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幕,肖洛凡頓時有一種踩進了別人圈套的感覺。然而他的臉上卻難得保持著應有的鎮定,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他重新看回月夕顏,挑眉道:“夕顏公主,這些並不能說明什麼。”
“哦?”月夕顏含笑看著他鵲。
“紀方寧的確與我一道是齊宣的使臣,但他是他,我是我,他做了什麼骯髒齷齪的勾當那是他自己的問題,但跟我沒有關係。”肖洛凡說著,轉頭看回莫笑他們,“所以包括這些人的死也一樣,都是他一個人的責任。”
肖洛凡說完似乎還覺得不夠,他走上前去一把將紀若魚從地上拉起來,緊緊扣著她的胳膊揚聲道:“若是不然,你可以問問本王的王妃?”
這是肖洛凡第一次當衆承認紀若魚的身份,可紀若魚卻並不覺得高興。她的親哥哥此刻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的夫君卻要逼迫她在此做出個選擇。她緊咬下脣慢慢擡頭看向月夕顏,心中的恨油然而生,不對別人,只對她懼。
“是……是我大哥一個人的責任,王爺他……全然不知……”
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在這時已經不再重要,人都已經快沒了,再去追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紀若魚不過是審時度勢做出了最適合自己的選擇,月夕顏看在眼裡聽在耳朵裡,眸底卻閃過一絲鄙夷。
卑鄙無恥下流骯髒齷齪,用來形容這些人真是一點兒也不爲過。
當然了,她也從不否認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眼見對話陷入了僵局,周圍的氣氛莫名變得有些尷尬。景清藍這時帶著景清益也在人羣裡,看到這兒,心下頓時瞭然。索性他們提前有準備,不然的話只怕月夕顏會讓他也一起承擔責任吧。
“既然洛王爺覺得這些人的生死與你無關,那麼不知另一些人有沒有關係呢?”這時,卻是應墨隱突然出聲,語氣冷道。
肖洛凡最是不願意聽到他的聲音,聞言不由冷哼一聲道:“應候王,落井下石可算不得什麼英雄。”
“本王從不是什麼英雄,本王只是想給夕顏公主雪中送炭罷了。”他說著,也學月夕顏之前的樣子雙手合十“啪啪”拍了兩聲,就見凌薇也帶著人從暗處走出,而在她身後由暗衛們擡著的,卻是另外幾具早已經腐爛的屍體。
沖天的惡臭惹得在場衆人都紛紛皺眉,應墨隱卻好像沒事人一樣上前,指著那些屍體道:“這些人也都是死於你們齊宣國人手中的,不知你準備作何解釋?”
肖洛凡不信,上前想要去看卻因爲那畫面太噁心而掃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他心下煩躁斂眸不肯再說,卻沒注意到身後的景清藍突然面色大變。
月夕顏站在遠處將這所有人的目光收入眼底,少頃,她笑了笑:“洛王爺,這些……可都是皓月國的人。”
“那又怎樣?”肖洛凡目光一凜,“你也看到了,人都是紀方寧殺的,他現在整個人都變得瘋瘋癲癲,本王沒必要爲一個瘋子的舉動負責任吧?”
月夕顏點點頭,意外表示贊同道:“的確,若是瘋子所爲,洛王爺自是不必擔責。”
“但巧就巧在這幾個人可不是紀公子殺的,而是你們齊宣的另一個人所爲呢!”
隨著月夕顏一語落下,在場大部分人都面上一驚,然後很自然地將視線投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齊宣國的第三個使臣……景清藍。
這時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景清藍正要開口辯駁,卻見應墨隱衝自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慢條斯理道:“景公子最好想清楚再說,畢竟多說多錯,沒必要再給自己找麻煩。”
說著,他轉向凌薇擡著的那幾人,指著他們身上的傷口道:“這些人全是一刀斃命,能有如此手法的必定是高手。高手隨處可見,但高手所用的武器卻不是到處都有,景公子,若本王沒記錯,你們景家暗衛所佩戴的都是特別打造的兵器吧?”
