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說,這宿舍的大小和佈局應該是一等兵的四人間,被改造成豪華雙人間,配備了兩張牀卻只有詭月見一個人住......不合情理啊。
另一個牀鋪是空的,什麼都沒有配備,不過書架上有書,桌面也有一些私人的物件,有其他人生活過的氣息,七晚並不陌生。七夜和眠衣曾在這裡住過,那些想要丟掉的“回憶”被擺放在這了。
“她們偶爾會在這裡留宿,不過很久沒來過了。”詭月見熟練的從櫃子裡拿出牀鋪給鋪好,在見到七晚的時候他就想明白了,這兩人是來他這養傷的,因爲不願讓他擔心。想到那兩人以受傷爲藉口瘋狂使喚他幹活,詭月見突然覺得火大,鋪牀這種事情怎麼就順其自然的做了,應該爲難他讓他趕緊走人才對啊!
不用自己動手,牀就被鋪好了。七晚很有禮貌的道謝,“謝謝你,月月。”
既視感真是太強了,一舉一動都和那兩人疊在一起,以至於七晚喊了暱稱月月都沒有注意到。那兩人除了在提要求的時候會兇巴巴、會撒潑、會撒嬌、會威脅......這致謝樣子,會讓人感覺背景在冒花,甜而不膩,輕飄飄的。
“你的行李呢?”詭月見這才注意到七晚是空著雙手來的,衣服啥的都沒帶。
“眠衣姐說明天給我送來。”
明天......詭月見皺眉,那今晚怎麼辦?洗漱用具自己有備,衣服有新的,但不合適啊,總不能讓他穿她們的衣服吧,特別是貼身衣物。讓他等到東西送來再洗漱......就算七晚能忍受,詭月見也忍不了。雖說不是潔癖癥,詭月見對衛生方面的要求還是蠻高的。
再三考慮,詭月見還是決定把自己的衣服給七晚,也就一個晚上,忍一忍就算了。而且比起這個,剛進行了模擬戰,他現在只想洗個澡。平常他從外面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被耽擱了一下,驀然醒悟。
“雖然是我個人的要求,我希望你能接受以下幾點並且形成習慣。第一,外出回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先去洗漱。第二,內務衛生必須做好。第三,帶人回宿舍要提前告知。暫且就這幾點,你若不願意大可申請更換宿舍。”
七晚乖巧的點頭,接過詭月見遞來的衣服。
詭月見隨手拿了換洗的衣服,領著七晚去洗漱。這間宿舍是眠衣濫用職權進行改造的,四人間變豪華雙人間,一廳一房一廚兩衛還有晾曬衣服的陽臺。
“喲,月月!我帶了食材過來。”眠衣悠閒的和剛洗漱完的詭月見打招呼,真不愧是特級士兵,寬鬆的衣服都無法掩蓋那完美的體格。
因爲曾一起住過,詭月見沒感覺有什麼不妥,只是沒想到眠衣竟那麼平靜,不對,她好像一直都那麼平靜。無論是一個人從戰場回來的時候,還是進行後續工作的時候,現在來到這裡也是,絲毫不動容,平靜得有點恐怖。
不是制服,也就是說眠衣洗漱之後纔過來的。詭月見擦了擦頭髮,把毛巾掛在脖子上,提起她帶來的食材,看都沒看,就徑直走到廚房,“過來幫廚。”
“誒!人家都提供食材了,還要動手啊。”嘴上是這麼說著,眠衣還是乖乖的跟在後面。
除了洗菜,眠衣什麼都幫不上忙,根本想不明白爲什麼戰場上的修羅在廚房切個菜都會切到手。
“今晚要住下來嗎?”
“月月......”眠衣手中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難道說你怕生?”
正在快速打雞蛋月月不以爲然,有條不紊的進行自己的工作,沒有迴應這個問題。
“不了。”眠衣認真的清洗菜葉,雙眸快速的閃過一絲動容,然後擺出一副看破真相,老不正經的模樣,“月月是想趁這個機會佔七晚便宜是不是!我可不會允許你在婚前......”
