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藥池沐浴
梨落帶著與生俱來的皇家尊嚴，不允許她在人前示弱，可是現在，她將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墨炎的面前了。
木木的慘死，雪國孩童的死亡，讓梨落深深地感覺自己的無能。在這些幼小的屍骸面前，她什麼都不是，弱小得甚至要靠一個小男孩來保護，她無法接受這一點，因爲這狠狠地擊碎了她那顆皇女之心。
正因爲梨落擁有這麼一顆高傲的心，理所當然地認爲自己理應以國家利益爲重，理當爲了雪國犧牲自己，理當在卑微的僕人面前不丟失皇家的尊嚴，因而，纔會如此不懼世人的唾罵，不懼鬼山夜合，不懼死亡，可剛纔她卻害怕了、慌亂了，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脆弱，自己原來也不過是平凡的女子。
梨落不曉得剛纔那可怕的一幕代表著什麼，只是隱約察覺刀自己的身上有著不尋常的強大力量，強大到足以令世人畏懼。
難道她果真如人們所說的，是個禍亂江山的黑髮雪女，是個怪物麼？
不，她不曾想過要傷害誰，要禍亂哪個國家，她不相信，也不接受自己會是這麼可怕的人！
想到這裡，梨落下意識地看向陰陽女法，卻震驚地發現她已經死了，死狀恐怖地躺在血泊裡，任由漫天的雪花漸漸將其覆蓋。
怎麼會這樣？陰陽女法不是擁有不死之身麼？
墨炎察覺到梨落的目光，伸手遮擋她的眼眸：“靈汐，別看，聽話！”
梨落雖然恨陰陽女法，但是不曾想過要親手殺了她，何況如此狠毒的殺人手段，她是斷不會使用的，墨炎更不會使用，那麼……
腦海中閃過一絲恐怕的意識，她有些失控地問墨炎：“墨炎，陰陽女法是怎麼死的？是不是我……”
墨炎打斷了梨落的話，淡然道：“人是我殺的！靈汐，你只要記得我就夠了，其他的，還是忘掉吧，我不喜歡！”
梨落聽到墨炎的話，潸然淚下，溼熱的淚水侵染了墨炎那略微有些老繭的手。
她知道，墨炎這是爲她好，此事背後的真相，恐怕她無法承受得住。
察覺墨炎要抱著她飛身離去，梨落想起了木木，難過地拉拉墨炎的衣袖：“墨炎，木木死了，我們不能就這樣丟下他！”
墨炎淡淡地看了躺在地上的屍體一眼，異常冷漠：“這世界只有強者才配活著，弱者呆在死亡世界更合適！別把你的感情投放到一具屍體上，否則，下一具屍體就將會是你！”
墨炎一向感情缺乏，對於七情六慾、生死輪迴更是看得平常，因此，對木木的死也看得平淡。
只是，這樣的墨炎在此刻的梨落看來，是那麼地殘忍無情，他的話更是刺痛了梨落。
梨落情緒激動地訓斥墨炎：“墨炎，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木木是爲了保護我而死的，你也曾經傳授給他武功，算是他半個師傅，你怎麼能對他的死這麼冷漠呢？”
墨炎困惑地蹙眉：“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不對麼？”
“……”
梨落心裡堵得慌，不理他，徑自安葬了木木與其他可憐的孩童，就地磕了三個頭。
墨炎看到這個情景，託著下顎想了想，也上前來磕了三個頭。
察覺梨落的眸光看向陰陽女法那邊，墨炎即刻動用物攻技能，將陰陽女法的屍體彈飛到山間的深淵離去，一把抱起梨落，飛身前去煉丹宮房尋找阿九和天明。
煉丹宮房裡的人這時候還沒有察覺到山頂上的變化，一如既往地煉丹，阿九早已探聽離淵的所在，本想著叫上天明一起展開行動，可讓她感到哭笑不得的是，天明因爲那該死的面盲癥，將一名女子錯認是她，正追著人家屁股後面跑。
阿九一向習慣獨斷獨行，就毫不猶豫地丟下天明，獨自一人前去尋找離淵。
她與離淵從小相交相知，對他的行爲習慣瞭如指掌，自然不難猜到在這種地方，離淵會選擇哪一處休憩。
離淵正準備進藥池侵泡，宮女們正忙碌地準備著，這是潛入的好時機，阿九果斷地擊暈了其中一名宮女，僞裝成她潛入進去。