景清藍順著應墨隱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藏在袖子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
很明顯,他中計了。
不是踩進了別人的圈套,而是因爲自作聰明所以反倒被別人來了個將計就計。
他這幾日一直有派暗衛跟蹤紀方寧,然後會在對方殺人之後將屍體處理掉,以此來矇蔽紀方寧的眼睛。但因爲他滿心都放在紀方寧身上,所以並未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被月夕顏他們注意著。他們任由他的暗衛處理後事到現在,或許是知道他不
會操心,所以纔在最後時刻將那暗衛綁了,再用他的刀做出眼前的效果。
不管面前這些屍體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關鍵是有了那把刀,有了這些傷口,這些人的死就必定會被證明跟景家有關。
他當然可以說明自己所做這一切的真正原因,可一旦那樣,他就會變相得罪肖洛凡,對景家來說依舊沒什麼好果子吃。
好啊,真是好,這些人處心積慮等了這麼多天,卻是把他跟紀方寧的路全都堵死了。
眼見景清藍垂首不語,肖洛凡此刻早已經怒火中燒。他真是不明白這些人往日裡看起來一個個聰明絕頂,內鬥起來不亦樂乎,怎麼到了現在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著腦袋,任由應墨隱在這裡搶盡風頭?
然而肖洛凡生氣歸生氣,他自己卻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在剛纔跟月夕顏的對話中他完完全全落了下風讓對方抓到了把柄,是了,紀方寧是瘋子,他的行爲不需要他來負責,但是景清藍卻不同,他一沒瘋二沒傻,殺的又都是皓月國的人,這樣的罪證問責下來,他肖洛凡就算有十條命都擔不起!
深吸口氣,肖洛凡站在那裡平復了好久,才慢慢擡頭道:“事已至此,本王無話可說。”
“這話,我可以當做洛王爺是準備承擔責任了嗎?”月夕顏笑問道。
眼見肖洛凡已經連跟自己說話的想法都沒有了,月夕顏聳了聳肩,離開了粉色光芒然後踱步上前。她最後停在了紀方寧的身邊,儘管沒有低頭去看,但那周身突然散出的陰森之氣卻叫其他人看著微微心驚。
“既然這樣,擅闖皓月禁地加上殺害皓月子民,洛王爺,按照當初兩國簽訂的條例,這可是你得用腦袋來換的。”
他原以爲這裡是一座廢棄的宮殿,可待到進入以後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巨大的空地,佔地看起來幾乎平鋪了整個西邊的位置。而在這片空地的正中央似乎放了什麼東西,在那明晃晃的月色下一點兒不受干擾,正從內向外散發著陣陣粉色的光芒。
就在他闖入的那一瞬間,粉光突然變得耀眼起來,那種似乎快要衝破天際的架勢讓古流軒看著完全呆住,是以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緊隨而來的紀方寧正張牙舞爪地撲向自己。
“噗嗤”一聲,雙手沒入血肉,在古流軒毫無意識的情況下,紀方寧將兩隻手捅進了他的身體裡。
古流軒噴出一口鮮血,卻在強烈的求生**下猛地揮手砍掉了紀方寧一隻胳膊。趁著對方哀嚎之際他勉力從那魔爪下掙出,他步履蹣跚地向著那粉色光芒走去,不知怎地,渾身上下竟莫名涌出一股熱量來。
一步,兩步,散步……
古流軒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有走過那麼長的一段路,明明近在咫尺的東西卻好像隔了千萬裡遠,也不知這樣走到了多久,待到快要接近的時候他卻因體力不支猛地跪倒在地,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道粉光,可卻一步都動不了。
雙目死死瞪著,古流軒忽然看到自己的血液慢慢懸空而起,它們逐漸匯聚成股然後盡數飛向那道粉光,由此在血液的衝擊下,那被禁錮的粉色光芒突然變得耀眼起來,天色突變,地面晃動,隨之而來的是從地面噴射而出的萬丈粉光!
那光芒就像是一隻巨龍很快充斥在了天地之間,將他整個人圍繞其中,卻很快吸走了他渾身的力量。他的耳邊此刻傳來紀方寧撕心裂肺的嚎叫,古流軒十分艱難地側頭望過去,就見紀方寧正趴在那紅光中,披頭散髮皮膚潰爛,就像是在受刑一樣。
他呆住了,他害怕了,他不知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他瘋了一樣地扯著嗓子開始吶喊,他喊救命,他喊救救我,他喊我不想死,可是根本沒有人迴應!
