi)部的官僚階級以及大總統(tǒng)袁世凱本人的諸多顧慮,最終還是在日本面前表現(xiàn)出疲軟之態(tài)。
對於這一點,他自然不會照辦,但是又擔心因此而會再次觸犯袁世凱的猜忌之心。
中央軍力戰(zhàn)半個月的時間,付出了數(shù)千人的傷亡代價,不能說這是一場十足艱難的陣仗,但是也是鼓足了極大勇氣,並且投擲民族自信心爲賭注的一戰(zhàn)。任誰都想再像昔日中法戰(zhàn)爭那邊,弄一個“不敗而敗、不勝而勝”的恥辱結局。
袁肅只希望自己發(fā)到北京的那封電文能夠引起袁世凱的重視,無論如何這次得了便宜肯定不能輕易賣乖,一定要著實的來一把“得寸進尺”。
直到十一月十五日,中日雙方外交代表團在北京正式召開談判會議。
會場設置在廣渠門外外交部公務招待所內(nèi),事先沒有將召開會議的確定消息分佈,但是大一早時仍然有許多通過各種起到渠道收到風聲的記者紛紛趕到,將招待所大樓門口團團包圍起來。考慮到中日雙方目前問題的敏感『性』,是日本主動提出談判會議保密進行,所以會場內(nèi)是不會邀請任何記者或閒雜人等旁聽。
北洋『政府』委派外交部總長陸徵祥、陸軍部總長段祺瑞與總統(tǒng)府特派專員陸宗輿爲談判代表團『主席』,在這天清晨便驅(qū)車趕到外交部公務招待所。日本方面的代表團要比中國方面更早抵達,雙方於招待所大廳碰面時,彼此只是形式上的握了握手、打了一聲招呼。不過唯獨段祺瑞是絲毫不顧所謂的外交禮儀,對日本首相特使內(nèi)藤新平等人不正眼瞧上一眼,更別說打招呼、握手問好之類。
還沒開場,氣氛就已經(jīng)變得頗爲緊張。內(nèi)藤新平不得不臨時開始盤算接下來的談判需要做一些細微的調(diào)整,不能再按照之前的策略來對話。
談判一開始,中日雙方先各自闡述對待遼東事件的立場。中國方面強烈認爲這是日本故意挑釁,並且發(fā)動的一次軍事侵略。而日本方面則再三申明此次純屬是第五師團擅自行動,無論是日本內(nèi)閣還是下轄陸軍省、海軍省都沒有任何授意命令的記錄,因此只會認爲這是一次地區(qū)『性』局部軍事摩擦。
這些態(tài)度立場僅僅只是一種情緒化的表示,唯一的作用也就是向國際輿論表態(tài)罷了。
隨即雙方切入正題,中日雙方都認爲應當儘快結束遼東的軍事衝突,但是就對責任劃分和停戰(zhàn)之後的和約條款,卻發(fā)生了極其嚴重的爭執(zhí)。事實上責任劃分也只是小事一樁,然而偏偏段祺瑞在這件事上緊抓不放,無論如何都要求日本首相公開承認此次侵略的罪行,並且向中國大總統(tǒng)遞交親筆致歉書。
內(nèi)藤新平一開始還打算以強硬姿態(tài)來進行此次外交談判,畢竟無論從哪個方面來對比,日本和中國的實力差距相差甚遠,沒理由一個強大的國家會向一個弱小的國家低頭認錯。更何況外交原本就會小題大做,一旦這次日本首相認錯,那麼也間接承認了之前針對中國的所有軍事行動都是錯誤,於歷史責任和國際口實而言是極其不利。
因此在這件事上,雙方爭執(zhí)不休,日方談判代表團情緒都顯出激動,言辭也逐漸激烈。
陸徵祥很理解段祺瑞維護國家主權聲譽的用心,但他卻認爲應該先談好停戰(zhàn)條件,然後再來處理這些繁文縟節(jié)。只是段祺瑞悲份和地位都高過他,事實上此次中方代表中就數(shù)段祺瑞最有話語權,因而一時間也不知道從何來開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