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傢伙出手就不凡,連續在省級國家級刊物上發表作品,有的還是頭題。他的作品我也看過,幽默、靈秀、激情、開放,許多細節情節都如同我經歷過的一樣,所以看上去就格外親切。
特別是他的寫作方法,不像那些功成名就的作家那麼高深莫測,可望不可及,而是時常覺得那就該是我的作品,該是我寫出的小說。
所以,早就有願望見見這個老姚,看看他能不能讓我在寫作上有所突破;能不能讓我將學到的那麼多理論都用到寫作的實踐當中去。
因此,一聽說他來了,我似乎比誰都高興,趕緊主動找班長去要求陪侍客人。
班長王林就說,老姚這人怪,從來不要求有人陪侍。我就說,他不喝酒、不跳舞還不吃飯哪!只要他吃飯,我坐在他身邊就行了。
王林就說,你可別打老姚的主意,他可是出名不近女色的人。
我就說,誰說我要以身相許、賣身求榮了,我只不過想從他那裡獲得一些創作的具體方法而已。
王林聽了就說,老姚的創作技巧是挺高明,我也支持你——這麼的吧,你也別等吃飯了,那時候人多,亂哄哄的;我剛從他那兒回來,你去吧,現在正好一個人在屋裡呢。
不知爲什麼,我對老姚就沒有對馬原那樣的戒心,一點也沒有後顧之憂,甚至潛意識裡甚至還想跟老姚這樣的人發生點兒什麼關係。(馬原先生別挑理,後來我也想跟您有些關係的,可惜您再也沒給我機會——呵呵)。
我到了老姚的房間,敲開門,進了屋,老姚就站了起來。我就自我介紹說,我叫鄭香紅,對您的小說創作感興趣,特地來求教。
他就十分客氣,趕緊讓我坐。我就一邊坐下一邊記憶這個老姚先生。他當時也就三十出頭的年齡,個頭足有一米八多,虯髯的鬍鬚正好彌補了他“漸漸向北方退去”的前額上頭髮的不足,使他整個臉的黑白分佈免於比例失調。
他的眼睛一定是單眼皮,後因年齡的增加而正在漸漸地演變成了雙眼皮。他最特殊的地方不是他偉岸高大的身體,而僅僅在於他鬍子中那兩片十分適合接吻的嘴脣。
還有他的那雙“鋼琴手”——這是我的發明,凡是手指白淨修長,手型協調漂亮的手都被我稱爲“鋼琴手”,因爲只有這樣的手才配彈鋼琴,也才能彈好鋼琴。
於是我開口就問:您——一定會彈鋼琴吧。
老姚就迷人地笑笑說,會,很會,不過都是在夢裡。
我就說,您的手要是不彈鋼琴可是太可惜了。
老姚立刻說,那我就要說,你不去跟鞏俐、劉曉慶爭演主角也是太可惜了。
我聽了就美滋滋地說,姚老師真會表揚人。老姚就說,你更會,表揚不表揚別的,偏偏表揚我的手。
我就說,姚老師的手就是好看嘛,我還是個女孩子呢,我的手都沒有姚
老師的手好看。
老姚聽了就說,你這是貶我呢還是誇我呢,我怎麼就聽不出來了!我就說,怎麼是貶呢,我說姚老師手比我的手好看並不是說姚老師的手女性化了,全世界的男人都女性化了,姚老師也不會——您的鬍子——那是天下最……
還沒等我說完,老姚就打斷我說,又開始整我的鬍子啦!我就說,真的,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姚老師身上最有特點的還不是手,是姚老師那漂亮的鬍子……老姚聽了就說,你這是怎麼啦,這麼誇我一定有利可圖吧。
我聽了就說,當然不是,我來見姚老師是想請教小說創作技巧的,誰想到姚老師長了一雙“鋼琴手”和“成吉思汗胡”,我要是不及時說出來,還以爲您會覺得我對您的優點視而不見呢。
老姚聽了就說,你還說要向我請教小說創作的技巧,其實你已經具備小說創作最基本的能力了。
我就欣喜地問,我具備什麼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老姚就是說,就是體察細節呀——也有不少你們的同學來跟我討教小說的寫法,可是從來沒有人發現你今天發現的細節;而這些細節正是小說創作的基礎,甚至是小說成敗的關鍵命脈呀。
我聽了就說,細節對於小說真的那麼重要哇。
老姚就說,構思是骨架,章節是四肢,而細節就是小說的血肉了。一個作家如果沒有觀察細節的能力,沒有把握和駕御細節的手段,那他就無法完成他的作品;即便寫出來,也會空無一物,沒人欣賞閱讀的。
我聽了立刻問,我有些懂了,苦難要用細節來表現,深刻要用細節來描述,只是我不懂小說的虛構或是虛構的小說還要不要細節。