於是在這雙重刺激下,紀方寧跟古流軒的哀嚎就像是一首地獄門邊的樂歌,充滿了無盡的悽慘跟驚懼,給這普通的夜晚添上了一抹異色。
“可以了。”這時,不知誰開口說道。
隨著這一聲落下,那粉光就像是收到命令般再度一閃,然後以很快的速度重新凝聚回到了正中央的位置。
痛苦停止了,哀嚎沒有了,古流軒用最後的力氣擡起眼睛,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羣向著他們走來,而爲首的那張臉,他到死都不會忘。
是月夕顏,是他的妹妹,是害他淪爲今日下場的罪人!
月夕顏居高臨下看著躺在那空地上的兩個人,脣
角微微揚起,眼中流過一絲不爲人察覺的欣喜。而這時就見肖洛凡從後面走了上來,面露驚色道:“夕顏公主,剛纔那個……是什麼?”
月夕顏沒有回答,只慢慢走上前去,然後站在了空地的最中央。
適才還翻滾噴涌的粉光此刻在月夕顏的觸摸下就像是一隻溫順的小綿羊一樣,流露出讓人歡喜的色彩。然而見證了剛纔那一幕的衆人卻只覺得可怕,尤其是看到此情此景,擔心月夕顏會不會直接發動攻擊。
“洛王爺,門口上寫的那麼大‘禁地’兩個字,你看不懂嗎?”
“本王當然知道這是禁地,本王問的是你這禁地裡的東西是什麼!”
月夕顏聳了聳肩:“我若說我也不知道呢?”
“不可能!”肖洛凡急道。
“這沒什麼不可能的,洛王爺。”卻是冷俊軒接過了話,淡淡道,“禁地這種東西之所以存在,不就是因爲有無數具屍體證明過的嗎?那麼眼下,也是一樣。”
“所以皓月皇宮無人知道它到底是什麼來頭,但卻給它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皓月深淵。”月夕顏笑著說道。
深淵,深不見底,永無出頭之日。
其實早前這裡是用來處罰一些窮兇極惡之人的,但之後月雲升覺得太過殘忍,便將其廢棄然後派人看守了起來。月夕顏會發現這裡也是機緣巧合下的一次誤打誤撞,而叫衆人感到震驚的,是那些看似兇狠不受控制的光芒卻會在月夕顏的觸摸下變得溫順,就好像她身上有另一種力量,會叫這粉光感到害怕。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月夕顏一個月裡總會有一兩次來到這裡,想要摸清楚這粉光到底什麼來頭。
可她沒想到來歷沒有摸出,反倒用它來布了一次局。
是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她手,爲的就是讓紀方寧付出慘痛的代價!
“大哥!”就在衆人都陷入震驚中的時候,稍晚些趕到的紀若魚則在衝進來後一眼看到了面目全非的紀方寧,於是不顧肖洛凡還在場,她猛地撲上前去便開始哀嚎。
月夕顏皺了皺眉,她一向不喜歡女人哭成這個樣子。
“洛王爺,你的屬下先是無端闖進了皓月禁地,眼下你的王妃又來干擾我們辦事,此事豈非太過放肆了?”少頃,月夕顏揚聲問道。
這質問來的莫名其妙,肖洛凡臉色一沉:“夕顏公主這話是何意?”
“意思就是問你,紀方寧跟古流軒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應墨隱很合事宜地出聲,冷笑道。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肖洛凡看了看應墨隱,後又看了看月夕顏。總覺得這兩人的眼睛裡似乎藏了什麼東西,他頓了頓,冷聲道:“這是他們個人所爲,與我何關?”
“那洛王爺這話是不準備管了?”月夕顏再一次問道。
肖洛凡心裡越來越沒底,他是見識過月夕顏厲害的,於是知道在這個問題後等著自己的絕對沒有好事。然而月夕顏卻沒有給他更多的機會去思考,她露出一個很乾淨的笑容,然後雙手合十,“啪啪”拍了兩聲。
隨著這兩道聲音落下,他們後方很快傳來一陣腳步聲,所有人都紛紛轉過頭去,就見是莫笑帶著宮中侍衛走了過來,而他們的手裡擡著的,是好幾具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屍體。
那些,是紀方寧親手殺掉的,紀家暗衛們的屍體。
月夕顏的話壓根不像是在開玩笑,肖洛凡知道,她做得出來。
可他肖洛凡是齊宣國正兒八經的主子,又怎麼會允許自己爲這種廢物送命,於是在稍一沉吟後,他冷哼一聲道:“夕顏公主,有兩件事本王希望你能明白。”
“願聞其詳。”
“第一,本王此次雖只是以使臣的身份前來,但真正代表的卻是宣帝。本王若在這裡出了事,那就是你們跟宣帝過不去,相應的若不小心引起兩國戰亂,吃虧的會是誰還不一定吧?”