裡面瀰漫著濃郁的藥味，阿九聞著就覺得不舒服，但是爲了順利取得幽篁明珠，只能默默地忍受著。
等待了片刻，離淵終於在衆人的簇擁之下，緩緩而來，經過了阿九身邊的時候，他忽然倒退到她的面前，目光幽深地審視著她：“你……”
阿九緊扣食指，心裡想著，若是被認出來了，即刻刺殺離淵，無論成敗。
可正當她忍不住要下手的時候，離淵忽然湊近她，一臉享受地嗅了一下：“真香！”
旋即，她的臉漲紅了起來。
而離淵旁若無人地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憐惜之情展露無遺。
離淵命衆人退下，獨留阿九留下來伺候他，阿九搞不懂離淵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輕蹙眉宇，努力抑制要去刺殺的衝動，佯作順從地替他寬衣。
等到離淵入浴後，她即刻去搜尋他的衣物，可遺憾的是，一無所獲。
正猶豫著回去找梨落等人商量，還是殺了離淵爲雷家報仇的時候，藥池裡的離淵忽然發話了：“你……是在尋找這個嗎？”
阿九警惕地看過去，見離淵手裡拿著幽篁明珠，眼裡帶笑地看著她，心下便知他早已認出了自己，也早已得知他們要來取幽篁明珠。
只是，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阿九困惑地蹙著眉，警惕地盯著離淵。
離淵看出她心裡所想，得意地笑道：“你可別忘了，我是帶著梨落與梨玉長大的，她們的心思沒有人比我更懂，梨落離開我之後，若是再回來，必定是爲了這顆珠子。”
既然已經被識破，阿九也不再僞裝，把衣服扔回給離淵，劍指向他：“把幽篁明珠給我！”
離淵輕笑一聲，慢條斯理地穿衣，一如當年那般向阿九展露如春風般清爽的笑容：“老規矩，若是你贏了我，我就應你所求。”
阿九聽到離淵的話，目露殺機，手持長劍衝向離淵，施展物攻技能與離淵展開激烈的戰鬥。
曾經，他們是那樣地美好，每每在宿櫻樹下比劍，只爲彼此惺惺相惜，只爲眼中的情意，如今，他們比劍，卻爲置對方於生死。
另一頭，梨落一身黑髮現身在煉丹宮房，瞬間引起了恐慌，看守月山的侍衛們紛紛施展技能，意欲捕捉她。
梨落與陰陽女法一戰後，已經讓精神受損嚴重，元氣大傷，無法再施展法攻技能，幸虧墨炎是個可靠之人，完全不需她動一根手指，就能瞬間將那些侍衛打得落花流水。
月山畢竟是皇上親臨的地方，自然是守衛森嚴，侍衛的技能修爲高人一等，縱然墨炎物攻技能天下無敵，一時之間也擺脫不了這前仆後繼的龐大侍衛軍。
天明看到他們已經卷入了戰鬥，慌忙加入，而那些被抓來的藥師紛紛趁亂逃離。
梨落髮現阿九不在天明身邊，知道阿九獨自行動了，心裡很是著急。
她在兩人的掩護下，逃離了侍衛軍的包圍圈，著急地去尋找阿九和離淵。
阿九不像她這般優柔寡斷，愛憎分明，爲人處世決斷，一旦下定了決定，就會堅持到底。無論後果如何，也絕不後悔，即便要殺死她最愛之人，她也會決然而爲。
梨落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也清楚阿九娘要殺離淵的心，曾經很多次，梨落問過自己，離淵變成這個模樣，是否讓他死掉，心纔不會那麼難過呢？可是，離淵真的死掉的話，她能接受麼？她會不會變得更難過？
不曾發生過的假象，梨落真的無法得出答案，但現在此刻，她很清楚一點，那就是，她很害怕見到阿九殺死離淵的那一幕，很害怕見到阿九爲離淵殉情的那一幕。
想到會出現這可怕的一幕，梨落更慌張地奔跑，尋找，遇見擋路的人，她也顧不上動用法術技能會對自己造成怎樣的傷害，著急地將他們擊退。
她只要阿九與離淵都活著，只要這點能滿足就足夠了。
只是，有些事，有些人，即便你刻意去逃避，竭力地去阻止，該發生的，終究還會發生。
當梨落跑到藥池的時候，一切都爲時已晚了。
