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
伊武迷茫的睜開眼, 盯著白色的天花板,暖暖的陽光折射進來,窗臺邊的柔嫩小花隨風而動。
“醒了?”蓮二拿著早餐推開門, 就看見少年像剛睡醒的貓咪一樣, 慵懶、迷茫。
“蓮二!”少年聽見聲音愣了愣, 反應過來是蓮二後急忙想要坐起來, 卻下肢力氣不夠, 摔倒在牀上。
“這是……怎麼回事?”少年躺在牀上,舉起自己的手,在陽光的折射下仔細的看, “怎麼會坐不起來……”
“啊。”蓮二把粥放在牀邊,打開盒蓋香氣便溢滿了整個屋子。他牽強的笑了笑, 舀出一晚粥放在牀頭櫃上, 把伊武扶起來坐臥著, 把粥遞給伊武,“先吃點東西吧, ”
“啪。”
少年突然打開了遞過來的粥,白色的粥倒在蓮二的手上,燙的通紅一片。
“蓮二,你告訴我,我是怎麼了。”少年緊拽住牀單的一角, 祈求的看著身旁沉默的少年。
拜託, 不要是我想的那樣!
蓮二彎下身, 把打倒在地上的碗撿起來, 碗是細白瓷做的, 是平時少年最喜歡的一個碗。他低著頭,拿出另外一個小碗重新舀了一碗粥, 放在牀邊。
“蓮二!拜託你,你告訴我我究竟怎麼了……”少年無力的拉著牀單,一瞬間,無助,絕望全部向他涌來。
蓮二依舊沒有說話,他彎下身,褐色的頭髮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然後從牀頭櫃裡拿出一大疊的抽紙清理地面上的白粥。
“蓮二……我……是不是……廢了…”少年輕聲呢喃,他閉上眼睛,眼角涌出淚珠。
“沒有。”一直沉默著的蓮二從地上站起來,看著臥坐在牀上的少年,“沒關係的,小賢。”
“你不是廢人,小賢。”
哪怕你不能再走,但你在我的心裡,永遠都不是廢人,小賢。
“我現在已經是了!”少年坐起來,死命的捶著已經毫無感知能力的雙腿,“一點感覺也沒有,蓮二,我不能走了,我不能走了!”他沒有哭,只是露出了一種絕望的表情。
蓮二,以後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怎麼辦。
我唯一溫暖的地方,也即將被磨滅。
“沒關係的,”蓮二拉住少年的雙手,把少年抱進懷中輕聲安撫,“沒關係的,以後我做你的雙腿啊,沒關係的。”
你不能走,我牽著你走。
你不能跑,我揹著你跑。
我們會在一起的,所以,不要怕,沒關係的。
“不要!!!”少年發出尖利的聲音,推開站著的蓮二,“我不要!!!”
我不要成爲你的包袱,我不要!
蓮二,我以爲我能夠坦然的面對死亡,結果我錯了。
我真的好想和你繼續在一起。
蓮二猛地被推開,踉蹌了幾步,他頓了頓,清雅的聲音傳出,“小賢,我可以放棄網球。”
我可以不再堅持我的夢想,我可以把你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因爲,你一直在。
“不……”牀上的少年睜開眼,淚珠順著臉龐滑下,尖利叫過的聲音有些嘶啞,“我不要蓮二爲我放棄網球。”
有了網球的蓮二,才真正的是我一直喜歡的蓮二。
站著的蓮二沒有應聲,他就那樣直直的站著,身形單薄。
他始終也不過是一個少年,或許他比許多成年人都要強,或許他比很多人都要冷靜。但他還是個少年,也會哭泣,也會軟弱,也會迷茫。
他就那樣直直的站著,身後是白色的牆,泣不成聲。
一直沉積在心裡的苦悶和壓抑,夢想和友誼的衝突,就這樣,一次性的釋放,爆發。
“蓮二……”伊武愣愣的看著低著頭的蓮二。
蓮二,哭了。
這個認知讓伊武害怕,甚至恐懼。他的蓮二一直都是冷靜,從容,優雅,而這樣的蓮二卻哭了。
他掙扎著想從牀上下來,卻無能爲力,最後摔在牀上。伊武祈求的看著站立的少年,手足無措,他只能喃喃自語,“蓮二……不要哭……不要哭……”
我最討厭讓蓮二傷心的人了!永遠也不會原諒讓蓮二傷心的人!
