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動了早已準備好的車子,眠衣虛弱的躺在後座,“到了就叫醒我?!?
角雕點點頭,落在了副駕駛座上。
路上異常的平穩安靜,在小伍特意準備的車上,方纔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稍微放鬆了,疲憊感襲來,她慢慢地陷入了深度睡眠。這是眠衣這段時間來最爲安穩的一覺,沒有惡夢沒有煩心事,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車子沒有任何阻攔便駛入了原首都,異祟的軍隊有型有素的進行著日常訓練,要不是因爲是異祟,這裡和WG的感覺沒什麼差別。他們對眠衣乘坐的車似乎沒有敵意,難道正如行政部所說的那般,眠衣和異祟私通?
車子停在原首都中央大廈樓下,角雕輕輕地躍到後座,看著沉睡的眠衣,一時間有些猶豫是否要叫醒她。再三思考後,它終於下定了決心,毛絨絨的腦袋正要蹭到眠衣的臉時,她伸出手拍了拍角雕的頭,“好孩子?!?
好在賭對了,角雕鬆了口氣。
從車上出來,角雕飛落在眠衣的肩膀,巡邏的異祟在看到眠衣時也沒做什麼特別的對待,只是在遠處看著。守著中央大廈的異祟對眠衣更是態度良好,正想著過來迎接眠衣。眠衣襬了擺手,示意對方不用過來,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幾顆圓形的小球隨手丟進車內,車門也不關便進入大廈。
“叮!”電梯門剛打開,門口傳來一聲轟鳴。車子被炸得面目全非,燃起熊熊烈火,副駕駛座的車門被爆炸擊飛,落在十幾米外的馬路上。儘管眠衣弄出如此大的動靜,還是沒有任何人要出面阻攔她的意思。
十七樓會議大廳,她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裡面。眠衣沒有猶豫便推開了門,角雕飛向吊燈,俯視著正“含情脈脈”對視的倆人。
“眠......”
“閉嘴,誰允許你這樣稱呼我的?!毖矍斑@人明明是她一直思念著的人,眠衣卻出乎意料的冷漠,“微生七夜!我知道你聽得到,我來見你了!”
七夜和眠衣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似乎對眠衣這陌生的態度感到傷心,眼眉間滿是委屈,眼中淚光閃閃,對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她,沒有再說話。
僵持了好一會,見眠衣完全不爲所動,微生七夜一改方纔嘴臉,眼中滿是不屑,冷冷的看著眠衣,“你倒是說說我哪裡不如那個小屁孩了,你對我意見怎麼就那麼大?殺了夜夜的人又不是我......”
見眠衣低眉頷首的,她才恍然大悟般笑道,“哎呀,抱歉抱歉,我都忘了是你動手殺了夜夜來著。夜夜真是個好人啊,知道我無家可歸便收留我,還......”
“微生七夜!”眠衣開口打斷她要繼續的話,和往常一樣,帶著無法掩飾的笑意看著七夜,“我來見你了。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咳咳......咳咳咳......”
還想繼續說什麼的,被突然急促的咳嗽打斷了,她捂住嘴,沒能把噴涌至喉頭的液體嚥下去,冉冉的鮮血從她的指縫滲出滴下,好不狼狽。她有些虛脫的從腰間取出的武器激活成柺杖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軀。
擡頭一望,微生七夜眉頭緊皺,臉色難看的盯著自己。
“你來了......”她甩了甩手,用稍微乾淨的手背把嘴角的血跡擦掉,態度發生180°大旋轉,喜上眉梢,眼底盡是藏不住的溫柔。
多久沒有見面了?七夜已經記不清楚了。
沾染鮮血的雙手,胡帝天沒有求饒,疼痛讓他心如死灰,他想就這麼死去,一念之間他哭了,強忍著痛轉頭看向正在處決所有人的微生七夜,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的哭喊道,“眠衣她!並不知情!求你放過她!”
