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進慕容子墨的別院,慕容子墨從未去過別院,也未限制舒悅凝的自由,舒悅凝的日子過得並無多少差別,依舊三天兩頭的往神兵部跑,。
不過,她有了一項新的活動——參加京城貴婦和小姐們發起的宴會。
接著參加了五天宴會,舒悅凝這才知道,京城裡的女人們有多愛宴會,上至太后,下到閨中小姐,一月不舉辦三五場宴會就好像對不起祖宗。
且,大商的風氣開放,女人舉辦宴會照樣發帖子請王孫公子、達官貴人們前來,絲毫不講究男女有別這條舊習。身份高點抑或膽子大一點的,甚至還邀請皇帝,前者如太后,後者如行事不羈的速王府惠郡主。
速王是今上的堂兄,惠郡主也算得今上的皇侄女,舒悅凝參加的第一場宴會就是她發起的。收到帖子時,舒悅凝又是忐忑又是猜疑,按說她沒有顯赫的身份,堂堂郡主怎麼會邀請她呢?
舒悅凝不想赴宴,又不能推脫,最後只提心吊膽的去,就怕其中有什麼陰謀,言行小心謹慎。待見識到惠郡主的作風她才明白自己想多了!
這位郡主真是個怪異的人,被她邀請的人不一定身份高貴,只要她想請,什麼人都可以,甚至不考慮這些人能否與今上同處一宴。
這也不算什麼,最出乎舒悅凝預料的是,這位郡主居然與今上有私情,且絲毫不避諱的在宴會上與今上眉來眼去,並且同時與幾個男人都有曖昧。
舒悅凝震撼之情溢於言表,她這副傻乎乎的樣子被惠郡主看了去,惠郡主當場就哈哈笑了出來,並且莫名其妙的對她有了好感。
時隔六日,惠郡主再次舉辦宴會,雖然換了地點,也換了很多賓客,卻依舊給舒悅凝也送了請帖。
舒悅凝雖不喜歡這類宴會,倒也耐著性子前往,不出預料,惠郡主果然再次邀請了喜愛酒色的今上,今上也依舊赴約。
舒悅凝去得晚,到時已經開宴,好在她的位置並不顯眼,還隔了一根粗粗的立柱,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她。
惠郡主已經與今上並排坐在上位,在旁邊侍候著她的非婢女,而是幾個面貌清秀的男子。一男子端著酒杯遞到她跟前,逗得她哈哈一笑,愉快的低頭飲酒。
見狀,舒悅凝忍不住蹙了蹙眉毛,就是這麼一下,竟被與她隔得很遠的惠郡主發現了!
惠郡主盯著她看,而後與身邊一脣紅齒白的男子低語,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男子笑著起身走向舒悅凝。不管舒悅凝願不願意,男子自然的跪坐在舒悅凝的身旁:“舒小姐一個人飲酒,著實寂寞,不如讓在下陪小姐!”
說著,男子執起酒壺,準備斟酒。
他的手指白嫩又纖細,著實將舒悅凝給雷了一把,倒不是她不喜歡美好的東西,而是她接受不了比她還要女人的男人!
她按住了酒壺:“我習慣一個人,你還是回去侍候惠郡主吧!”
男子一愣,嘴角漾出笑意,只是那雙眼睛卻冰冷得厲害:“侍候?舒小姐以爲我是郡主的下人,抑或……面首?”
舒悅凝眼中滿是疑惑,只差在腦門上寫著‘難道你不是嗎’這幾個字。
男子不快,拿著酒壺一讓,避開了她的手,滿滿斟上一杯,仰頭一口喝盡:“我乃墨國的大皇子,鄭千行!”
十年前,墨國被北胡圍攻,爲了得到援兵他們不得不與大商結盟,代價之一便是將他們的大皇子送到大商爲質。此事,舒悅凝略有耳聞,只是從未見過這個傳說中的質子,沒想到竟是如此‘美貌’!
見舒悅凝面露驚訝,那鄭千行得意道:“舒小姐盯著在下看,可是對在下的身份很吃驚?抑或,對在下感興趣?”話落,鄭千行刻意靠近她,對著她的臉輕吹一口氣。
舒悅凝不喜他這副樣子,好似是個女人都要跪下舔他的腳趾頭!
她別開頭,收回視線,淡淡道:“我看你,只因你拿錯了杯子飲酒而已!”
說著,她意有所指的看向那空杯子,又道:“實在不乾淨!”
“你!”對方怒了,當即瞇了眼。
舒悅凝不以爲意:“你回去吧!若是惠郡主問起,你就說我怕襄陽
王世子回京後知道我與陌生男子同桌喝酒而責罰,不敢留你,想來惠郡主不會責怪你的!”