現在,是我讓蓮二傷心了,最不可原諒的人,是我。
伊武伸出手,想要拉住站著的少年,卻無能爲力。
他突兀的想,蓮二,我是不是一直所謂的承諾,都這麼,蒼白無力。
我會一直在蓮二身邊,不會走,不會離開。
蓮二,你只要側過頭就能看見我的存在。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蓮二。
“呵……呵……”伊武捂住臉,淚水傾瀉而出。
我一直以爲是我默默的跟隨你的步伐,而你從不需要看到我的努力,原來,一直是你在包容,在體諒。
這樣的我,真的能和你並肩而立嗎?
“蓮二……”伊武的聲音微弱而哽咽,“我錯了……蓮二……我真的錯了…”
“我真的好想再看蓮二打網球…真的好想…”
“蓮二……你能帶我去嗎?”
站著的少年睜開眼,一字一句的說,“好。”
這是我的承諾,柳蓮二無論在哪裡打網球,一定會帶上伊武賢。
牀上的少年揉了揉眼睛,大起大落的心情使他的精神也感到疲憊,“蓮二,我想睡了…”
蓮二,容我逃避一會兒,因爲,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你和原諒讓你哭的自己。等我睡醒了,我們就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還和以前一樣。
“喝點粥。”蓮二走上前去,端起粥,卻發現伊武已經酣然入睡。
他放下粥,坐在牀邊,安靜的看著睡著少年的側臉。
“扣扣……”
病房的門被打開,走進門的是一個清秀的女人。
“伊武伯母。”蓮二站起身,輕聲向女人問候,“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女人朝蓮二點點頭,蹙著眉看向牀上睡著的少年,看了一會兒,突然對蓮二說,“我們出去說吧。”
蓮二轉頭看了一眼睡得酣然的少年,點頭,也跟著走了出去。
女人靠在牆壁上,眼鏡沒有焦距的望著某處,“柳君,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沒有,”蓮二搖搖頭,“伯母什麼時候回來的?”
“接到忍足醫生的電話,我就趕回來了,剛下飛機。”女人揉了揉太陽穴,疲憊不堪。
“小賢還沒有轉學到神奈川的時候,他的父親也是因爲這種病過世的,那時候迫於伊武家的威脅,我不得已把他帶到了神奈川……”
蓮二沒有出聲,安靜的聽。
“然後,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從一個活潑愛鬧的孩子變成了自閉兒。幸運的是,他在小學的時候遇見了你。”
“我從來沒有想過,他可以對一個人這麼執著,小賢他很像他爸爸,看似對什麼都無所謂,實際上卻對某些人很執著。”
“而他所執著的,就是你。”
“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他的父親從始自終都沒有愛過他的母親。”女人苦澀的笑了笑,繼續說,“但他從始自終都明白,那個孩子對什麼都明白,只是不說。”
女人想起那個在豆蔻年華時一瞥驚鴻便傾心的男子,哪怕他身患絕癥,哪怕他愛的不是她,她還是爲了他生下了一個孩子。
淳,你看見了嗎?小賢他現在很幸福。
“柳君,你是一個好孩子。”女人嘆了一聲氣,“我想請求你,好好陪伴他,他的時間不多了,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女人彎下腰,以最誠懇的方式表達她的謝意。
“你還有一個孩子,那個孩子,根本不知道她還有一個哥哥。”一直沉默的少年尖銳的回答,“你從他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陪伴!”
“或許我沒有資格說什麼,因爲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選擇離他遠去。“女人滑到在地,啜泣,”可是……可是我沒辦法啊,我也是個女人,我不可能守著他看著他死去,我做不到,我也是個女人……”
“那麼那個孩子呢!小賢有多麼渴望一個陪伴他的人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不能讓美惠子知道他還有個哥哥……我不能讓她知道……”
“爲什麼呢?”蓮二尖刻的反問,“你還不是怕你米歇爾女主人的位置不保,說白了,就是因爲你自私。”
“你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剛上四年級的孩子拿著一張支票守著一個家的孤獨。”
“不,你或許想到了,只是你從來不肯去正視它。因爲那時候的你,已經被一個男人迷住了心神。”
“如果那時候你注意一點,現在的小賢就絕不是這個樣子。”
“自從你有了那個孩子,你就從來沒有想過讓她知道她還有一個哥哥,因爲在你的心裡,小賢只是一個可以丟掉的孩子。”
“如果你沒有接到忍足醫生的電話,你什麼時候纔會想起來你還有這麼一個孩子。”
“你或許愛伊武伯父,但是你更愛的,是你自己!”
“我說的沒錯吧,伊武伯母。” 蓮二轉身,不再看女人,走進病房。
小賢,你看,你的母親,現在來了。
女人無助的坐在地上,雙手掩面哭泣。
淳,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孤獨。
我不能忍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所以我選擇了放棄。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