月夕顏笑了笑,沒有說話。
“第二,紀方寧跟景清藍不是小孩了,他們有能力爲自己的行爲負責,本王雖然比他們身份高一點,但實際卻不是他們的主子,所以此事應該誰來承擔怎麼承擔,望公主還能三思而後行。”
短短兩句話,肖洛凡既是擡出了宣帝又是將自己置身事外,月夕顏不免
覺得自己似乎小瞧了面前這個人,她斂眸一笑,道:“我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一直沒有做什麼,不然洛王爺覺得你還能好好站在這兒嗎?”
強者對決,就是看韌性。顯然月夕顏的韌性要比肖洛凡好上太多,是以在這番話後,肖洛凡眼一瞇,直截了當道:“夕顏公主想要什麼?”
這樣的交易太過直白,可月夕顏卻很喜歡。
她轉身望了眼冷俊軒,後者心領神會揮手示意一衆侍衛等先退了下去。待到現場只剩下他們幾個人的時候月夕顏才重新看向肖洛凡,平靜道:“我聽聞齊宣國這幾年似乎加強了兵力,看起來好像準備大幹一場。洛王爺也知道我的處境,不知是否可以將周邊城池作爲籌碼,以此來見證咱們兩國間的友好呢?”
“你先別忙著拒絕,要知道你們此番前來可全都是想跟皓月聯姻的,若是有這協議在先,之後王爺再娶得一位公主回去,那到時咱們就是親上加親了,如此好事想必你一定不會拒絕的哦?”
肖洛凡猛地攥起拳頭,咬牙切齒道:“可若是本王娶不到公主呢?”
“娶不到公主,但兩國情誼還在,皓月一向置身事外習慣了,王爺應當不會希望我們從中橫插一腳吧?”
月夕顏的話說得大膽,尤其是此刻還有其他國家的人在。肖洛凡這時也顧不得站在對面的是自己心心念唸的女人了,他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狠,一步步將他們引入局中再逼到絕境,最後竟是獅子大開口要此等好處!
然而對此,他卻只能答應。
他不想死,那麼就只能拿城池來換,而周邊那些城池不管是哪一座都關係到日後進攻皓月的關鍵,他若是答應,就等於是自動給了皓月一張護身符,起碼在近幾年內,他們是不能進攻皓月的了。
如此一來若是四國開戰,皓月便可獨善其身看著他們私鬥,最後或許能坐收漁翁之利也說不定。
肖洛凡想到這兒,深吸口氣只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認識月夕顏了。
畢竟以前的她,從來不會爲這種江山社稷而操心,但此刻的她卻如此盡心盡力,完全做到了一個長公主該做的事情。
深吸口氣又緩緩嘆出,肖洛凡一瞬不瞬盯著月夕顏,那目光中的冷厲幾乎快要將月夕顏碎屍萬段了一樣。
“好,如公主所願,本王答應你的要求。”
“王爺如此深明大義,日後定當會有好報的哦!”
月夕顏笑說著,卻見肖洛凡忿忿轉身,拂袖而去。
看著他快速離開的背影,紀若魚滿臉掙扎不知該不該跟上去。她看了看肖洛凡又低頭望了眼紀方寧,再一次陷入了掙扎中。因爲她心裡很清楚,眼下如果真的走了,她恐怕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看見紀方寧了,而紀方寧一向是她在宮裡的支柱,如果紀方寧不在了……
“洛王妃,更深露重,你還是早些回去伺候洛王爺休息吧。”這時,月夕顏突然提醒道。
紀若魚在聽到月夕顏的聲音時明顯被嚇了一跳,她猛地往後一縮,滿目驚恐看了過來。對她眸底潛藏的那一抹恨意覺得很詫異,月夕顏脣角微揚,復又道:“怎麼,洛王妃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我想知道,你們要如何處置我大哥?”