瘋魔的七夜早已被虛妄之蛇控制了身體,她露出滲人的笑容,把除了胡帝天以外的唯一活人解肢了,一步一步向他走來。她感覺到了眠衣在靠近,那一瞬間,她故意當著眠衣一行人的面前提起刀刃穿過胡帝天的頭顱,隨後將主權交還給真正的七夜。
七夜看見驚愕的衆人,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到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握著行兇的刀刃。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心臟在狂跳,快得有些疼痛。她想解釋,可看到眠衣呆愣住的神情時,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殺了她!”不知是誰先起的頭。眠衣身後的那行人氣勢洶洶,完全不給七夜解釋的機會。
“她是異祟!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不是的......我沒有......”七夜的聲音在衆人面前顯得極爲弱小,她抱著最後一絲期望看向眠衣,只要眠衣相信她,那一切都......完了。
好冷,就像墜落在冰窖。
七夜死心了,她將身體的主權拱手相讓,不做任何掙扎,在虛妄之蛇的壓制下陷入沉睡。但她並不知道那一幕是虛妄之蛇僞造的,真實的畫面在衆人惡語相向之時便被替換掉了,它知道以七夜現在的狀態根本不會去判斷真假。
處理完真正的七夜,虛妄之蛇頂著七夜的臉,委屈得在眠衣面前落淚,“眠,他們想殺我,然後嫁禍給這裡的異祟......你好好想想爲什麼他們要把我們分在兩邊行動......”
後方的人安靜了,這本就是他們串通好的,被當衆揭穿,沒有辦法再扮演受害者了。
“爲什麼你會在這裡?”眠衣看出了它的本質,正是小伍提到的虛妄之蛇。
“什麼???你都看出來了。”它也懶得僞裝了,要不是因爲眠衣搗毀了實驗室,七夜的身體早就是它的了,爲了這具身體它花了多少精力。都到了這一步了,可不能像上次那樣。它調侃道,“你還要再殺我一次嗎?衣、衣?!?
此話一出,眠衣還是動搖了,現在的她根本下不了手。毫無疑問的,奪城戰役團滅完敗,只有眠衣靠著小伍的供給半死不活的撐了過來。
驀然,她丟掉柺杖,一個瞬步來到微生七夜跟前,滿是血腥味的嘴湊到她耳邊,左手繞過她的腦袋,右手越過她的腰間伸至後方,手觸及的是方纔還不存在的漆黑的蛇,手心冒出的微光侵蝕著黑蛇,同時她的身體也在崩潰著。
眠衣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但也就那麼一下,她接受了這結局。她露出了釋懷的微笑,把七夜摟在懷裡,用只有七夜才能聽到的音量悄悄的說了什麼......
不到兩秒的時間,她的身體完全崩潰,只有幾點微光在閃爍,那條漆黑的蛇亦不見了蹤影。留存著一絲溫度的戰鬥服撲入七夜的懷裡,她呆呆的舉著衣服,不敢相信短短幾秒裡發生的事情。
落在吊燈的角雕記錄完這裡發生的一切,俯衝到七夜面前,確認了微生七夜確實是微生七夜之後,直接衝破緊閉的玻璃窗飛了出去。
巨大的聲響依舊沒有讓七夜回過神來,衣服殘留的溫度開始回落,幾點閃爍的微光逐漸消逝,腦海裡迴盪著揮之不去低語......
