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齊心中又驚又疑,震驚於劉封格局之宏大,胃口之饕餮,也有些擔心曹軍是否真會如劉封所想的那般深入蜀中。
賀齊有名將之姿,從其戰績上可以看出,他不但擅長練兵,以少勝多,尤其擅長打殲滅戰,而且所帶的士卒大多都是二、三線部隊。
毫不誇張的說,賀齊的能力很像是一個乞丐版的淮陰侯,會練兵,但不如韓信練的好,能以少勝多,但不如韓信對手的強度和數量,會打殲滅戰,但戰果沒有韓信的戰果大。
如果說韓信是全屬性95以上的頂級兵仙,那賀齊就是一個全屬性80以上的兵家宗師。
對於劉封的意圖,他很快就領會了全貌,而且還考慮到了諸多問題。其中最難的就是如何讓曹軍深入,這在賀齊看來可是相當不理智的。
哪怕有張魯的支持,入蜀依舊是一件十分冒險的事情。
賀齊自認爲如果自己是曹軍主將,肯定會將主力佈置在廣漢郡境內,確保主力隨時可以撤回蜀北山區。
這樣一來,進可以消化廣漢郡的地盤,並將這裡打造成可靠的前進據點。
以廣漢郡以及廣漢屬國的糧食產量,足以養活四至五萬兵馬,若是再加上漢中的支援,那駐紮個五到七萬人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而涪城、梓潼俱是大城、堅城,想要攻打很是困難,而且彼此之間還能互相支援。
一旦讓漢中軍和曹軍站住腳跟,那秦嶺的阻隔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可就消解一大半了。
到了那時候,曹軍和漢中軍便可以反客爲主,開始新一輪的擴張。
以賀齊的考量,他必然會將目標放在廣漢縣上。在拿下廣漢之前,不論成都表現的如何虛弱,他也絕不會貿然進軍。
畢竟廣漢可是直接威脅到涪城和梓潼的。
涪城還稍好一些,地處成都平原東段盡頭,最少還有路可以繞行。
可梓潼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這裡一旦丟了,那所有梓潼以西的部隊就被徹底切斷了退路,就只剩下戰死和投降這兩個結果了。
賀齊作爲名將,未算勝,先慮敗,自然不可能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可聽劉封話裡的意思,他似乎很篤定曹軍大概率會進取成都。
“公苗有所不知,張魯與劉璋有殺母弒弟之仇,如今得了大將軍之助,焉能不思報仇雪恨?”
劉封給賀齊解說道:“而大將軍地處中原,司隸、兗州皆是久戰之地,民困人稀,如今漢中歸順,張魯請降,給了他伸手染指益州的機會。他即便是同我家翻臉背盟,也絕不會放棄這個天賜良機的。”
賀齊恍然,然心中仍有疑惑:“可大將軍也是知兵之人,區區兩萬精銳,焉能擋我虎賁之師?”
劉封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中滿是自信:“大將軍韜略過人,且生性善疑,自然不會小覷我等。此番兩萬曹軍,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先鋒罷了。若我所料不差,曹軍主力恐已雲集關中,伺機南下了。”
賀齊大吃一驚:“主公可知曹軍主力虛實?”
劉封估算道:“以我揣之,恐有五萬上下。”
賀齊更加震驚了,這樣一來,漢中軍和曹軍兵力可就直接上了十萬,關中轉運艱難,恐怕這後勤糧草大半得靠張魯供應。
張魯僅僅只有漢中一地,他支撐得起嗎?
似乎是看出了賀齊心中疑慮,劉封正色解答道:“張公祺雖不能久支,但苦撐個一二載卻是絕不成問題的。”
劉封將漢中的情況虛實盡數告訴了賀齊,賀齊這才恍然。
如今漢中五六十萬人口,除開六七萬的兵力外,至少還能動員出七八萬青壯民夫,再加上廣漢郡內的秋收糧食也落到了曹軍手中,支撐一兩年還真就沒太大的問題。
賀齊徹底心悅誠服了,當即請纓道:“主公,末將請爲先鋒,願爲主公攻取成都!”