“王妃的大哥?”月夕顏故弄玄虛道,“這裡恐怕沒這個人吧,王妃剛纔不是在洛王爺面前表了態嗎?”
“你!”
“彆著急,女人呢不能總是發火,很快就會老的。”月夕顏伸出一根手指衝著紀若魚晃了晃,這纔將視線慢慢落在了紀方寧身上。
血衣成片,肉身腐爛,這就是皓月深淵的力量,不過也僅僅只是三分之一而已。她不由咂舌面露惋惜,見紀若魚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月夕顏頷首一笑:“不過王妃若是問這個人的下場,那我倒可以跟你說說。”
“他派人劫持了皓月宮中的人已經是有罪,事後抵死不認,罪加一等。
他沒想著收斂反倒在皓月宮中四下行兇作亂,最後還跑到禁地來,更是難逃一死。對了,王妃恐怕還不知道吧,他之所以會變成這瘋瘋癲癲的樣子完全是因爲誤食了一樣東西,而那樣東西眼下正在皓月皇宮的寶藏庫裡呢!”
月夕顏說的一本正經,讓一旁的應墨隱看著,都不由斂眸苦笑搖了搖頭。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唯一沒有變的就是這一本正經說胡話的能力了。
紀方寧的確派人探過寶藏庫,但因皓月守備森嚴,所以並沒有成功。月夕顏在知道此事後故意將消息壓了下來,就是爲了讓紀方寧鬆懈,最後再在關鍵時刻倒打對方一耙。
而紀方寧會變成這瘋瘋癲癲的模樣完全是月夕顏一手佈置好的,那一日她邀對方前來飲茶,看似將軟骨散下在了第一杯,實際卻是給第二杯做埋伏。
那第二杯茶的杯沿上抹上了會令人失去神智的藥,常人飲下並不會很快發作,但紀方寧因爲有傷在身,所以才加速了藥效發作。
而將他引到西邊皓月深淵裡面處置,則是月夕顏給他的最後一份大禮。
三個局,三份大禮,三個結果,促成了最後的結局。而這一切,都是出自月夕顏一人之手。
應墨隱此刻的心情其實與之前的肖洛凡是一致的,他們都是曾在她生命裡扮演過重要角色的人,所以很清楚她的能力到底有多強。
然而從以往來看月夕顏做的最多的是抵抗,她從不主動出擊,只會在受到威脅的時候纔會反擊,但今非昔比,以前那個靜看別人的女子也讓自己置身在了這洪流之中,且還利用逆境成功扳回了一局。
對她這樣的改變,應墨隱是欣慰的,卻也是擔憂的。
他擔心他們之間的距離會越來越遠,他擔心總有一天自己會再一次失去她。
就在應墨隱沉思不語的時候,冷俊軒站在一旁將他的神色觀察了個通透,在觸到應墨隱此刻的猶豫時他默默嘆了口氣,只因眼下沒有人比他更理解應墨隱此刻的心情。
他們都是一樣,一樣爲月夕顏所擔憂,只是彼此的出發點不同罷了。
當然,月夕顏這時並不知道他們二人的想法,她一雙鳳目鎖在紀若魚身上,看著對方瞬間煞白的臉,心情忽然變得愉悅起來。
真是奇怪,她一向都是個純良無害的人哎,怎麼會在欺負這小姑娘的時候覺得特別的爽呢?
“洛王妃,你說這麼多條罪狀列在這兒,我們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他?”
“你、你們要做什麼!他已經這個樣子了,難道還不夠嗎!”終於忍耐不住,紀若魚質問道。
月夕顏面露難色,故意撇著嘴搖頭:“不夠哎。少說也要凌遲吧,雖然他現在渾身上下都沒一塊兒好肉了,但是不礙事的。皓月的凌遲一向跟其他國家不同,我們就喜歡先在人身上澆那些腐蝕肉身的藥,伴著那‘滋啦滋啦’的聲響然後一刀一刀將他的肉割下來,最後留一個骨架……”
“啊!”
