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衣突然睜開眼,沒拉緊的窗簾投入了一點光,房間內不算太暗,她很快就適應了。但只是眼睛適應了,情緒還沒轉換好,做了個不好夢。用手捂著額,拇指輕輕揉按著太陽穴,左手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快到達臨界點了,必須要再快一點行動。
透過窗簾間的縫看向外面極度晃眼的照明燈,她眉頭緊皺,深深地嘆了口氣,突然間捂著嘴,赤著腳跑向洗手間內,對著洗漱臺瘋狂的乾嘔。
疲勞感襲來,翻騰的胃卻讓她睡意全無。冰涼的水撲在臉上,她抓起掛在一旁的外套披上,赤著腳走出房間,辦公室的燈隨即亮起,她倒了杯溫水,直接走到辦公位置坐了下來。
凌晨四點四十四分,她半瞇著眼查看下班後收到的來自行政部的通告,越往下看神情越是冷漠,最後定睛在處理人的落款上......白戚葉。好一個白戚葉。眠衣頓時頭疼不已。
她給自己點了支菸,右手手背靠著臉支在辦公桌上,失神的盯著銀幕,盡顯慵懶的姿態?;蛟S......這是個機會?
把相關的文件整理好打包發送給要執行行政部任務的兩人,指尖在發送鍵前停了下來,突然意識到時間不太對。要就這麼發出去了,肯定又要被說教一通。
在這個精神異常的狀態下,睡回籠覺的話恐怕難以入眠,一旦進入深度睡眠就容易睡過頭......兩難之下,眠衣戴上了播放著超強節律的電音掩蓋耳朵發出的煩人嗡鳴聲,從抽屜裡拿出算得上“古董”的像素遊戲機玩起了坦克大戰。
“叩叩叩。”
戴著耳機的眠衣根本沒有注意到敲門聲。
“砰!”
眠衣被巨大的撞擊聲嚇了個激靈,在敵方坦克的子彈離自己三格遠的時候立刻按下了暫停。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天色沒完全亮起來,沒到雪雁上班的時間,是誰在這個時候來訪?還這麼粗魯的撞門?點擊查看了門外的來訪者便打開門,不在意的繼續玩遊戲。
“你在做什麼呢?”原本想去模擬場晨練熱身,看到辦公室的燈都亮著,還以爲發生了什麼事,敲門也不應。
“......”這不是都看見了在玩遊戲嗎?眠衣懶得回答他的問題,直接無視他的問題,“這麼早起,有心事?”
在這正經的場面上,遊戲音效顯得有些刺耳。一整晚都在輾轉反側,胡最最稍許有些神經衰弱,他不認爲僅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眠衣,讓她主動的告訴詭月見真相,他總覺得眠衣在密謀著什麼。
“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胡最最本來就不是那種能忍耐的人,直接問才符合他的風格。
眠衣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小小的遊戲屏幕,雙手依舊快速的按著行動按鈕,在滑稽的遊戲音效背景下回答道,“我瞞著你的事多著呢,你指哪一件?”
“......”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提出疑問,胡最最陷入沉思,良久才問道,“我不明白當年對任何人都冰冷的你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剛被收養回來的那一年,胡帝天囑咐自己不要靠近眠衣。在自己給帝天打下手的時候曾見過幾次眠衣來報告任務情況,雖然冷冰冰的,但給人的感覺並不可怕,問什麼答什麼,就像是執行程序的冰冷機器人一樣,根本不會像現在這般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慵懶的氣息,什麼都藏著掖著讓人無法揣測她的想法。
“嗯......”眠衣故意沒做反抗,讓對方的彈炮轟炸自己的像素坦克,按下關機鍵,她終於瞅了一眼胡最最,“這個問題嘛,我曾經也問過別人?!?
