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僵在臉上,古顏夕看向葉繁花,少頃,終於卸下僞裝。雖然嘴角上揚,可是那表情卻比哭還難看,古顏夕慢慢低下頭,聲音虛弱:“你看,連你都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那爲什麼他不知道?”
“他是我的枕邊人,是我想一輩子在一起的人,可他不理解我,不信我,寧願誤會我委屈我,也不肯問我一聲爲什麼。”
“那你理解他嗎?有問過他爲什麼嗎?”越發看不懂這兩人的相處模式,葉繁花皺眉道。
古顏夕心裡一緊,有些挫敗道:“是啊,我也不理解他,也沒有問過他爲什麼,所以像我們這樣的兩個人,還有什麼理由在一起?”
因爲太過固執太過強硬,所以一旦出了事只希望對方能不聞不問理解自己。可他們本身就都是帶著秘密的人,原本就在小心翼翼的相處,於是將這種情緒帶入感情中,更多的就是對彼此的不信任和懷疑。
“你之所以答應容湛,是擔心一旦拒絕他,以後還不知道會生出怎樣的麻煩來?”良久,不知該說什麼的葉繁花如此問道。
古顏夕抿嘴低下頭,過了會兒回道:“不過是娶個女人進來罷了,王府那麼大,多個人也沒什麼。白茵茵是什麼貨色我很清楚,我能讓她進來,自然不會把她放在眼裡。至於那什麼王府正妻的名號,我不稀罕,也不在乎。蹇”
“可……如果應墨隱在乎呢?”驀地,就聽一直沉默的凌薇突然說道。
古顏夕一愣,不解地望過去。就見凌薇無奈地嘆口氣,說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我聽流若說,他從來沒有對誰像對你這麼好過。”
“以他的性子,一旦認定一個人,就恨不得掏心掏肺把一切好的都給對方。在他眼裡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應候王府的女主人,更是名正言順的正妻。
可現在因爲你的一意孤行,他給你的都被你否定了,你覺得他能高興嗎?”
從沒想過這些,古顏夕呆呆望著凌薇,最後竟只覺得荒唐。
在她眼裡應墨隱一直都是很理性的人,絕不可能爲了這種事情而跟她計較。然而眼下聽凌薇的解釋似乎是她踐踏了他的付出和感情,古顏夕慢慢低下頭,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儘管已經做過最親密的事,可他們仍舊不是最理解對方的那一個人。
“你個臭乞丐,還不趕緊滾!”就在古顏夕越發心塞的時候,街邊一道喊聲突然將原本的平靜打破。她們三人急忙順著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就見是一個店小二正端著一盆髒水,潑在了正跌坐在門前的一個乞丐身上。
“這位施主,我不過是想討一點熱水,你不給便也罷了,何以如此對我?”
不同尋常的街邊乞丐,面前的這個人雖然身著破爛,可他渾身上下卻彷彿散發著靈氣一般,叫人很自覺地忽視了他的骯髒。而他明晃晃的光頭更是證明了他並非乞丐的身份,至於他手中握著的一根竹竿,明顯也是用來探路用的。
看著這番情景,古顏夕腦中掠過一個身影。她不假思索走上前,看著他滿是泥土的臉,小聲道:“元勃?”
果然就見那個人影猛地震住,後背僵直,似是受驚不小。古顏夕步步上前,想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見元勃猛然回神發現了她的動作,接著就見他面上掠過一絲慌亂,急忙轉身,點著竹竿便要離開。
見狀,古顏夕趕緊上前將他攔住。她完全顧不上自己也是個滿身狼狽的人,一心都被元勃這般落魄的樣子所驚,尤其是見他故意裝作不認識自己,心裡更是奇怪。
而元勃察覺到去路被擋,有些不安地皺了皺眉,轉過身就欲要往另一個方向走。
“站住!”古顏夕沒心情跟他兜圈子,揚聲道,“你再跑信不信我喊非禮啊?”
果然就見元勃臉上一僵,隨即惱道:“這位貴人,我一沒招惹你,二沒得罪你,你幹嘛要這麼冤枉我?”