月夕顏聲音很低,那種故弄玄虛的態度很好地給紀若魚塑造出了一張活靈活現的畫面。紀若魚腿上一軟跌坐在地,瘋了似的抱著頭大喊大叫。月夕顏直起身子冷冷看著她,任由她就這樣叫了好一會兒,然後徹底昏了過去。
“蠢貨。”冷笑一聲,月夕顏示意下人們將她擡回去。
“看來在夕顏公主眼裡,我們這些人就全都是蠢貨了?”這時,卻聽身旁多出一道調笑,卻明顯強壓怒氣。
月夕顏他們這才注意到景清藍自打剛纔就一直沒走,站在那裡看到了她嚇唬紀若魚的全程。對此月夕顏一點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她聳了聳肩,很是正經道:“景大公子此話差矣。”
“哦?”
“真正的蠢貨在這亂世中活不了的,所以剩下的那些多少都是有本事的人。”
“呵,但是再有本事也抵不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這是自然,所以人呢,要認清自己的能力,千萬不要做越界的事兒。
”月夕顏說著,忽然一笑,“景大公子還留在這兒,應該是有問題想要問我吧?”
景清藍真是討厭極了她這什麼都能看出來的本事,他眉頭緊鎖,冷道:“三個字,爲什麼?”
“不爲什麼。”月夕顏用四個字簡單回答了他。
應墨隱看著景清藍眸底利光大盛,他二話不說走上前去擋在了景清藍跟月夕顏之間,冷眼回望了過去。
見狀,景清藍面上露出一抹嘲笑:“應候王這輩子看來是真的準備醉死在美人窩裡了。”
“本王醉死在自己的美人窩也總比有人醉死在別人的美人窩要好。”
“你!”
“景清藍,別以爲本王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但很可惜你失策了。至於爲什麼失策,本王覺得你不應該問我們,而是應該問問你的好搭檔。”
景清藍心中一驚,故作高深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聽不懂也無妨,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本王只是想跟你說這世上總是沒有永恆的朋友,尤其是中間還隔著一個女人。那個人是什麼性子你我都很清楚,他現在眼裡存在的只有權力跟地位,你我都是他的絆腳石,所以若是能輕而易舉地除掉我們,他的勝算將會比肖洛凡大上百倍。”
景清藍並非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但因爲一直有葉繁花從中斡旋,導致他很難將範御熙與“卑鄙小人”四個字聯繫在一起。他是討厭範御熙沒錯,但是與那討厭同行的,卻是深藏於心的幾分欣賞。
應墨隱似乎看出了景清藍的猶豫,他垂目壓下眸底異色,平復半刻後道:“本王知道是他推薦了古流軒給你,讓你利用他來牽制紀方寧,由此達到一箭雙鵰的效果。但是你忘了,古流軒的身份並不簡單,早在他背叛我們的時候就投靠了那個人,對方的手段你見識過,如果被他知道,你們景家一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
心中一緊,景清藍不由懊惱自己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一點!
然而此刻應墨隱將話都說的太過明白,景清藍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投向他身後的月夕顏,頓時眉頭緊鎖,語氣不善道:“應候王應該知道此刻在這裡跟我說這些話,意味著什麼吧?”
“當然。”
“你就沒想過我會拒絕?”
“你心裡當然是拒絕的,但實際你沒得選。是他把你推到了本王這邊,你爲了自保,就只能做出選擇。景清藍啊,女人永遠是這世上最難辦的軟肋,他已經很好地利用那軟肋攻擊了你,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帶著你的心上人離開?”
“這不關你的事。”
“好,本王不管,但接下來要怎麼做你應該清楚吧?”
景清藍無言以對,此時此刻,他突然有些恨自己爲什麼感情用事。
他從不是傻子,他很清楚這一切的發生時爲什麼。他只是將一顆心全都壓在了葉繁花身上,卻沒想到她聯手範御熙利用這個軟肋,將他逼上了另一條路。
她是真的不在乎啊,一點點都不在乎……
景清藍緩緩嘆氣,露出一個相當失落的笑容。他搖著頭後退一步,接著雙手抱拳,很是恭敬地衝著月夕顏道:“那麼日後,便有勞夕顏公主多多關照了。”
在說完這話後景清藍不願逗留,轉身就離開了這裡。月夕顏看著對方落寞的背影突然覺得很是可憐,然而很快她就看向應墨隱,似笑非笑地道:“應候王,沒想到你挑撥離間的手段比我可要高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