跟著夜夜到這個基地已經有五六個月了,除了外出斬殺異祟並帶回來做食物儲藏,她就沒有別的事可幹了。不僅是小孩子,大一點的少年少女都害怕她。對她來說也算是件好事,原本就不太想經營那些過於複雜的人際關係,有夜夜在就什麼都無所謂了。
“衣衣,能不能帶我上去?!辈┦空驹跇湎卵鐾诟吒邩渲ι系拿咭?,這個高度爬上去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有眠衣在的話就更加方便了。
眠衣輕盈落地,二話不說直接公主抱起博士,雙腳蓄力躍上樹枝。
兩人並排坐在樹枝上,博士偷瞄了眠衣好幾眼。人是她帶回來的,作爲兩邊的銜接點博士覺得自己太不稱職了,實在是對不起眠衣。
孩子們都知道眠衣幫了他們很多,只是眠衣的四周有看不見的透明的牆,他們不敢靠近,直到現在只敢遠遠的觀望著她,因爲她給人的感覺太過冰冷。
“對不起,夜夜。”眠衣的目光注視著很遠的前方,“不管怎樣,我都沒辦法笑出來?!?
“稍微有點不甘心啊?!辈┦堪涯X袋靠在眠衣的肩上,“我不是那個能讓你做出改變的人,真羨慕那個人啊?!?
“那是......”
“會出現的!絕對會出現讓衣衣雙眼閃閃發亮的人!”博士舉起手放在腦袋旁邊,“我發誓。真的。”
回想起父母吵架的場景,眠衣眺望著遠方,“或許吧......”
結果真如博士所說,眠衣做出了改變,在看到和死去的博士極其相像的七夜那時,殺伐之氣瞬間平息,悲傷和喜悅混雜在一起,她的雙眸閃閃發亮,整個人都柔和起來了??傆心屈N一個人,會勾起你心底的喜悅之情,讓你不自覺的露出笑容,“遇上對的人了?!?
“肉麻。”他知道眠衣說的是誰,自然也就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你爲什麼要把微生七晚交給詭月見,要是有個萬一,詭月見能壓制住他嗎?你就不怕他把詭月見殺了?”
“他不一樣?!?
“哼。別說得太絕對,異祟始終是異祟,現在表現出來的乖巧不過是用來掩飾他兇狠殘暴本性的虛僞面具罷了,骨子裡流淌著的血和人類的可不一樣?!焙钭畋晨恐嘲l,翹起二郎腿偷看著。
他很在意眠衣,但他更在意帝天。小時候他看不懂帝天對眠衣的感情,如今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兒女情長之事身邊就有不少,只是眠衣的眼裡只有身爲異祟的七夜,帝天是爲了保護眠衣而死的,他希望眠衣能永遠記住。
或許是胡最最的話說重了,傷到了眠衣,她不再解釋,苦澀一笑,把遊戲機收了起來,點了根菸進入工作狀態。
眠衣的反應讓胡最最稍許有些後悔,“不是說讓我接手工作嗎?”
胡最最小時候就跟在帝天身邊,已經看過各種各樣的事件以及處理辦法,眠衣沒有多想把較爲瑣碎的WG內部文件交給他處理,自己則把早早整理好的文件發了出去。
兩人共處一室,卻異常的安靜,各自處理著自己手頭的工作。在辦公桌上的鬧鐘發出刺耳的提示音之前,眠衣關閉了開關,距離雪雁上班還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她給雪雁發了段文字訊息,讓她多帶兩份早餐到辦公室。
原本以爲要再耗費點時間,早上六點整辦公室的門準時響起敲門聲,來訪者卻讓人意外。
詭月見急匆匆的狂奔過來,身後還跟著本應重傷躺在病牀昏迷的七晚。他的情緒有點激動,沒注意到胡最最的存在,“眠衣......”
“這什麼場合?沒點紀律性?!焙钭羁床粦T的二人組雙雙出現,原本心情不好的他瞬間抓住這個空子來找茬。
“......”詭月見不知道胡最最早已知曉七晚的真實身份,當務之急就想讓他離開這地。
“要吵出去吵,我頭疼著呢?!蔽ㄒ恢酪磺械拿咭略谒麄z要吵起來之前先行開口。
“姐姐......”七晚緊皺眉頭,相比昨晚,眠衣的情況惡化得更加嚴重了,身上散發的那股“不好吃”的味道愈發濃郁,他現在還沒做好失去眠衣的心理準備。
本來不想搭理這三個人的,直到七晚的一聲輕喚她才擡頭看過去。她把行政部的委託公開給詭月見和胡最最看,“你們兩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要每件事都跑過來讓我解釋給你們聽。特別是你,胡最最,未來的士兵長多思考一下,別老是感情用事。你倆都給我出去,七晚留下?!?