劉封卻是擺了擺手,他如果僅僅只是要讓賀齊攻取成都,何必與他說了如此之多。
“公苗,我對汝有更大的重用。”
劉封拉著賀齊來到地圖前,在廣漢、德陽、墊江三處重重點了點:“我要汝部隱匿於涪水一線待機,必要時刻,北上攻取梓潼,斷敵退路!”
賀齊大吃一驚,隨即面色堅定起來:“主公放心,齊赴湯蹈火,雖萬死,亦要拿下梓潼。”
“好!”
劉封大喜:“公苗,汝麾下多是山越士卒,擅長山地作戰,梓潼周邊多丘陵山區,唯有汝部擔負此任,我才能放心。”
隨即,劉封又在賀齊激動的目光中繼續說道:“許褚所部五六千人,亦悉數交給你節制,兩月之內,我再將蘇飛全部調撥至涪水一線,亦是由你節制。”
說到這裡,劉封握住賀齊之手,鄭重其事道:“涪水一線如何守禦,如何惑敵,何時出擊,皆由公苗汝自行決斷,我絕不過問,我只要梓潼。”
賀齊當即拜倒在地,慨然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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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關中的曹操正站在長安城頭,看著源源不斷的士卒從城中開出,朝著西南陳倉道而去。
曹操在送走曹昂之後,立刻開始著手抽調精銳,組建新軍,爲曹昂後援。
若是隻是爲了漢中,那曹昂所部已經足夠使用。
只要與漢中軍配合守住白馬塞和黃金戍,劉封軍除非會飛,否則怎麼都不可能進得了漢中盆地。
可在收到了張魯一系列的奏報,對蜀中局勢更加了解之後,曹操發現這是一個天賜良機。
曹操自然是想一口氣鯨吞益州,若是真能讓他獨佔益州,那就真有底氣同劉家父子以及自己的好大哥袁紹分庭抗禮了。
可理智告訴曹操這無疑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曹操將目標定在廣漢、蜀郡上。
益州八郡三國,他分三個郡,一個屬國,不過分吧?
當然過分!
曹操自然知道這其實是相當過分了,比荊州那會兒還要過分。
可再過分,他也要拿。
大爭之世,不進則退,不進則死。
曹操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活。
不過曹操此時依舊沒有下決心要同劉封開戰,他想的依然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希望能復刻荊州一幕,這也是爲什麼曹昂在明明拿到了漢中兵權之後,又改變了態度,以主力南下入蜀的根本原因。
因爲曹操需要廣漢郡。
廣漢郡連通蜀郡和漢中郡。
只有拿下了廣漢郡,曹操纔有機會勸降劉璋,併吞下劉璋現存的基業。否則鞭長莫及之下,劉璋縱然肯降服,也逃不過劉封的兵鋒。
曹操忍不住想起了先前戲忠和賈詡二人的話。
當時曹昂剛剛出發不久,戲忠和賈詡就先後找到了曹操。
兩人來見曹操都是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力勸曹操爭蜀。
曹操隱約還記得當時戲忠之言可謂相當刺耳。
“主公以爲,袁氏與劉家父子如今之勢,與主公相比何如?”
曹操沒料到戲忠一見自己,就先提出了這麼個問題。
戲忠是曹操的智囊,也是最重要的心腹之一。
即便這話有些刺耳,但他依舊好聲回答道:“其勢強盛,自愧不如。”
曹操自以爲還是頗有風度的,可沒想到一旁的賈詡卻是突然接話:“以大將軍之見,袁氏與劉氏父子孰強孰弱?”
如今劉家父子與袁紹兩強並立,曹操明顯已經跟不上梯隊了,最少要比兩強落上一個量級。這不僅僅是因爲曹操地盤最小,同時也是因爲曹操的地盤位於中原腹心,是戰事最爲頻繁密集的地區。
細究起來,劉家父子與袁家的力量其實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轉變。如今天下明面上還是袁紹最強,可其實劉家父子的實力很可能已經在袁紹之上了。但無論如何,袁劉兩家中不論哪一個,實力都是他曹操的一倍以上了。
曹操有一瞬間都有些懷疑戲忠和賈詡是不是約好了來戲謔他的了。
不過曹操還是正色回答道:“袁氏名高,又據有河北之地,然河北多事,其勢恐已爲劉氏父子所逆。”
戲忠、賈詡對視一眼,當即一同拜伏道:“明公,劉氏父子昔年不過得陶恭祖遺澤,虛領徐州牧之職,實有之地不過東海半郡,下邳一郡。其勢突起,其興勃焉,實在於劉子升。細觀劉子升之起勢,實爲一字。”
“何字?”