她看到阿九緊抱著死去的離淵的時候，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心裡難過得停止了。
梨落從來不知道自己對離淵投放的感情如此之深，他的死會讓她如此之痛，她激動地揪著阿九，失控地怒吼：“爲什麼？爲什麼你能下得了手？他可是你最愛的男人呀，你怎能這麼殘忍！”
阿九擡眸凝望，眼裡愛恨交織：“殘忍？逼著最愛他的人殺死他，誰更殘忍？”
梨落怔住了，被阿九的話深深地震住了！
她的兄長大人竟然逼著阿九殺他，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
她愕然地看著阿九，一時之間腦海一片空白。
阿九緊抱著漸漸冰冷的離淵，痛苦得泣不成聲：“離淵，離淵，爲什麼你這麼殘忍？你這樣，讓我怎麼好好地活著？”
梨落被阿九的話震驚到了，原來離淵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死在最愛之人的手裡！
是啊，變成這般模樣，將最珍愛的國家禍害成這樣，最無法接受之人，就是離淵自己！
爲什麼她當初如此自私，只想著自己，拋棄在痛苦中掙扎的離淵，任其自生自滅，若是她當初留下，能用心體會離淵的痛苦，離淵就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了。
是她，害了離淵嗎？
梨落深感愧疚、痛苦，眼見阿九要殉情，慌忙上前阻止，然而，阿九早就想到梨落會阻止她，順勢棄了寶劍，抱著離淵從洞口跳了下去，將幽篁明珠與一道聖旨扔上來。
事發突然，梨落伸出的手無法抓住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不斷墜下漆黑的雪淵，淚如雨下：“阿九姐姐！兄長大人！不要丟下我，不要……”
“靈汐！”
此時趕到的墨炎見梨落也要墜下去了，急忙將她拉到懷裡：“靈汐別哭，我不會丟下你的！”
梨落聽到墨炎的話，強忍著的情感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在他的懷裡痛苦地嚎哭：“墨炎！我不要這樣子，我不要……”
月山隨著她的淒厲哭聲，在劇烈地撼動，周圍的一切開始崩塌，天明嚇得急忙呼喊他們一起逃離。墨炎見梨落已暈倒在懷裡，急忙抱著她逃離月山。
當梨落再度醒來時，已是月山崩塌的第三天，她因過度的耗損，顯得蒼白無力，連步行也不能。
幽篁明珠已拿到，墨炎想帶梨落即刻啓程回青炎國，但梨落無法就這麼離開。
雪國是她的國家，是離淵此生最想保護的地方，如今離淵死去，國內羣龍無首，又再度陷入混亂，雪國百姓出於水深火熱當中。
隨著月山的崩塌，世人無法得知在這所發生過的事，只知曉當今的皇上與祭司死於此地，當朝七王爺與八王爺趁機作亂，各自稱帝，愚蠢的八王爺爲了取勝，更是引入了一心想稱霸天下的齊丹國的軍隊。
梨落十分了解她的七皇兄與八皇兄，他們根本沒有能耐應付強大的齊丹國，更沒有能耐治理雪國，若是放任不管，假以時日，雪國必然會被齊丹國吞併，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雪國沒落。
梨落將幽篁明珠交給天明，拜託他即刻趕回去交給梨玉，而自己與墨炎前往洪河村。
書蟲告訴她，她的十皇兄的家人就住在這裡，而十皇兄的兒子楚嬴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雪國需要一名正統的君主，離淵臨死前留下的聖旨就是讓楚嬴來繼承王位！離淵所看重之人，必然是不錯！
梨落也很想見見這位楚嬴，只是，她低估了齊丹國的力量與睿智，沒想到他們竟然想到要將她十皇兄的遺孤斬草除根，也查到了紅河村。
當她與墨炎趕到洪河村時，這裡已經成了一片焦土，而潛伏在周圍的士兵也瞬間將他們圍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