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御熙沉默地看著牀上的古顏夕,良久,只吩咐衆人先退出去。一出了房門就見元勃正直直地立在那兒,範御熙眉峰輕蹙,很快道:“元勃師傅,顏夕她一時醒不過來,恐怕不能告訴你關於你師兄的事。窒”
“不、我不是……”元勃一聽,急忙擺手,“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她怎麼樣了。”
範御熙眼中掠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就恢復常態。引著元勃走到院子的石桌邊,他這才道:“她並無大礙,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不過眼下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做,她性子那麼固執,不知會不會好好呆在牀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提醒某人,範御熙嘆了聲,語氣有些失落。
果然就見元勃神色爲難地捻了捻手中的串珠,少頃,詢問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並沒有即刻回答,範御熙表情淡淡望著遠處,眼底卻越發深邃。元勃察覺到他此刻稍顯放空的狀態,於是也不著急,只捻著串珠安靜等待戛。
“你在洛陽城流浪了一段時間,應當知道目前城裡的情況。白家現在一家獨大,爲防止他們造反,陛下便故意要將應候王府跟白家連在一起,好讓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可應候王府根本不可能與白家共存的,先不說他們彼此之間的仇怨有多深,單說這最簡單的好與壞,兩方便不是一路人。”
手中動作停下來,元勃道:“我知道,這些年來白家憑仗手中權力做過不少壞事……”並未說明有些時候自己師兄也參與其中,元勃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脖子,又道:“而我對應候王府雖然不瞭解,但看著王妃這麼好,想必那應候王也不會太差。”
心道果然是個單純的孩子,這世上哪裡有什麼明確的好與壞之分。範御熙斂眸摸了摸手邊的扇子,少頃,道:“所以目前唯一的辦法就只有讓白家消失,一旦白家沒了,應帝就會自顧不暇。而到時即便他有心針對應候王府,卻也無力再做什麼。”
對一個僧人來說,根本不能接受這種大罪過的事。元勃雙手合十口中默唸經文,而範御熙見狀也不表態,只靜靜看著他,直到院中颳起一陣涼風,才見元勃放下手,表情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
“範公子,如果我要幫你們除掉白家,是不是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殺掉我師兄?”
沒想到他思考半天竟然想出這麼一個結果,範御熙頓時失笑,搖著頭敲了敲他的手背,他道:“不用你去,因爲已經有人準備好要對你師兄動手了。”
起身將她背在背上,範御熙道了句“睡吧”,就這樣揹著她回到範府。
出事以後,凌薇跟葉繁花四下尋找無果後,果斷去了範家說明情況。範御熙在得知事情始末後雖然擔心,但也沒有病急亂投醫,只在問詢了一些過往舊事以後,才孤身一人來到此處。
原本在來的時候他還有一絲幻想,覺得如果古顏夕不在這兒,或許她對應墨隱的感情還沒有那麼深,可是當他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正埋頭在前方的時候,範御熙心口微微一痛,隨即便再也沒有知覺。
他知道,他的小表妹已經不是那個整天纏著他,拽著他胳膊到處闖禍的小表妹了。
“怎麼樣?”
一進範家大門,就見其餘人全都圍了過來。在看到正趴在他背上睡著的古顏夕時,衆人不約而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範御熙將她放在了客房牀榻上,葉繁花則很自覺地走上前替她把起脈來。
“沒什麼大事,只是有些虛弱需要好好休息。”少頃,她擡頭道,“還有,她之前好像強行逆轉了內力,但由於一直沒調理過來,所以身體現在正處在一個虧空的狀態。”
“虧空?是說她一直都在強撐著嗎?”範御凡不解問道.
就在範家因爲古顏夕而有些慌亂的時候,應候王府也好不到哪裡去。就在古顏夕離開以後,應墨隱竟也莫名其妙的病倒了,搞得府中上下完全沒人打理,簡直快要亂成一鍋粥。
再加上有白茵茵隨時隨地的突然襲擊,於是流若跟老媽子似的上忙著給他治病,下趕著替他堵人,到最後竟然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將梨香叫過來幫忙,堵死那個一心想往應墨隱牀上爬的女鬼。
雖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可兩個唱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眼看著整個王府都被她們鬧得烏煙瘴氣,流若簡直欲哭無淚,更難過的是不管他怎麼派人去範家請人,古顏夕她們卻死活都不回來。
“流若公子,元森師傅醒了。”正在這時,府中下人通報道。
對這個靈隱寺的和尚並沒太大好感,流若連眼皮都不擡一下,哼道:“醒就醒了唄,怎麼我還得敲鑼打鼓放鞭炮啊?”