一聽他這說話的腔調,古顏夕總算鬆了口氣,否則真要以爲他是不是傻了。慢慢走上前看著他髒兮兮的臉,古顏夕秀眉一挑,道:“我樂意。”
“你!”果然又被氣到,元勃憤憤出聲,無奈地一跺腳就轉身要走。古顏夕這次沒有攔著,只看著他的後背,少頃擡高音調道,“你再跑一次,信不信我現在就派人上隨雲寺告訴你師兄你的下落。”
聽到這話,元勃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他沒有出聲也沒有轉身,只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見此,古顏夕再度上前,也不著急就這麼站著,直到元勃重新擡頭,用那無神的雙眼望著自己。
“那你可真的要害死我了。”他說著,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心中大概猜到了什麼,古顏夕並沒說明,只想了想後帶著元勃前往範家。在看到他們幾人出現時,範御熙依舊一臉平靜,吩咐下人將元勃帶去沐浴更衣後,自己則引著古顏夕前往後院。知道他這樣子是有事要說,古顏夕乖乖跟在他身後,間或吸了吸鼻子。
很快就見前方遞過來一塊絹白的手帕,古顏夕臉一紅,拿過來道了句“謝謝表哥”。
看著她這副模樣,範御熙不禁有些心疼。早前府裡的下人回來就說看到她一個人正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他正想親自過去找,沒想到古顏夕竟然自己來了。雖然明知她是有求於自己纔來的,可見她有事能第一個想起自己,範御熙還是很高興。
“事情我聽說了,你打算怎麼辦?”並未繞彎子,範御熙直截了當道。
古顏夕搖了搖頭,神情有些落寞。連範御熙隔著這麼遠的人都知道她並非有心答應那門婚事,怎麼應墨隱就不明白呢?
範御熙伸出手,拍了拍古顏夕的小腦袋。看著她一臉迷茫地擡頭望向自己,他笑笑,聲音溫柔:“別擔心,有表哥在。”
莫名就回過神來,古顏夕急忙撇開視線,內心生出幾分愧疚。這麼多年來她似乎一直把範御熙這裡當做一個避風港,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給他迴應,卻偏偏任性地享用他給予的一切。對這樣的做法她一向是不齒的,可誰料自己先變成了這樣齷齪的人.
“顏夕,別多想。我們是兄妹,不管表哥爲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似乎看出了古顏夕的想法,範御熙眸底翻滾著異樣,卻仍舊溫柔勸道。
“對不起表哥,我……”不知該怎麼說明,古顏夕緊咬下脣,越發不自在起來。
幸好這時元勃在範府下人的代領下緩緩走進了後院,在將滿身泥污洗去又換了件乾淨衣裳後,看起來總算沒那麼落魄了,唯獨眼下的烏青和略顯蒼白的面色一看便是最近受了不少苦,他走過來,衝著古顏夕他們一禮道:“多謝平南王妃,多謝範大公子。”
“不必客氣。”範御熙淺笑出聲,起身迎著元勃坐下。重新歸於座位,他看向元勃又道:“聽府中下人說幾日前曾有一個僧人上門來找過我,但那時我人在外面,所以沒能及時迴應。想來當日就是小師傅你吧,如此我還要說聲抱歉。”
元勃聞言急忙擺手,古顏夕這時忽然道:“表哥外出是幾天前的事了,府中下人肯定告訴過你他何時回來。元勃,你爲什麼之後不再來找了?”
聽古顏夕這麼一問,元勃的頭慢慢低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良久只輕聲道;“王妃可還記得你離開靈隱寺的時候,跟我說的那句話。”
心中一滯,古顏夕“恩”了一聲。
哪知元勃的表情更是痛苦,他擡起頭,無神的雙目移向古顏夕的臉:“你說我如果有事可以來洛陽城範家找你,可我想我既是有事的人,何以再連累你跟範家?”
“靈隱寺出什麼事了?”不再兜圈子,古顏夕直截了當道,“還是說,你師兄對你做了什麼?”
果然就見元勃渾身一震,接著表情似有古怪道:“你果然……都知道。”
深吸口氣,古顏夕沒有作聲。
她當然知道怎麼回事,那一日白昭然下的命令元森一定會照辦,不過是個時間早晚的問題。她承認最近在城中忙前忙後多少忘了靈隱寺的事兒,可眼下見到元勃,那一日夜探時看到的一切便涌上心頭。
“師兄他……要殺我。”少頃,元勃痛苦道,“他知道紫瑩荷花沒了的事兒,他說他理解我的苦衷,也明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他說那是我們寺中的聖物,更是整個爲雲山的鎮山之寶,我將荷花給了別人,就得付出等同的的代價。”
“我知道他也是不得不爲之,可我不願,可我不服!師傅明明說過身爲僧人便是要拋卻世間萬物,一心向佛。人命關天,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比人命更重要。師兄他明明也懂,可爲什麼……”
“不,你師兄他不懂。”
忽然出聲打斷元勃的話,古顏夕看著他,眼底帶了幾分憐惜。
“你說他因爲紫瑩荷花丟失一事要處置你,可元勃,這世上處置一個人的方法有千千萬萬,爲何一定要選取你性命這麼殘忍的法子?
”
看著元勃忽然僵直的身子,古顏夕搖了搖頭:“那是因爲不管有沒有紫瑩荷花,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你的命,想讓你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