沒有虛妄之蛇的影響,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明晰起來了。眠衣從未提起過夜夜的事,大概因爲她不想讓自己認爲她把自己當做夜夜的替代品。
實際上,眠衣也無法否認在第一眼看見七夜時,內心的動搖。但也就那麼一次把夜夜和七夜看混了,畢竟七夜是夜夜的克隆體,那之後對於眠衣來說夜夜和七夜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就算她曾多次向和胡帝天等人強調兩人沒有特殊的聯繫,之所以叫七夜,單純是因爲解救兩人的時間是七月七日的夜晚。只是這兩者實屬太過曖昧,在旁人看來她不過是把對夜夜的特殊對待轉移到七夜身上。
虛妄之蛇也正是抓住這點,挑撥兩人的關係,並趁機侵佔七夜的身體。
光完全熄滅了,就像眠衣本身一樣,什麼都沒有留下。
漆黑中,七夜舉著衣服無力的坐在地上,就像眠衣只在她面前示弱一樣,在黑暗中她的軟弱誰都看不見,她緊抱著衣服淚水決堤了。
她從未想過再見眠衣的時間竟會是如此的短暫,她還沒來得及道歉,還沒來得及迴應......如果那時候自己能不懦弱好好面對,現實是否會沒有現在這般殘酷。
自己該死。她擡手,對著自己的腦門,打算就此結束一切。但眠衣的溫暖,她的滿懷笑意的話語縈繞在腦海。
空曠的會議室迴盪著她的抽泣聲,如若悲傷有實體,這裡便不會空曠。
角雕一飛沖天,脫離縱橫交錯的高樓大廈,高處寬廣開闊的天空纔是屬於它的歸屬。響徹雲霄的長鳴,它在空中撲扇著翅膀,尋到了小伍的位置。
小伍伸出手臂迎接角雕,見它垂頭喪氣的樣子,不由得輕撫它順滑的羽毛,視線卻定睛在它掛在脖子上的透明小球,一團漆黑的魅影在瘋狂的竄動。她摘下小球,觸碰到小球的指尖釋放出一道閃電直接劈在黑影身上,美麗的電火花綻開,一瞬而逝,黑影奄奄一息的落在小球底部。
再放了一道閃電,黑影憤怒地四處亂撞,對於黑影的反應,她露出和善的笑容。一道接著一道的閃電,狹小的空間裡,黑影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性,雖不致命,但疼痛難忍。
她討厭人類,眠衣是個例外。家人連同眠衣的仇,她會一點一點從它身上討回來。
正不眠不休趕路的七晚突然停下了腳步,一同的詭月見注意到他的異樣也停了下來,“你......”
七晚淚流滿面,莫名的悲傷涌上心頭,七夜......哭了。他擦拭著源源不斷的淚水,笑著對詭月見說,“我沒事......”
這那像是沒事的樣子,詭月見一把抱住他,輕輕的拍著他的背。
愣了一下的七晚如同小孩一般,在詭月見懷裡放聲大哭起來。他和七夜心靈相通,兩人情緒容易相互影響。七夜被奪舍的同時也封閉了自己的內心,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受到七夜的影響,現在七夜情感的爆發,強烈的悲傷完全將他原本的平靜衝破。而這情緒的波動,恐怕來源於眠衣的死......
得知隊友無大礙的胡最最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他和小伍素不相識,不敢盲目信任她給自己看到的信息,但這些信息和胡帝天等人的所作所爲卻奇妙的結合在一起,似乎真的發生過。
他躺在牀上,拆掉了相框把折了一邊照片展了開來,剛執行任務回來的眠衣獨自站在一旁,和照片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滴——”
刺耳的提示音將胡最最從回憶里拉了回來。
他搜尋著聲音的來處,是胡帝天留給他的小盒子,上面的密碼......他嘗試著輸入胡帝天收養他的時間,準確無誤的打開了。心中感慨萬千,卻被刺耳的聲音擾亂思緒,小小的屏幕上出現了多條平直的線,右上角赫然寫著01號微生眠衣......
微生眠衣死了。
把監護儀表盤丟在地上,他用腳碾碎了這刺耳聲音,雙手掩面,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情感來回應她的死。他撥通了雪雁的通訊儀,“姐,眠衣她......”
正在指揮衆人收拾殘局的雪雁停下了一切動作,靜靜的站在原地,欲要等他說完,那邊卻異常的安靜,“我知道了。”
微生眠衣,第一批微光士兵全宣告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