明顯兩人不想就此罷休,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眠衣只能起身把兩人轟出去,並關上了門。
她摟著七晚的肩,坐好了才把滑落的外套拉起。和對待兩人的態度完全不一樣,她溫柔地拍拍七晚的腦袋,“你察覺到了?”
七晚點點頭。
“沒關係的。最少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呢,等你完成這個任務之後,我便卸下這士兵長之任,剩下的時間都陪著你好不好?”眠衣對即將迎來的死亡並沒有感到恐懼,她揚起微笑,輕聲細語的安慰著七晚。
眠衣所說的應該是最好的情況,但僅一晚就惡化成這個樣子,那今晚呢?明晚呢?要是再惡化得話,這半個月要縮短成多少天,或許是多少個小時?七晚不敢再想象下去,鼻子一酸,他溼潤了眼眶,縱使有一堆的話都沒辦法說出口,最後輕聲的迴應道,“嗯......”
被趕出去的胡最最和詭月見一直站在門口。
“你還真是被她疼愛著呢。”胡最最故意冷嘲熱諷道,“什麼都不知道還真是幸福?!?
“你指什麼?”詭月見早已習慣胡最最的態度,對此並不是很在意。因爲胡最最是前任士兵長收養的孩子,眠衣對他沒有那麼多的保留,奪城戰的真相或許已經告訴過他,還有她的身體狀況那些他都比自己更早知道。如此一來,倒是可以理解那段時間他找自己幹架宣泄。
“哼?!焙钭顩]有正面回答,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眠衣推過來的行政部任務界面,協助並保護研究人員前往一線戰地收集各類異祟的微光。時間是今天?處理人白戚葉?
“嘖!”胡最最不滿地咂嘴,他完全不能理解眠衣把白戚葉留下的用意,就因爲她的名字嗎?真是個無用的廢物。
行政部現在已經發現異祟的變化了,如此一來真相就難以藏住。讓微生七晚去執行這個任務是想展示異祟的本領?還是想證明微生七晚是個人畜無害的異祟?無論哪個看起來都沒什麼意義啊,說服得了一個研究員又如何?迫於民衆的壓力,行政部絕對不會允許微生七晚的存在。眠衣究竟在策劃著什麼?
倆門神各矗一邊,胡最最努力的琢磨著眠衣的用意,詭月見則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你們太礙事了。”雪雁捧著眠衣的早餐,身後還跟著一名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眠衣剛把七晚哄好,正要把他交給門口的月月。純屬巧合,六個人撞了個照面。
年輕人看到眠衣就像看到了心心念的偶像,雙眼閃閃發亮,即刻越過雪雁要去握眠衣的手。
倆門神非常默契的抽出武器把年輕人擋在安全距離,渾身上下散發出濃濃的殺氣。
年輕人識趣的停下,對著眠衣行禮,“你好!我是隸屬行政部研究會的隆翔,久仰士兵長的大名,能和我握個手嗎?”
胡最最皮笑肉不笑地迎上隆翔的手,使勁一握,“你好,我是士兵長的右手。”
隆翔覺得自己的手要被折斷了,在偶像面前他忍住了尖叫,顫抖著聲音說道,“原來是胡最最隊長,您的狂暴異變很強呢,久仰大名了。我的異變是沒有作戰能力的分析,誰都可以輕鬆把我拿下,所以可以放開我了嗎?”
也就說僅憑剛纔的觸碰,他就分析了胡最最的微光異變類型,讓身爲異祟的七晚去護送這麼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倆門神都皺起眉頭,眠衣則是露出讓人猜不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