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夜更深了。星光灑向大地,在海棠樹梢凝結(jié)成晶瑩的露珠。
“能和我說說你家人的事嗎?”懷翊輕聲細語地問著,溫和的話語裡帶著些懇求,生怕碰傷那顆敏感脆弱的心。
顧離放緩了語氣,放空的雙眼像無月的夜空,“害,那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我都不清楚也只是聽旁人說的,才一點點拼湊出來的。”顧離朝懷翊笑了笑,想是要緩和氣氛,卻怎麼也暖不了這凝重的神色,這也許是她一生都無法釋懷的痛。
山野颳起微冷的風,撥開了層層雲(yún)煙,一件件塵封的往事一點點浮現(xiàn)出來……
六百年前,流光雲(yún)都 垂明大道
“誒,你們看,那個木頭腦袋來了。”
也不知是哪幾家的小雛兒們正聚在一起,議論著那位迎面而來的同齡人。
“喂,冰塊臉,夫子罰你的一百遍弟子規(guī)抄完了沒。”扎堆的人羣裡,一個小胖墩朝著少年喊話。他圓滾滾的小肚子把墨色的書生衣裳撐得滿滿當當,這人儼然是這羣人裡的老大。確實,看體型沒幾個雛兒打得過他。
“你們家的家教就是這樣子的嗎?虧得鵜鶘一族還是書香門第。”少年背後的一位小書童站不住了,憤憤不平想上前理論。
卻被少年伸出的手攔住了,“朝顏,算了。”他斜眼瞥了瞥一旁的小胖子,“我又沒有錯,爲什麼要抄?”
“呦,你們仇家只不過是個落迫小族,口氣這麼大,也不怕閃了自己的舌頭!出言不遜頂撞師長還有禮了?”小胖墩仰面笑了起來,周圍的同夥也跟著嘲笑起少年。
一片譁然中,少年面容不改,他抖了抖不染半絲塵埃的白袖,“朝顏夕顏,我們走吧。”
見被少年無視,小胖墩氣不打一處來,擡起圓圓的肚子,朝少年掄拳而去。
少年依舊是面不改色,他捲起手中的書籍,對著小胖子就是當頭一棒。
“哎呦!”小胖墩被這突如其來的“棒槌”扇得失了方向,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兩個書童趁機上前,將他按在地上。
“別碰我,你這兩個髒東西。”小胖墩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只好求援,“你們是死鳥嗎?也不知道過來幫忙!”
一旁的同夥這才反應過來,正欲上前馳援。少年轉(zhuǎn)身一瞪,他們又立刻鎮(zhèn)在了原地。
“朝顏夕顏,夠了,我們快走吧。等會遲了元夫子又要責怪。”
兩個書童雙雙鬆了手,留小胖墩一個人在地上犯迷糊,“仇懿,你給我等著!”
“子曰……”一陣陣讀書聲從這座雕樑畫棟的屋子裡傳出來,裡面古色古香的陳設擺列似乎說著屋子的主人是一位極有品位之人。不錯,這裡是格物齋,是整個流光雲(yún)都最具書香氣息的地方,能來這裡讀書的,有的是因爲天資聰慧,有的是投了個好胎,總之,這裡面坐的可不是一般人。而此時,一位留著山羊鬍子的銀髮老者正端坐在香案前,心滿意足地看著他的這些未來棟樑。
說到他,他可不是一般人,試問整個雲(yún)都有誰不知道他的名號。他叫元培,被羽族人譽爲“聖賢過化第一人”。一千多年前,就是他帶來了凡人的文化,把羽族從野蠻社會拉入文明時代,雖然只是照本宣科,但他給羽族做的貢獻可是毋庸置疑,不是他哪裡來的好吃美食,漂亮衣服。所以這裡人人都敬仰他,就連王上見到他也要尊他一聲“夫子。”
在這朗朗書聲中,混進了一些異物,仇懿,朝顏和夕顏三人正躡手躡腳的往座位上靠,可是他們不知,與這書聲有絲毫出入的聲響在元夫子耳裡都顯得異常刺耳,“仇懿,你怎麼又遲到了?”元夫子放下手中的典籍,“你這個月已經(jīng)是多少回了?”
“稟夫子,路上遇到了一點事情耽擱了,還望夫子見諒。”仇懿對著夫子作揖,果然是一位彬彬有禮的少年。
“入座吧。”
“等等夫子。”門外傳來了聲音,小胖墩和他的同夥們接踵而至,“您罰仇懿的百遍弟子規(guī),他隻字未動。”喘著大氣的小胖墩打起了小報告,疲憊的臉上現(xiàn)出勝利般的笑容。
“你們怎麼也來遲了?還有繼英,爲何你如此狼狽。”這一大串的事情打破了元夫子美好的清晨。一日之計在於晨,這早晨在元夫子眼裡那是非常珍貴的時間。
“我在路上跌了一跤,嘿嘿。”想必被仇懿暴打這種丟臉的事情,小胖墩繼英也不敢外說,隨後他又再次補到,“夫子,我沒事,只是仇懿他沒把您的話放在心上。”
話題一轉(zhuǎn),元培看向一旁的仇懿,“他說的可是真的,那弟子規(guī)你可抄了。”
仇懿低下頭,輕輕地搖了搖頭,這個動作輕到生怕被人察覺。
“你!唉,罷了。爲師當初就是看你頗具慧根,才收你爲徒,可你也切勿恃才傲物,多說無益,你自己好自爲之。”元培嘆了口氣,對於他的這個學生,他是實在沒有辦法,雖然聰明但是總覺得有點兒死腦筋。忽然,他似乎又想起了些什麼,“對了差點忘了,今日我們又來了位新同窗,禹榮音,你過來。”
這時,角落裡坐著的一個瘦弱的少年走上前來,“這是你們的新同窗,以後你們要好好相處,互敬互愛,知道嗎?”話音未落,堂下已經(jīng)議論紛紛。
“姓禹,他不會是烏鴉族的人吧?”
“啊,就是那個被視爲不祥的宗族嗎?”
“這種晦氣的人,元夫子爲什麼要收進來呀。”
“啊——我不想和他一起上課。”
……
這些話從自己嘴裡講出來沒什麼,但在別人眼裡可不一定。
交頭接耳的聲音讓元夫子愈加不悅,“好了夠了,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tǒng),這裡是學堂,要說出去說。你們幾個先回到座位上去,我要開始講學了。”
衆(zhòng)人速速歸了位,獨小胖墩繼英因“大計”失敗而在原地暗暗不爽。
“愣著幹什麼,還不入座!”元夫子的催促讓繼英只好把打碎的牙往肚子裡咽。
沉浸在書籍海洋之中總是讓元夫子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要下學了,“好了各位,今天的講學就到這裡,回去記得多溫習,溫故知新纔是學子之道。”
雲(yún)都學堂裡的上學制度都是跟著凡間的學堂定的,只是這雲(yún)都地處雲(yún)端之上,太陽升得早也落得早,日頭剛偏西,就放了學。
一下堂,繼英一夥人便無了蹤跡,仇懿則在書案前複習著今日夫子的講學內(nèi)容,身旁的書童慢慢地整理著案上的書。
“你又不聽夫子的話了。”一位身著淺藍色衣裳的姑娘正伏在書案前,她撥了撥自己的頭髮,露出兩三髻小辮子,“放學一起走吧。”一雙靈氣的眼睛期待著面前這位少年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