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雨逆風,和煦的春風中夾著細雨,迎面吹來,這是來到扶綏國的第四天。
英娘赤著足走在扶綏國驛館的一片走廊上,這廊上的地面是用木頭鋪成的,每一片都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微風吹過她那未經整理的瀑布一般的長髮,美得讓人無法從她身上離開視線,她那高挺的鼻樑,側面看去,像是一座精緻的高山,美而立著。
忽然一整風拂過,她後退了幾步,一個踉蹌,摔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裡。
低沉的聲音,至上而下,“你怎麼跑出來了?”
英娘笑而不答,只是像一隻貓咪一樣,從他的懷裡走了出來,認真的睜大眼睛,仰視著他。她知道,他是要成親的人了。
赫連煜笑著伸出手點了點她那嫩滑的臉蛋,道,“以後不要跑出來了?!?
英娘乖巧得點點頭,赫連煜“噗嗤”一聲笑開了,他突然發現,他好像漸漸地喜歡上了英孃的乖巧。
而這一幕,卻被不遠處想要來見他的亓宮海靈看到了,原本滿是幸福的笑容的臉,忽然變得暗沉了下來,她遠遠地看著這條走廊,赫連煜背對著她,亓宮海靈能夠清楚得看到英娘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那樣子,和他父皇的寵妃良妃很像。
她很清楚得記得,當年若不是這良妃,她的母妃就不會被父皇冷落,就更不會在慢慢的長夜中痛苦的離去,這一切皆是因爲父皇對母后的不忠誠,可是,誰讓父皇是皇帝呢?作爲皇帝,不可能只擁有一個妻子。她只是心疼自己的母親。
而如今,她的這位夫婿,竟然和自己的父皇一樣,難道這天下的男子,都是薄情郎嗎?
不對!亓宮海靈定睛一瞧,分明是英娘在勾引赫連煜!絕對是!
想到這裡,一股莫名的火在她的心中熊熊燃起,這個不知廉恥的賤人!她狠狠得盯了她一眼,便憤然得走開了。
春風涼爽,扶綏國的傲來公主要出嫁,這是一件舉國歡騰的事情,公主的嫁妝很豐厚,有一百畝的良田,黃金萬兩,一百個侍女還有數也數不清的金銀財寶,更重要的是,扶綏國還隨了一座城池,他們還將這城池的名字命名爲傲來城,示意是公主自己的城,這是多麼豐厚的嫁妝,放眼世界,恐怕也只有亓宮海靈有這般的榮寵了吧。
按照扶綏國的規矩,新郎新娘大婚三日之前是不能夠見面的,新娘與新郎必須要在這三日內相互交換住處,以示對對方生活的瞭解。
亓宮海靈聽到此消息,心中卻早已盤算好,這一切,必須在她大婚之日之前結束!
和意料之中的一樣,那個狐媚子並未曾來迎接,亓宮海靈也不急不躁,邊聽著赫連煜侍女介紹他的生活習慣,邊往後宅走去,雖說是驛館,但赫連煜也在此處住了小半個月了,就連這驛館中的任何一種擺設也漸漸有了他身上獨特有的一種氣質。
忽然,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她的身邊跑過,亓宮海靈定睛一瞧,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亓宮海靈冷冷地叫道,“站??!”
可是英娘非但沒聽見,還跑得更加得快。
“來人!將她押來見我!”亓宮海靈對身旁的侍衛喊道。
不一會兒,英娘被兩個侍衛強行得駕到了自己的面前。
亓宮海靈微微勾起嘴角,問道,“你究竟是誰?”
英娘眼中忽然浮現出了一種非常害怕的神情,她愣愣得看著亓宮海靈,就是不說話。
“說話呀!”亓宮海靈加大了說話的力度,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而英娘還是可憐的看著她,似乎有些無動於衷。
“很好!”亓宮海靈見這無動於衷的表情,心中被她強制壓制下去的怒火瞬間點燃了她整個身體,她猛然掄起右手,狠狠得打在了她的臉頰上,瞬間,英孃的臉頰上出現了一個火紅的手掌印,而英孃的口鼻中也隱隱有一絲血水流出。
這一掌,實在有些重!
“怎麼?本公主問你話你居然敢不回答?”亓宮海靈又打了她一巴掌。
“說啊!”可當亓宮海靈還要再打時,英娘忽然眼前一黑,頓時暈了過去。
亓宮海靈卻也只是給了她一個冷漠的笑容,“沒想到,這麼不經打!拖下去,給我關起來!”
“是!”