聞言,鄭千行忽然又笑了:“原來你是怕桑寧遠責罰你!”微微一頓,他語帶輕蔑的問道:“依附他人而活,你不覺得無味嗎?”
舒悅凝也笑,挑挑眉,不答他的話,眼神透露著不屑。
見狀,鄭千行忽然怒了:“你也敢瞧不起本皇子?”
“不敢!”話雖如此說,舒悅凝卻並未露出半點恐慌。
鄭千行徹底被激怒,伸手欲抓舒悅凝,舒悅凝躲開,正要說話,外面忽然響起了吵鬧聲。
那聲音很大,夾雜著孩子和婦人的哭鬧,還有侍衛們的驅趕、喝斥聲。
宴會上的絲竹因此而停了下來,席間變得十分安靜,外面的吵鬧聲越發明顯。
這下子,鄭千行顧不得與舒悅凝計較,側著耳朵屏息去聽,如同席上的每個人那樣。
舒悅凝也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由侍衛的喝斥還有婦人們的哭鬧看來,似乎是一羣婦人帶著孩子闖了進來,想要告御狀,又被聞訊趕來的侍衛們給阻攔住了。
吵鬧聲越來越大,席間衆人都明白了這是一羣不知死活的百姓前來告御狀了,於是將視線紛紛投向坐在上首已經微醺的皇帝。
皇帝瞇眼,顯然也明白了事情的原由,摸著下巴思考。
依照衆人對他的瞭解,殺掉外面無知的百姓,抑或成全外面無知的百姓,皆在他的一念之間。遂,席上無人說話,靜靜的等著他做決定。
今日皇帝心情顯然很好,思考片刻後,笑道:“百姓敢到朕面前告狀,可見朕在百姓心目中乃是明君!既是明君,又怎能不顧百姓的死活,不爲百姓伸冤呢?來人呀,將外面告御狀的人都帶進來,今日朕要在此審案,還天下一個清明!”
他話落,席上衆人齊呼‘陛下英明’。
片刻後,一羣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婦孺被帶了進來。
舒悅凝放眼望去,算上孩子一起大約有百來個人,滿滿當當的差點沒有將大廳擠破。她一時納悶,莫非是哪裡遭了災,不然怎麼會有如此多的人結伴進京告御狀?
“就是你們要見朕?”皇帝開了口。
其中一個五十來歲的婦人噗通跪倒在地,哭訴道:“陛下,請爲草民等做主呀!”
她一帶頭,其他人無論大人還是小孩也都跟著跪了下來,哭天抹淚的要皇帝爲他們做主。
皇帝臉色不如方纔好看,等了半響不見這羣人止住哭聲,出聲喝斥道:“有何冤屈你們細細說來,哭哭啼啼的吵得朕頭疼!再吵,當心朕將你們五馬分屍!”
轉眼明君變暴君,著實嚇人,場中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就像是被失了定身術般,哭聲戛然而止。
皇帝滿意極了:“這就對了!趁朕還沒醉,你們趕緊找個機靈的,將冤屈說與朕聽!”
他話落,立刻有人開了口:“陛下,請準許草民伸冤!”
舒悅凝聞聲看去,此人就是剛纔率先哭鬧的老婦人。
“準,準!趕快,朕還要接著喝酒呢!”
見皇帝催促,老婦人微微一拜,有條不紊的說道:“陛下,我等乃是祁縣的百姓,世代以農耕爲生!不久前,襄陽王世子桑寧遠忽然帶兵將我等的家園摧毀,將家中的男丁殺害,並且……”
不等老婦人說完,皇帝倏忽站了起來:“你說什麼?誰帶兵將你們的家園摧毀了?”
“襄陽王世子桑寧遠……”老婦人不明就裡的答。
不等她說完,皇帝腳一擡,只聽哐噹一聲,桌子被他踢翻,盤盤碟碟碎了一地:“一派胡言,簡直是一派胡言!”
那老婦人哆嗦一下,連連磕頭:“草民句句屬實,望陛下明鑑,望陛下明鑑!”
“句句屬實?那朕問你,桑寧遠爲何要將你的家園摧毀?爲何只殺了男丁,而不將你們殺了?”