頓時就聽那下人沒了聲音,流若正覺得奇怪時,就聽另一道聲音響起道:“敲鑼打鼓就不必了,貧僧前來,是想跟流若施主和王爺告別的。”
一聽這聲音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流若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抓住了現行。頓時尷尬地撓了撓頭,他起身,訕訕道:“元森師傅也看到了,王府眼下一團亂,我就不留你了。到時王爺醒來,我會幫你跟他說的。”
元森點點頭,視線不自覺飄向牀上。看著應墨隱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樣子,他心裡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然而很快便以出家人不可胡思亂想爲由阻斷了這種奇怪感覺的蔓延,他雙手合十衝著應墨隱跟流若分別一禮,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流若公子,應候王這是心病。”
流若自然也知道,聞言只重重嘆了聲,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這時就聽前堂又吵了起來,他的臉瞬間變得扭曲,無奈道:“元森師傅沒什麼事就趕緊走吧,不然我怕等下王府塌了,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元森雖然知道他說的是玩笑話,可看著流若一副苦哈哈的樣子,竟真的有種應候王府即將要倒塌的感覺。他再次躬身做禮後由下人帶著離開,當他站在應候王府的大門回想起前兩天的畫面,竟突然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當日是他與她一同出席,卻在經歷了生死後,僅留他一人在此。這麼多天宮裡面連一個口信都不曾傳出來,元森明明早就猜到會是這樣,卻仍舊倍感失落。他深吸口氣孤身一人往城門的方向走著,然而這一路上不時有人看著他指指點點,那般犀利直白的目光叫他十分不舒服,於是加快了腳步。
明明需要半刻鐘的路他卻只走了一柱香便到了。出了城門站在山道上,元森回頭望了一眼,看著那不遠處林立的雄偉宮殿,大腦一片空白。呆呆望了很久才嘆了口氣重新轉身,他一邊告訴自己是最後一次,一邊往爲雲山的方向走。
按照腳力來說,徒步前往爲雲山幾乎要一天的時間,然而元森好不容易出來一次,雖然沒遇上什麼好事,但也想這樣走著散散心。於是特意挑選了一條相對安靜的小道,他邊走邊休息,很快便見太陽西斜。
血色殘陽將周邊一切映照的帶了幾分落寞,元森怔怔望著它們幾乎出了神,內心翻滾著無數情感,腦中更是浮起另一個人的影子。是以當危險逐漸靠近他的身邊時,他根本注意不到。
直到一柄長刀貼著他的頭頂戳進了對面的樹桿,元森這纔回了神,十分詫異地看向身後幾人。只見五個蒙面男子正手握兵器站在那兒,他們的眼睛宛若古井,乾枯深邃,沒有丁點溫度,而暴露在外的皮膚像是被火燒過一般黑的看不出眼色,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死亡的氣息。
“你們……是誰?”腦中隱約有些猜測,可他卻固執地不肯相信。眼見那幾人並不回答只提了兵器衝過來,元森一咬牙,不得已只能硬著頭皮對上。
赤手空拳面對五樣兵器,誰在上風不言而喻。元森很快感到體力不支,原本還沒好全的身體在這一刻開始叫囂,讓他每動一下都感覺渾身都要散架了一般。
而那五個殺手卻越挫越勇,直到看著元森被一旁的樹枝絆倒在地,其中一人身形一閃,手提著長刀便砍了下來。
元森怔怔看著那刀刃砍下來,凌厲的殺氣瞬時割破了他身上的皮膚。細小的傷口在刀刃還沒貼上時就盡數開始崩裂,元森突然有些驚恐,畢竟死亡關頭,沒有人會不害怕。
就在這電石火光間,突然一聲怒喝傳遍整個山頭。一個灰色的身影從後方飛揚而出,手中長棍一掃,便將在場五個殺手全部擊倒。他的身子宛若翩翩蝴蝶般輕盈且靈動,他穿過樹叢落至元森面前,沒有說話,只咧嘴一笑。
心中一緊,元森險些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