許是收拾掉自己的情敵,亓宮海靈的心情顯得特別得好,此時此刻她的視線中除了美好便是對未來生活的嚮往,這或許便是她想要的生活吧。
她是公主,但是她更是一個女人,女人的一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遇到一個能夠和她白頭偕老的男人,而她堅信,赫連煜就是這個男人。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更加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如此得義無反顧。
第二日,英娘被一個侍衛拉到了一個空的房間中,而亓宮海靈正坐在一張圓桌邊神聖般看著她,“還不說嗎?你究竟是誰?”
英娘看著海靈,眼中少了幾分無辜,多了些許的憤怒。而這,使得亓宮海靈十分地高興,她示意侍衛放開她,然後道,“本公主渴了,你若是替本公主斟茶,本公主或許會考慮是否放過你?!?
亓宮海靈的眼中充滿著毒刺,她對著英娘瞇了瞇眼睛,英娘勉強得站了起來,她嫩白的臉上還有兩道被掌摑過的痕跡,紅的夠深刻,她的眼中只是迷離得帶著相信,她緩緩靠近亓宮海靈的桌子,然後拎起那滾燙的茶壺,往杯中緩緩倒了下去,接著,她捧起剛斟的茶,放至亓宮海靈的面前。
亓宮海靈拿起那杯茶水瞧了瞧,狠狠得倒在了英孃的手臂上,“這麼燙?你想燙死本公主嗎?”
一陣劇痛從她的手臂上傳來,如藕節般的手臂被燙得通紅一片,有的地方竟還腫起了一塊皮,而英娘在一旁一直極力得忍者,在她面前的是公主,是堂堂扶綏國唯一的公主。
她只要忍。
亓宮海靈瞥了她一眼,“問你呢?怎麼不說話?”
迴應她的,是一陣沉默。
“哼!我倒要看看你是真啞巴還是裝啞巴!”亓宮海靈對一旁的侍衛道,“來人!將她的嘴巴撬開讓本宮瞧瞧!”
“住手!”一個沉穩而又熟悉的聲音從門外響起,是赫連煜。
亓宮海靈的眼神忽然一緊,大婚三日內是不能相見的,他怎麼會在這裡?她連忙別過身子,對門口的赫連煜道,”王爺,你怎麼會在這裡?大婚三日內,我們是不能相見的?!?
赫連煜冷冷得說道,“扶綏國的習俗本王可以遵守,但是也請公主能夠尊重本王的所有物。”
“所有物?”亓宮海靈也不管什麼不能相見,站起身來指向被侍衛架住的英娘,“王爺所指的所有物,難道是她嗎?”
赫連煜不語,而亓宮海靈當他是默認,“王爺,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你難道忘記了?難道兩國百姓的命抵不過這麼一個賤人的命嗎?”
亓宮海靈死死得盯著他,她多麼希望赫連煜馬上轉身,然後跟她說,對不起,她隨你處置吧。
可是等來的,卻是一句非常冷漠的話,“答應你的,我會做到,但是,若是你在我面前殺了人,或是殺了我的人,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獨獨撂下這句話,他便頭也不回得離去了,留下亓宮海靈死死得盯著,直到赫連煜的背影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她突然大聲得叫喚了起來,然後一把將桌上的所有東西掃到了地上。
“啪”地一聲,茶壺茶杯碎了一地,就像她此時的心。
“什麼是他的人?”亓宮海靈雙眼瞇成了一條線,口中喃喃著,“他的人是嗎?那我呢?”
在接下來的幾日裡,一切都過得十分平靜,平靜得好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那般景象。
最後一晚,亓宮海靈坐在庭中仰望著天空,心中卻是無比的惆悵,過了今晚,她便不再是扶綏國高傲的公主了,她忽然想起了母親的話,母親是凰國的聖女,精通各種卜算之術,而當她稍微有些懂事的時候,母親爲她算了一卦,她說,她此生有一劫。只要度過此劫,一切就會順其自然,十分美好。
此前,她一直以爲是她的那個同父異母的皇兄,所以一直在防備著他,直到現在, 她才明白,母親說的劫,應該就是這個男人了。
忽而漫天飛花,就如同冬日裡的雪,洋洋灑灑得飄了下來,淺淺得落在了她的肩上,這是什麼?
她好奇得拾起一朵花瓣,這是三四月裡的櫻花,這種花只有千里之外的吼山纔有,此刻,她在扶綏國的都城也臨城,尋常是不會有的。兩年前禮部尚書的一位公子爲了討名妓林曉曉喜歡,便想要將吼山的櫻花移至也臨城,可惜,移植到也臨城不到一月,那花便全部枯萎,那些枝幹也垂死發黃,爲此,那公子還專門請了不找巧工花匠,最終卻還是遺憾收場,而此時,她卻見到了漫天的櫻花瓣。
就好像冬日裡那鵝毛大雪,又好似春日裡漫天飛舞的柳絮,這使得她忘卻了心中所有的不快,竟圍著這些花瓣跳起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