“險!”
曹操心中一動,戲忠和賈詡所說的這兩個字,實在是說到他心坎裡去了。
戲忠和賈詡的話並沒有就此結束,而是圖窮匕見道:“劉子升能弄險起勢,任城之事,主公難道忘了嗎?”
曹操臉色一黑,別看荊州的事情是他訛詐了劉封,可真算起來,當時南陽郡也不在劉封手裡,朝廷和天子可是在他手裡的。劉表既然向朝廷請降了,那南陽郡歸屬自己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想當年劉封從他手裡訛走任城國,那才叫真正的流氓作風,毫無半點道德風範。
“主公,如今爭益,便是放手一搏之時。”
賈詡直視曹操,接著說出了十分露骨的話來:“主公勝,則益州爲我所有,天下三足鼎立。”
曹操脫口而出道:“那若是敗了呢?”
賈詡笑而不語,一旁的戲忠卻是再度開口道:“若是敗了,主公必受重創。袁紹安能坐視劉氏父子吞併主公?屆時局面必有大變,主公與袁紹近些年雖多有齟齬,但舊日情分仍在。到那時候,主公未必不能聯袁制劉。”
曹操這才恍然大悟,徹底明白了戲忠和賈詡聯袂前來的目的。
這是鼓勵自己下定決心去同劉封爭奪益州啊。
曹操心中沉思良久,不得不承認戲忠和賈詡算計到了骨子裡。
自己這一方已然是最弱一方,但卻是最有資格拼搏的一方。
贏了一本萬利,直接拿下富饒的益州,即便輸了,也有人託底。
曹操不得不承認,他被戲忠和賈詡給說服了。
正因爲如此,他才改變了態度,傳令曹昂在獲得漢中兵權後直接南下入蜀,而又從各地拼湊出了四萬大軍爲後援。
關中這四萬大軍中,主將曹仁的統領的一萬兗州軍,副將曹洪統領的一萬豫州軍,劉表、蔡瑁等人整編而來的一萬荊州軍,張繡的一萬關中軍。
這些兵馬雖比不得曹昂那支兩萬人的先鋒軍,但也俱是能野戰的勁旅。尤其是張繡那一萬關中軍,其中有三千餘騎,俱是涼、並、關中的騎士,戰力強橫。
在曹操的心裡,這四萬兵馬加上曹昂的兩萬精銳,漢中張魯的四萬兵馬,合計有十萬之衆。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十萬人馬,沒有民夫青壯摻水的精銳。
想來即便是劉封也會有所忌憚吧?
想到這裡,曹操轉頭朝著此行的主將曹仁叮囑道:“子孝,此番南下入蜀,目的是爲了擴張疆域,而並非是與劉封開釁。若能勸說得對方讓步,自是上佳的結果。屆時且不可得寸進尺,欲壑無度。”
曹仁心中有些不服,覺得曹操太小看自己了。
不過出於對曹操的信服和敬重,曹仁仍然重重點頭:“阿兄儘管放心,子孝銘記於心。我方底線便是廣漢,蜀郡二郡。只要劉封點頭同意,其他諸郡必秋毫無犯,絕不染指半點。”
曹操這才滿意點頭,隨即又想起了什麼,補充道:“對了子孝,若是有人持我大將軍令牌尋找上你,不論那人有什麼要求,汝都要盡力配合。”
曹仁小吃一驚,意識到曹操還有其他暗手,心中不由升起了幾分期待。
曹軍大舉南下,繼續增兵蜀中,而在暗中,曹操的特使司馬朗已經抵達雒城。
“朝廷使節?”
黃權本來就忙的焦頭爛額了,一邊要收拾安定雒城百姓,一邊要整備城防,囤積物資,以抵禦趙韙一方可能到來的殊死一搏,在得知漢中軍佔領了綿竹之後,他更是要分出部分心神和資源提防張、曹聯軍的威脅。
他著實沒有想到這時候會突然冒出來個朝廷使節。
不過黃權畢竟不是凡俗之輩,很快醒覺過來,當即決定見見這來自雒都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