老姚就說,越是虛構的作品就越是需要細節真實。《西遊記》是虛構的,可是裡邊卻有層出不窮的細節在維繫其虛構的生動;馬原的作品是虛構的,可是他從來沒放鬆或放棄對細節的精確把握和獨到應用。與其說馬原是個虛構大師,還不如說他是個細節大師呢——你比如,他的長篇小說《上下都很平坦》,光是題目就是一個令人無限悵惘的細節,因爲他在小說的題記裡寫道:只要你稍稍離開江岸,就會發現大路筆直,上下都很平坦——你看,多麼好的細節呀。
我聽得簡直如醉如癡,眼神也就時刻不離老姚那張魅力十足的臉和特殊異常的嘴脣。老姚的話匣子也打開了,開始竹筒倒豆子了。
他接著說,爲什麼叫“小說”而不叫“中說”、“大說”或是別的什麼“說”呢?就是因爲小說必須從“小”說起,沒有小就沒有小說,就不叫小說。長篇鉅製叫小說,再大的部頭也叫小說,不爲別的,就因爲小說是從小處說起的,是靠一個接一個細小、細緻、細膩的小細節,小情節,一點點生髮開來,如同涓涓細流,漸漸凝結匯聚,最終才汪洋恣肆,流成江河湖海,匯成千古名著……
老姚就是老姚,說
出的觀點以及表達的方式及其語言就是與衆不同。而且他的譴詞造句,朗朗上口,聲音厚重,耐人尋味,不聽內容都是一種享受。
由於著迷,老姚都停頓半天我還沒回過神兒來,直到我發現我陶醉得失態了,對他說了對不起,他才說,是不是我的觀點叫你一塌糊塗了?
我聽了就說,哪裡呀,您說得太好了,比教材上說的好,比專家學者講得好,甚至比那些成功作家成功經驗還好。
老姚聽了又迷人地笑了,他說,不會吧,我只是隨便說說自己的心得體會而已,怎麼會像你說的那麼絕妙神奇呢。我聽了就說,對於別人我不清楚,對於我,真可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哇。老姚就說,你是不是太誇張了。
我就說,我沒必要誇大其詞吧,我就是覺得姚老師的觀點和經驗對我有用,十分解渴,保證管用。老姚聽了就說,那你就實踐實踐給我看看——我可等你的作品快點出來喲!我聽了高興極了,就對老姚說,太好了,我不但找到了創作方法,還找到了指導老師,真是謝謝您了,鄭香紅這廂有禮了……老姚就接戲說,還禮還禮……
老姚的觀點確實簡單實用。可不是嗎,小說就得用細節呀!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怎麼就沒悟出來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悟出來了,哪還能有機會認識老姚,結識老姚呀。
於是我就帶著發現新大陸的興奮心情,很快就用大量的細節寫了我的第一部小說《母親的蘋果》,正趕上老姚又來文學院,我就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將作品交給他審閱……
他居然隨手拿出一部他剛剛完成的作品《實習雷公》遞給我說,你也幫我看看,多提寶貴意見!
我拿過他的小說,簡直是受寵若驚了——他這樣的文壇人物,居然也要將小說拿給我這樣的新手來看,而且還讓我給他提什麼“寶貴意見”!我簡直如獲至寶一樣,拿回去,一口氣就將他的這部中篇小說給讀了一遍,覺得不過癮,就又讀了一遍,第二天,聽說他到省作協去開會了,沒見到他,就趁機第三次閱讀了他的小說,不誇張地說,我都快倒背如流了……
他的小說是這樣寫的……
實習雷公
當你不能用物質改變自己,你就試著用精神改變世界——題記1
想到就是要做到,沒做是因爲不想——題記2
荒郊野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一男人將一女人撲倒在地,拽女人的頭髮,踢女人的小肚子,打女人的臉。女人不停地哀求著、哭號著。
男人則發瘋地叫罵著、暴力著。泥濘中,女人用她僅有的一點力氣掙扎、反抗、逃避。男人卻越施暴越來勁,他不但在撕掉女人的上衣後,粗暴地用刀劃傷她白嫩豐滿的前邊,竟然還用黑大的皮靴猛踢女人那張充滿雨水、淚水、血水,痛苦中依然美麗動人的臉……女人終於倒下了,男人卻像勝利者一樣仰天狂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