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之前屢次被葉姝察覺行蹤,沈鉞心中隱隱有了猜測。等著巧燕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他就走了出來。果然見葉姝臉上沒有半分驚訝之色,也沒有被嚇到的模樣。
“葉姑娘。”沈鉞心中有些許明白,卻沒有點破,只拱手行禮,然後上前把裝好的銀票和一小包碎銀交給葉姝。東西倒是不多,葉姝出來的時候且帶了一個小包袱,裡面放著筆墨紙硯,說是要抄寫字碑上的詩句。此時把銀票藏在小包袱的紙張之中,除了略略有些厚之外,倒是不顯露半分。
沈鉞見她思慮周詳,心中更是說不出的喜歡。只看著葉姝把那一袋二十兩的散碎銀子小心翼翼分放幾處,瞬間不見了蹤影更是不由勾起了脣角。
“要是葉姑娘想得周到,倒是我匆匆送了東西過來,竟未曾想過姑娘該如何帶上。”他只擔心葉姝等得心焦,一拿到東西就匆匆尋來。還好葉姝準備妥帖,不然的話,倒是有些尷尬了。
葉姝聞言只笑了笑,在廊檐之下展開紙張抄寫上面前朝詩句。
沈鉞見她不多話,也只站在一側默默陪同。葉姝字跡一般,然而寫得頗爲認真,她抄寫了三五張之後才停下歇息了一會兒,活動著手腕由著紙張自然晾乾。
沈鉞這才上前,低頭看了兩眼。
他正想說話,就見葉姝猛然擡頭朝著來的路上看了一眼,然後低聲道:“還請王爺避避,我身邊的丫鬟回來了。”
沈鉞側耳聽去,卻未曾聽到什麼端倪。不過葉姝的話他倒是沒有半分反駁的意思,連忙退到了碑林之外躲了起來。
果然,不一會兒他就聽到了若有似無的腳步聲。又過了幾息巧燕的身影就出現在迴廊上。
葉姝就坐在迴廊邊上,巧燕過來給她倒了茶水送上,又小心翼翼收了葉姝臨摹的幾幅字,笑著道:“老夫人知道姑娘這般用心,定然高興。”
葉姝只笑了笑,喝了杯中的茶水又自顧自倒了一杯,這才道:“出來也有大半天了,今日就寫這些好了。免得回去晚了。老夫人擔心。”
巧燕不疑有他,反而在心中舒了一口氣。再耽擱下去,只怕回府的時候天都要暗了。
主僕兩人一同回去,只略微收拾了下就坐車下山。只一路回京的時候,卻是遇到了恰好回程的沈鉻。沈鉻這幾日春風得意,雖然早上出門的時候遇到沈鉞惹了一肚子氣,然而在外一天倒是威風凜凜,端王殿下的風頭半分不弱。這會兒騎馬過去,恰好看到了顧府的馬車,隱隱覺得眼熟,只轉念一想就心中有數了。
這不是那位顧家大姑娘的馬車嗎?
他放慢了速度停在路邊,等著馬車重新趕上這纔開口道:“車裡坐的可是顧家大姑娘?”
葉姝在馬車內聽著幾匹馬快速略過,原以爲是遇到了什麼人趕路。誰知道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聽到外面人有人問話,再分辨這聲音,她不由頭大。
然而若是讓巧燕推說自己並不在馬車之中,只怕沈鉻混不吝起來耍潑。遲疑了下,她纔在車內道:“不知道外面是哪位公子,半路攔車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車外沈鉻聽聞葉姝清朗之聲纔回過神來,他也是一時興起,覺得這位顧家大姑娘頗爲有趣這才停下攔車。如今聽聞葉姝的話,才察覺自己行爲有所不妥。
這車不當攔也攔了,沈鉻只心中懊惱了下,轉而就笑著道:“一別數月,顧姑娘還是這般性情,倒是讓本王意外。”
宮中的意思雖然不夠明朗,然而顧家就沒人跟她說什麼嗎?
顧瑾是不知道她日後定然會進端王府爲側妃,還是跟他裝傻?沈鉻這般一向,就輕輕夾了下胯、下的馬,湊到了馬車一旁,手中持著馬鞭就要撞開馬車的窗戶。
葉姝在車內把動靜聽得清清楚楚,伸手擋在了窗戶上。
馬鞭撞上去,發出一聲脆響,然而窗戶確實紋絲不動。
葉姝手抵在窗戶之後,沉聲道:“外面的,可是端王殿下?”
沈鉻輕笑出聲,“原來顧大姑娘還記得本王。”
“京中諸位王爺,臣女只有幸在給蔣夫人請安的時候偶遇過端王殿下。如今在回京途中,遇上自稱‘本王’又說與臣女一別數月,臣女如何不知是殿下。”葉姝緩緩開口,感受到窗戶外面的力度,眉頭一皺示意巧燕一同幫她擋著窗戶。
“不知道端王殿下半路攔下臣女,所爲何事?”