“因爲、因爲他奉旨到祁縣剿匪,卻遲遲找不到匪徒的蹤跡,爲了立下大功,逃避他無能的事實,他便殺害無辜的百姓,以百姓的人頭充當匪徒!至於他爲何不殺我等婦孺,皆因爲他來不
及,若非我等婦孺跑得快,只怕此時已經做了刀下冤魂了!”老婦人鏗鏘有力的答。
舒悅凝聽得心驚,猶豫著是否該上前爲桑寧遠辯解。不辯解,若陛下信了老婦人的話,於桑寧遠不利。若是去辯解,她與桑寧遠隨軍到了祁縣還有桑寧遠折返回京之事可能會被有心人揭出來,甚至,她的身份,也會被人拿來做文章。
左右爲難之際,皇帝已經做出了決定:“竟敢污衊皇族,分明是找死!來人呀,將這些妖言惑衆的刁民都拖出去,斬了吧!”
“不,陛下冤枉,陛下冤枉……”
“嗚嗚嗚……陛下,我等無罪,我等無罪!”
“陛下,真的是桑寧遠濫殺無辜,我等冤枉呀……”
“孃親、孃親……救我……”
一時間,因爲皇帝冷酷的命令,場中充滿了大人叫屈聲和小孩的哭泣聲。
舒悅凝雙手握緊,她該去阻止這場悲劇嗎?這些人的來歷她已經大概猜出,雖說她們中有人包藏禍心,可很多還是無辜的孩子,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殺死嗎?
眨眼的功夫,她心裡竄出無數的念頭,心緒也起起伏伏了幾次,終於還是決定站出來,阻止這場悲劇。起碼,要爭取一下,盡力爲孩子們求情!
“陛……”她剛準備起身求情,嘴巴倏忽被人捂住,手腳也被牢牢的束縛住。
她不甘願的瞪向阻止她的鄭千行,以眼神示意她鬆開,奈何鄭千行不爲所動。她看向左右,希望大家注意到她,可是她的位置很偏僻,鄭千行又巧妙的將她按在了立柱的後面,一時間,竟無人發覺異常。
皇帝話落,立刻有侍衛進來抓人,試圖捉拿住這一羣百姓。
求生欲使得告狀的婦孺們沸騰起來,怎麼會老老實實被侍衛抓住呢?跑的跑,叫的叫,打的打,鬧的鬧,場面瞬間亂了起來,有幾個百姓甚至不管不顧的衝向皇帝所在的位置。
見狀,立刻有人高呼‘保護陛下’,十幾個訓練有素的禁衛軍上前,將皇帝牢牢護住,然後走向側門。其他侍衛們也紛紛上前,將告狀的老百姓和參加宴席的賓客們隔開。
到達側門,確定自己安全了的皇帝發了怒,大吼道:“殺無赦,放箭,用刀,所有人,全部給朕殺了,殺了!”
這個口諭一出,原本只是抓人的侍衛和禁衛軍們立刻拔出手中利器,向著場中衣衫襤褸的婦孺們揮去。
舒悅凝被鄭千行壓在立柱後面的角落裡,叫不出,動不了,眼前是四處亂濺的鮮紅血液,耳邊是嗖嗖的利器揮舞聲還有衆人臨死前的慘叫聲,宛如一場無論怎樣也擺脫不了的夢魘。
混亂髮生得快,也結束得快,待一百多個告御狀的婦孺們全部倒在血泊之中,鄭千行終於鬆開了舒悅凝。
舒悅凝垂眸,儘量不看場中的殘景,也不理會鄭千行,低頭就走。
鄭千行不滿的嚷嚷:“喂,你是怎麼回事?我方纔救了你,你怎麼不跟我道謝?”
見她還是不理,鄭千行跟了上去,在她後面低語:“你難道不知陛下殺人時最恨有人阻擋?若非我攔住你,你此刻只怕人頭落地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這不是救!舒悅凝在心裡反駁,這些婦孺,其中有些是無辜的,她原本有機會救下她們中的大多數,至少救下孩子,可是鄭千行毀了這個機會!
還有桑寧遠,桑寧遠更是無辜的!
這些婦孺若只是單純的告御狀,怎麼會清楚陛下的蹤跡,怎麼能突破顯王府外面的侍衛,闖了進來?若是尋常百姓,她們只會跪在宮門前,或者向御史臺遞狀子纔對!
還有那老婦人,說話井井有條,哪裡像個尋常百姓,不是有人授意,便是被人刻意安排進來的!
這些疑點,她若提出,皇帝未必會理會,但起碼其他人能聽進去,會知道有人惡意冤枉桑寧遠。
但是現在,這些人都死了,若是幕後之人刻意渲染,天下人便看不到這些疑點,只看到數百條人命……
思及此,舒悅凝打了一個寒戰,不敢再想下去,匆匆往襄陽王府趕,她需要儘早將此事告知襄陽王,讓他有個防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