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過一萬，無邊無沿。
數(shù)萬大軍，兵圍居巢，便是一字鋪開，團團圍住四周足有幾丈高的城牆，伴隨著戰(zhàn)鼓聲，挪動腳步，也能讓鎮(zhèn)守在城頭上的軍士感到心顫。
“咚咚咚咚……”那位居?xùn)|面的中軍之後，十八面大鼓朝著兩側(cè)排開，鼓聲大作，軍陣鋪開，刀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後，其後，便是正在迅速搭建攻城器械的工匠。
遠處，還有高大的投石車被裝上車輪，由數(shù)十名精壯擁護著，推到城牆兩百步外。
“大人，是否讓城中騎軍出去解決掉這些投石車。”袁胤身旁的校尉滿臉憂急，昨日之戰(zhàn)後，這城外的投石車，竟是增加到了三百架，可見，江東軍的工匠們，也沒有閒著。
袁胤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城中兵不過六千，騎卒四百，城外騎卒不多，但一波亂箭齊發(fā)，估計這些騎卒就剩不下了，汝莫非是，想帶著騎卒出城投降？”
校尉面色一白，“末將不敢。”
“江東軍意圖牽制吾等，只圍不攻，今日，或許也只是大造聲勢而已，叔父莫要擔(dān)憂。”黃猗努力寬慰道。
“暫回縣衙吧，吾軍昨日至今，已陸續(xù)派出三十餘名斥候，未曾有一人回訊，也不見援軍到來，駙馬，你我，已成孤軍矣。”袁胤嘆氣道。
“城中兵糧尚足，叔父何必沮喪，倘若不能堅守，吾可率軍與叔父殺出城去，數(shù)千兵馬，死命相護，這東城門外，將兵不過萬餘，足以殺出重圍。”黃猗指著城外軍陣，眼中浮出幾分果決之色。
“守城吧，此刻，江東出兵廬江之事，想來陛下已是知曉，若是他能早些擊潰呂布所部，吾等便也不必陷入困局。”
“可是……”
“三日，只守三日，倘若劉勳不來救，吾等便往龍舒突圍。”
黃猗看著袁胤佝僂的背影，面上滿是苦澀，還有一句話他還沒有說出來，倘若城外江東軍撤回埋伏在舒縣道上的伏兵，龍舒必定已落入，否則，江東軍，斷不會冒著陷入重圍的風(fēng)險，大張旗鼓地攻城。
他走下馬道，看著長街上來往不息的兵卒，時不時，看到兵卒走到一些大宅前，從裡面搬運出糧食和錢財。
也就在他行至長街中時，正好看到一羣兵將在和一名老者拉扯。
“這是在作甚？”黃猗面色不善地翻身下馬，來到近前喝斥道。
“駙馬都尉，這老傢伙不識擡舉，竟然不肯將家中錢糧貢獻於吾軍中將士，必定是想等城外江東軍殺進城來，好以錢糧資敵。”都伯朝著黃猗躬身一拜道。
“冤枉啊，大人，老朽從皖縣隨大軍撤往居巢，隨行只攜帶一些珠玉古冊，便是口糧，也僅有十日。”
話音剛落，都伯眼中滿是冷笑，“怕是不止吧，汝喬氏亦算皖縣名門，祖上也有仕官，逃難之際，便是僕從便有五十餘人之多，錢糧可是足足裝了十輛大車，汝說沒錢，怕是這街坊鄰里，都無人相信吧，便是這一處宅子，少說也得幾十金吧。”
聞言，黃猗面色一沉，“此番江東軍圍城，爲(wèi)守住居巢，城中大多精壯都幫著搬運滾石檑木，喬氏乃是皖縣望族，卻也不能免俗，不過，喬老卻可以錢糧相抵府中應(yīng)徵精壯。”