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詭月見用那碰過蒜和生薑的手去捂眠衣的眼睛。
“呀!詭月見!你想死嗎?!”眠衣沒想到詭月見會用這麼幼稚又有效的方法報復她,就算她反應很快的閉上眼還是受到了刺激,開始生理性的流淚。
月月把切好的蒜和薑片放入燉鍋,把火調小,瞟了一眼在洗臉的眠衣,專心掌勺,“爲什麼不哭?”
“我要是哭了,可沒人能把我哄好......”眠衣反手摸到月月的背,一路順著向上摸到他掛在脖子的毛巾,抽出直接用來擦臉。正值開春,水溫有點低,鍋裡的食材咕嚕嚕的冒著蒸騰熱氣,聞著香,冰涼的臉變得暖和起來了。她背靠著月月的背,目視前方露出笑容,“月月,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鬼畜的,你要是敢把七晚弄哭,我可饒不了你。”
詭月見沒有反駁,他靜靜地攪動燉鍋裡的食材,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眠衣......”依靠著的感覺有點不對勁,比以往輕太多了,“你有好好吃飯嗎?”
“有哦。”有在正常的進食,不過食慾不太好,對於退出戰場的她來說不會造成影響,進食的能量比每日消耗維持的要高,理應胖起來的眠衣體重在不正常的下降。她自己都沒有放在心上,詭月見僅憑一個靠背就發現了異常,“要是月月能這樣對待......”
“他們不配。”他猜到眠衣要說的話,也不是第一次被這麼說了。
但凡和詭月見共事過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對眠衣和七夜的態度是特別的,特別的體貼,特別的好。別人眼裡的兇狠老虎,她們面前的粘人貓咪。
造成這個差距的原因嘛,沒幾個人知道。說出來也沒人信,現今被稱爲殺神的詭月見,小時候是被踢來踢去的無用廢物。
大災難後的第六年,人類發現流淌在血液裡的特殊能量。根據猜想,這種特殊能量是由隕石羣帶入大氣層的,它們進入大氣層後迅速溶解與空氣結合,遍佈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因爲這突然爆發的陌生能量,接近七成的人類死亡,大部分動植物均發生了異變,也就是現在被稱爲“異祟”的怪物。
既然能存在於體內,那自然能爲人所掌控使用。第一名成功掌控這股能量的人類給它起了個名字,“微光”,點綴在星空中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流星所帶來的能量。這個人也正是WG的創始人之一。
爲了方便管理,還有與“異祟”對抗,每個人在七歲的時候都必須進行血液中微光含量的檢測,高者到十六歲便可參加考覈成爲WG的一員,而那些低於平均值的傢伙在這個時候已經被淘汰了。
詭月見的父母在他六歲的時候執行任務死去了,收養士兵的遺孤是件無比光榮的事情,而且還有高額的撫卹金,一時間和月月有血緣關係的人都在爭奪著他的撫養權,他最終落定在母親的妹妹家裡。原本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月月七歲,進行了檢測,詭月見的血液微光含量爲零。從那開始,所有的美好化爲烏有,他在這個家裡變成了空氣般的存在,在學校裡被排擠被無視,所有人都跟他撇清關係。
幽靈,一樣。
就算有高額的撫卹金,大人們也害怕詭月見的負面影響影響到自家的孩子,月月就像個皮球,被踢來踢去,輾轉流落到各個親戚家中。最長的也就是親阿姨的家,待了一年多,最短的半個月,轉學手續還沒辦好,他又要去別的地方了。十二歲的詭月見已經厭煩了這一切,他帶著父母親的遺物,做好面對“異祟”的準備動身前往父母執行任務的最後地點,原首都。
誰都不在意月月的消失,連暫時撫養著他的那羣人也毫不在乎,反正不管詭月見去了哪裡,還存不存在,撫卹金依舊會入賬,沒有了月月,那撫卹金就全是他們的了。
“喲!少年,你是如何來到此地的?”和現在沒有太大變化的眠衣乾淨利落的砍掉追著月月的異祟,直接把他槓上肩,帶到七夜所在的高樓頂上,順手理了理他的衣領。
“眠!你就不能一邊問一邊執行任務嗎?”七夜趴在地上,據著槍,基本一槍一個爆頭,奈何敵方數量多,下方的植被橫生枝節視野上面也稍受影響,眠衣剛纔的行爲還暴露了她們的位置。原本想著就這樣安安靜靜完成任務的,結果從那下水道涌出來的異祟越來越多,看得她頭皮發麻,“眠!啊!”