“本王忙於公務,趕路回京途至此處突覺口渴,恰好遇到了顧大姑娘,所以冒昧攔車討杯水喝。”沈鉻張口就想了個藉口。
葉姝在車內聽了直冷笑,片刻後才道:“端王殿下稍等。”
說著示意巧燕拎著水壺下去給人送水。
也正是這個時候,後面又一陣騎馬聲。巧燕還未曾推開車門下去,就聽到外面的聲響了。
她有些擔憂地看著葉姝,見葉姝示意她別動這才停在了門口。
不一會兒,馬蹄聲停,然後就響起了葉姝更爲熟悉的一個聲音。
“五弟在此,可是辦完了公務?”沈鉞說著策馬往前,低頭瞥了一眼路旁被攔的馬車,不經意一般道:“這車裡的,難道就是五弟押送回京的犯人?”
“什麼人,這般大膽,竟然說我家姑娘是犯人!”巧燕聞言立刻出聲,話出口纔想起剛來的男子對端王的稱呼。
難不成,外面竟然又是一位王爺?
巧燕猛然捂住了嘴,不安地看向葉姝。
葉姝心中倒是沒有驚慌,翻到覺得巧燕這話說得恰到好處。她示意巧燕坐下,並未再出聲。
馬車中一片安靜,外面沈鉞聽得丫鬟呵斥愣怔了下,然後才似笑非笑地看著沈鉻道:“原來不是五弟押送的犯人,那五弟這般攔著馬車,所謂何事?”
沈鉻看了一眼沈鉞,緩緩收回了抵在窗戶前的馬鞭,“今日一早不是見三哥乘車出城,怎麼這會兒改爲騎馬了?”
沈鉞笑而不語,只看了看馬車,調侃地神色間透出“你還未曾回答我之前問題”的意思。
沈鉻垂下眼簾,“車中是顧府的大姑娘,我因爲一路匆忙,這會兒有些口渴。想著之前與顧大姑娘有舊,就半路討杯水喝。倒是沒有想到被三哥誤會。”他說著頓了下,拱手對車內葉姝道:“是本王魯莽,差點誤了顧姑娘名聲。”
“顧府的大姑娘?”沈鉞彷彿這才察覺一般,看了看馬車上的顧字,直接問道:“京中哪個顧府,竟然還與五弟有舊。”
葉姝在馬車內聽著沈鉞裝模作樣,忍不住勾了勾脣角,然後才道:“臣女吏部顧郎中之女。”說著才又道:“不敢妄稱與端王殿下有舊,只早些日子曾經於慈雲寺給蔣夫人問安的時候見過端王殿下一面而已。”
她說著看向巧燕,朗聲吩咐道:“巧燕,端王殿下說口渴,你且提了水壺下去給兩位王爺奉茶。”
巧燕深吸了一口氣,這才下車去。
她下車就轉身關上了車門,然後過去給沈鉻和沈鉞奉茶。
“這是慈雲寺的茶水,難免簡陋了些,還請王爺見諒。”葉姝在車中聽著動靜,沉聲說話。外面沈鉞一口喝掉了茶水,遞還杯子。巧燕還想再給他續茶,就聽到沈鉞道:“不過是一時口渴,一杯茶足以,難不成還要喝個飽?”
說這話的時候,他似笑非笑看著沈鉻。“五弟若是解了渴,就趕忙回京吧。之前你說奉旨辦事,可別回去晚了,讓父皇久等。”
這一頂帽子扣下來,沈鉻縱然想要再與葉姝多說幾句也不可能了。他遞還了杯子,拱手道:“今日多謝顧姑娘的茶水,日後若有機會,再正式謝過姑娘。”
葉姝心裡對他並無好感,只是迫於情面還是客氣道:“不過一盞茶而已,端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後會有期。”沈鉻說著調轉馬頭,拿起馬鞭一揮,揚塵無數策馬遠去。
沈鉞被揚了一身灰塵也不以爲意,等著人走了之後,這才道:“在下也謝過姑娘今日這一杯茶。他日有緣,再正式謝過姑娘。”
葉姝聽著這話,脣角不由勾了勾,聲音也透出了幾分放鬆。
“昭王殿下客氣。”
“再會。”沈鉞笑著揚了揚馬鞭,卻是慢悠悠往前走去,沒有揚起多少灰塵。巧燕收了東西上車,又停了片刻跟前面兩位皇子拉開了距離,葉姝才吩咐道:“走吧。”
因爲路上這般耽擱,回顧府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葉姝這邊剛下了馬車,就見衛楚在一旁等著。
“老夫人請大姑娘回府就過去說話。”衛楚過去扶了葉姝一把,見巧燕還收拾東西,這才壓低聲音道:“姑娘晚歸,老夫人似是有些不快。”
葉姝聞言心中一緊,繼而抿脣笑了下,吩咐玉粒和玉璧把東西送回聽雨小院,巧燕帶著給顧老夫人求的平安符一起過去。
一進屋,顧老夫人就沉聲問道:“今日怎麼耽擱這般久?”一旁李氏似笑非笑看過去,附和道:“大姑娘這般,可是讓老夫人與我這個做母親的很是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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