“敢問駙馬都尉，吾喬氏，須得多少錢糧？”喬老面色一苦，但仍舊努力做出賠笑道。
“喬老府中精壯數(shù)十，須得五千錢，或者慄米五十石。”
“五十石？”喬老面色一變，但也只能躬身一拜，“如此，老朽便典當(dāng)家產(chǎn)，以家資相助守城。”
“喬老辛苦。”黃猗咧嘴一笑，大手一揮，“撤。”
喬玄目送著軍士從府中抗走幾十個麻袋，其中便有不少他從皖縣帶來的珠玉。
他目中恨色一閃而逝，轉(zhuǎn)身回府，立即便命人關(guān)上府門，府中一干人等，不得擅自出門。
正當(dāng)他步入堂前，兩道倩影，便匆匆朝著後院逃竄。
“綰兒、薇兒。”
“給父親大人請安。”兩女渾身一顫，只能是低著頭，回身朝著喬玄盈盈一禮。
“汝二人尚未出閣，便在府中到處亂走，若是被府外的人看到，怎的是好？當(dāng)真是越來越?jīng)]有規(guī)矩了。”
喬薇吐了吐舌頭，故作委屈道：“父親，吾與阿姊，聽聞父親被官軍爲(wèi)難，也是牽掛父親大人嘛。”
喬玄面色一板，“薇兒，汝那日的字畫，簡直就是鬼畫符，可有重新臨摹？”
“孩兒只善撫琴，丹青卻是阿姊擅長……”
喬玄怒其不爭地指著她的瓊鼻，“吾喬氏一族，世代知書達理，汝功課不達，還敢頂嘴？”
“父親莫要生氣，是孩兒此番做錯了。”喬綰拉了拉自家小妹的衣袖，二女當(dāng)即擡手一輯，躬身下拜。
喬玄深深地看了一眼二女，最終，卻是主動上前將她二人扶起。
“汝孃親早早便撒手而去，爲(wèi)父帶大汝二人，已是嘔心瀝血，汝二人如今亦到出閣年紀(jì)，若是，能早日將汝二人託付給良人，爲(wèi)父此生也就無憾矣，不過，如今外頭兵荒馬亂，汝二人生得如此……若是被賊軍看見，該當(dāng)如何是好？”
“孩兒這便帶著小妹回屋。”喬綰眼見喬玄面色稍緩，便順勢拉著自家小妹逃也似的奔向後院。
“阿姊，阿姊，慢些，慢些。”小喬的身子弱些，跑過了庭院，走到自家院落前，她已是有些氣喘吁吁。
喬綰玉手點落在她眉間，看著嘟起小嘴，煞是可愛的她，故意板著臉道：“薇兒方纔，實在不該與父親頂嘴。”
喬薇一臉不爽，“那府外的官軍，亦不是豺狼虎豹，吾二人並未犯法，乃是良家女子，他們爲(wèi)何敢欺吾？”
“古來征戰(zhàn)，爲(wèi)將者，馬革裹屍，如今江東軍已圍城，城破之前，城中必定是人心惶惶，吾喬家雖是世代豪族，在皖縣一代也素有名望，但大戰(zhàn)之時，也莫要和這些刀口上舔血的莽漢爲(wèi)難，一些錢財，給了便是，倘若他日吾等還能回返皖縣，家中田畝，亦足夠吾等日常所需矣。”
喬薇將柔夷放到了阿姊的掌心，頷首在她香肩磨蹭，“阿姊，居巢，當(dāng)真會破嗎？”
“汝不曾出府，莫非，未曾聽到那些老嫗下人平日裡的碎嘴？”
喬薇一臉茫然。
“如今吶，這揚州，已是一分爲(wèi)二，廬江、九江尚在袁公路之手，那江東四郡，卻早已歸了一位漢室貴胄。”
“漢室貴胄？”
喬綰伸手輕撫著她柔順的髮絲，“江東六項、漢紙、牛耕、平定山越，當(dāng)真很難相信，這位吳侯，才弱冠之年呢。”
她或是低喃，或是埋怨，或是好奇，或是嘆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