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衣服髒了,換下來我幫你洗一洗吧。”爲禹榮音輕輕擦拭著長長的傷口,秦思眼角的淚花止不住地打轉,回想年少之時,無論仇懿還是榮音第一個出面撐腰的一定是她,可此時的她也是無能爲力。
“洗不掉了,再也洗不掉了。”禹榮音放空的雙眼裡沒有一絲光亮,如今能來噓寒問暖的只有眼前的這個女孩了,這可能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慰藉,可是現在似乎連自己的生命也走要到頭了。那個曾被他視爲生命的人爲了自己的大義,放棄了他,放棄了百年時光凝結的情誼。
“秦思你個吃裡爬外死丫頭,還跟著他幹嘛。”仇母一把拉過秦思,“你還嫌帶來的麻煩不夠多是吧,快走。”
“榮音你等著,我一定會叫仇懿替你求情的!一定!”秦思大喊道,可她終究抵抗不了家丁的鉗制,還是被押回馬車裡。
晟暉殿內
“你還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王上隔著簾子向仇懿問到。
仇懿跪下,道,“求王上饒禹榮音一命。臣願辭去公職帶他受罪。”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求我,還是在要挾我?”這語氣不冷不熱,難以揣測此刻王上的心情,“不過這似乎是你第一次向我作出請求。”
“臣知禹榮音犯了數條律法,罪孽深重。但他是臣多年的私交好友,又是爲了我的安危才……還請王上網開一面。”
“你這是讓我徇私舞弊?”
“禹榮音所犯一切罪責,臣願爲替他承擔。”
“你剛纔在大殿上爲何不講?”
“臣自知自己管事以來,已得罪了朝中不少權臣貴戚,如若我當時求情,那他們斷然是不會讓我順遂如意,反過來還會參我一本。衆臣勸諫,王上難以改口,這樣一來榮音他必死無疑,反而救不了命。”仇懿低著頭說道。
“哼,你倒是想的周全。可你這樣,那禹榮音也不知道。要知道他剛纔在殿上那眼神像是要吃了你一樣,你真的要爲了一個這樣的人求情嗎?”
“他不用知道。偷襲禁術,刻意殺人,這是他做的,做了就是做了。怒我也好,恨我也罷,只是臣不想看他死。”仇懿朝著王上深深一拜。
簾子被掀開了,簾子后王上走了出來。這是仇懿第一次看清王上的臉,從事如此之久,王上議事總是坐在那厚厚的簾子之後難辨真容。聽說只有幾位信臣才見過王上的真顏。
王上至仇懿面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仇懿,“至真至誠,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人。你這件事本王允了。不過你要答應本王一件事。”
“什麼事?”
“沒想好,以後無論我要你做什麼,你都不能退縮,就算是要你死。”
“好……”
次日,王上已經定讞:念在禹榮音是爲了救朝廷命官,且雲都素爲禮儀之邦不喜殺戮。便饒其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禹榮音偷習禁術,傷人性命,將其逐出羽族,永世不得再回雲都。
這看似是最好的結果了。
將行之日,一場大雪覆蓋了流光雲都,也蓋住了一切罪孽和過往。寒風之中,一位少年衣衫襤褸地駐足在城門外,他回頭望向那緩緩關上的城門,門內那熟悉的街道和景色留有他多少的回憶,從此刻開始都要和他無緣了。
銀裝素裹中,一抹紅色已在這雪地裡停留許久,她緩緩向少年靠近,爲那單薄的身子上了件大衣,“榮音,接下來你該怎麼辦?”
“我已被逐出羽族,容谷是不能回去了。”他看向身旁的紅衣少女,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不過天大地大,哪裡沒有我的容身之所。”
“你有這份信心就好,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闖出一番天地!”
“嗯,秦思你等著,等我日後發跡了,一定回來接你。”禹榮音那雙眼似乎有重新恢復了光芒。
“好,我等你。”秦思微微笑到,像三月裡和煦的春風。只是不知道我們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就這樣,在茫茫大雪裡,秦思別了榮音。
城門打開,一個丫鬟停在了秦思身後,“小姐,夫人找你。”
……
一轉眼,春風以至。早春的雲都還有一些冷,但仇府庭前的海棠已經早早抽出了綠綠的新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碎了夜晚的寧靜,房門被打開,裡面的仇父和仇母正烤著火,“父親母親,爲什麼要趕走秦思?”
“這麼晚了跑回來,就爲了這件事。看來那個死丫頭的手段還真高明。”仇母打著哆嗦道,“她父母那邊來信,說是有要事,招她回去了。”
“不可能,一定是你們要趕她回去。”仇懿拍桌吼道。
仇母起身,“你這麼大聲幹嘛,王上就是要你這樣對待父母的?你看看你都是被她教壞了。”仇母看仇懿臉上的怒氣絲毫不減,又道,“你看她如今給我們家帶了多少麻煩,在留下來終是對我們不利,對你的仕途不利。我們已經爲你物色好了人家,她是虞家的小姐,千金貴胄,她的父親也是朝中大臣。你娶了她,前途不可限量。”仇母向他靠近,眼神裡充滿期待。
“不,我不娶。”
“你放肆!”一個巴掌打在了仇懿臉上,仇父弓著身子不停地咳嗽,“婚約之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經和虞大人定好了,輪不到你說不。”
看來勸父母已是無用了。
“你不用去找她了,她明早就走。你終究是要娶妻的人,她一個外人待在這裡始終是不合適。”仇母飲了口參茶,講到。
“她不是外人!”仇懿奪門而出。
這裡是仇府,仇父纔是這裡的主人,這裡一切的生死去留都是他一句話的事。
穿過長長的風雨迴廊,仇懿敲響了秦思的房門。
“這麼晚了,誰呀?”秦思問到。
“是我。”
“現在太晚了,有事情明天再說吧。”
“明天?明天在路上說嗎?”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料峭的風霎時間涌入溫暖的屋子。秦思揉了揉微微泛紅的雙眼走了出來:“都要走了,纔想起我啊。你到底有沒有在意過我,在意過榮音,我一直以爲我們是朋友。”
“我……”仇懿站在寒風之中,訕訕地答到。
“算了,你眼裡根本就沒有我們,不然你也不會棄榮音於不顧。”秦思轉身,彷彿那一剎那,世界都在離她而去。卻是未料到一隻有力的雙手緊緊摟住了她。
“不,我不會再放開你了,我已經失去太多太多了。我要讓你留在我的身邊。”不斷涌入的寒風似乎連燭火都要凍住了,卻怎樣都凍結不了這顆熾熱的心。
秦思掰開他的手轉過身去,剛欲開口,只見仇懿將臉慢慢貼近,一股從未有過的暖意在雙脣上蔓延開來,到臉頰、到全身。紅著臉,秦思推開了仇懿,“你幹嘛,你已是有婚約的人了。”
但這個拒絕動作沒有讓仇懿停下來,他再度上前,托住秦思的臉又是一吻。這一次,任憑秦思多大的力氣,他也沒有放開分毫,“我會請王上爲我們賜婚,我仇懿只要你做我的新娘,誰也不可以把我們分開。”
秦思噙著淚水,笑著默默望向眼前這個對自己許下山盟的男人。
不覺間,又下起了雪,不過多久,地上便鋪了厚厚一層。搖曳的燭光透過紗窗照在雪地上,似乎連雪也有了溫度。潔白的雪地上,兩個緊緊相擁的身影久久不散。
雪下了一整夜,庭前的海棠樹在霜雪中飽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