“嘖!規則第兩百一十七條,面對普通民衆要和藹可親!”眠衣不滿的咋舌,手裡的利刃變形化作重型武器火箭筒的模樣,她保持著微笑,把火箭筒扛在肩上,瞇著一隻眼瞄準了下水道的井蓋,連續兩發明亮的球狀物體射出,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幾顆類似的球體隨手扔了出去。
幾聲爆炸,下方揚起一堆灰塵。七夜收好槍走了過來,眠衣則雙手撐在還冒著煙的火箭筒上,笑臉盈盈的望著驚呆了的月月。
七夜揹著槍,靠著眠衣,“你嚇到少年了。”
“還不是你的錯。”眠衣從揹包裡翻出一旁水遞給月月,“先冷靜下吧。”
兩人雙腳懸空坐在樓頂,從揹包裡翻出地圖,進行描繪,並不在意會泄密。
“久等了,少年。”眠衣整理好著裝,直接坐在月月面前,“我的名字叫微生眠衣,這是我的搭檔微生七夜,我們隸屬WG偵查團......”
在聽到眠衣所在的部隊,月月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他從口袋裡拿出有些皺褶的照片,“那你認識他們嗎?!”
照片裡的男女均穿著WG的戰鬥服,左手臂的隊章正是眠衣他們所屬的偵查團,六年前執行代號precursor的任務被全滅的一個小隊。在他們發出求救信號時,第一時間趕到的就是眠衣,當時現場的慘狀她怎麼會忘記。
七夜搖搖頭。
“認識。”眠衣回答道。
“那他們!真的......死了嗎......”那時他還小,沒有注意到太多的問題,但現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葬禮上,沒有父母的遺體,那父母是不是還有活著的可能,這渺茫的期望是他保持活下去的念頭。
眠衣沉默了,這個小隊裡有妻兒老小的人不少,她猜到月月是其中的一個遺孤,換做是以前她便直截了當的說出實情,但是現在她不敢說出口。這個小隊的所有人,都被啃食得體無完膚,有幾個甚至被拆之入腹,留下破爛的戰鬥服和一些稱不上是殘肢斷臂的小塊。首先到達的她確認沒有生命體徵之後便去追擊殲滅,只帶回了幾具被當做儲備糧的冰冷屍體。後續趕上的小隊望著這副慘狀,無一不暈眩嘔吐。連屍體都沒能帶回來的慘狀,WG又怎能把全部事實公佈於世。
魂像被抽走了一樣,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在父母葬禮到現在都沒有哭過的他眼淚吧嗒吧嗒的掉落,卻緊咬著下脣不讓自己哭出聲。當他被攬入溫暖的懷抱,他崩潰的大哭,緊緊的回抱著眠衣,一直以來的委屈和悲傷一同爆發,那最後的一點光熄滅了。
完成了所有任務之後,眠衣讓其他士兵把他送回了逃離的那戶人家裡,並在他欲要輕生的隔天,和七夜一起前來拜訪。帶著和藹可親的笑容,提出一針見血的質問,把這羣人都擊破後,把他從那間昏暗無光的閣樓小房帶到了WG父母曾居住過的宿舍,正是這間被眠衣濫用職權改造的豪華雙人間。
詭月見對人態度大致有三種,第一種對陌生人冷漠,不過在對方面臨生命危險時會出手相助,因爲職責所在。第二種對和眠衣關係好的人普通,問話會回答,路上遇見不會打招呼,保持距離。第三種對眠衣和七夜態度友好,主動關心,無微不至。
“這樣啊。”眠衣沒有再多說,她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走進詭月見的心裡,她害怕自己和七夜走了之後他會變回原來那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