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冰一句話不僅震住了紀若魚,更是叫此刻正在二樓觀戰的古顏夕大爲詫異。她雖然不喜歡這個人,覺得她既惡俗又無理,但是有一點卻是不管任何人來挑撥離間,古顏夕都不會動搖的。
那就是孫玉冰沒腦子佐。
作爲一個沒腦子的人,往往脫口而出的話都具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真實性。所以從孫玉冰的表現可以看出她壓根打心底裡瞧不起段洛凡,她纏著他,不過是受到了別人的指示,或者是爲做戲,或者是爲其他,而古顏夕自然更傾向於後者。
那麼問題來了,是誰派她這麼做的?
沒等古顏夕想通透,下方罵戰再度開始。因爲孫玉冰沒腦子的一句話而讓紀若魚抓到了把柄,她死死摳著這一點不放,雖然氣勢弱了不止一星半點,但出口全都對準備孫玉冰的死穴。很快,兩個名門閨秀站在大街上你一言我一語毫不客氣地埋汰著對方,就差沒有互相吐口水了渤。
由於面前情景幾乎是古顏夕每一日的日常,她吸了吸鼻子覺得無趣,正想坐回去考慮問題的時候,卻察覺範御熙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按。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要爲肖洛凡恢復記憶,首當其衝便是支開這些人,免得他們一味盯著你,擾亂你的計劃。”
聞言斂眸深思,半晌後,古顏夕點頭:“想是想過,但覺得做起來太過麻煩。”
“有何麻煩?”
“我並不清楚這兩家的弱點在哪兒,只是看起來他們似乎全都在盯著宣帝。孫家做事偏激不計後果很有齊瀾雲的風格,紀家的話,可能因爲紀家長子在後籌謀,所以凡事做得隱忍,小心爲上。”
“但是你還忘了一家人。”範御熙接過話,淡淡一笑,“景家。”
當即一愣,古顏夕竟反應不過來。
“景家雖說是宣帝身邊的人,但人人只見其爲宣帝做事,卻不知景家並非對宣帝言聽計從。他們做的那些,往往都是對景家百利而無一害,至於對景家有害的,則動都不動。”說著,範御熙摺扇一轉,指向對面,“正如現在,他明知宣帝知道這兩大世家的小姐在此吵鬧後會動怒,可眼下,卻管都不會管。”
順著範御熙的摺扇一指,古顏夕看過去,便見景清藍正坐在那兒,面無表情地喝著茶,似乎完全聽不見周圍的嘈雜,整個人就像是出在真空中一般。
原本就對景清藍的感覺不太好,古顏夕慢慢側過頭,一臉高深道:“你認識他?”
範御熙轉著摺扇的手一頓,很快道:“只是見過幾面。”
越發覺得自家表哥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古顏夕重新望過去,很快,腦子裡給孫家、紀家和景家畫出了一張分佈圖。
孫家跟紀家這幾日盯得她厲害,導致她除了在宣帝身邊以外完全沒時間去做別的事。而景清藍雖然看起來跟肖洛凡關係不錯,但因對方總是一副陰森冷漠的樣子,導致古顏夕總感覺這人下一秒會不會直接翻臉放大招。
三個家族,三個人,若是非要將他們的目光暫時移開,那就只有……
“周念,元勃,有件事需要你們幫忙一下。”還沒等古顏夕說話,範御熙已經當機立斷道。古顏夕知道他這是跟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是以表兄妹互相對視一眼,下一刻脣角微翹,帶著莫測的笑容。
很快元勃跟周念一前一後離開,而古顏夕幾人重新趴回窗臺觀戰。樓下正在進行短暫的休戰,紀若魚跟孫玉冰此刻面色潮紅,簡直上氣不接下氣。他們身後的僕從急忙上前替她們順氣兒,給他們喂水,那模樣就好像兩個人正在打擂臺戰似的,竟絲毫不見一人上前勸阻。
這時古顏夕看到紀若魚身邊的一個丫鬟似乎正在低聲說著什麼,紀若魚順著對方的話望過去,就見孫玉冰一副大喇喇地樣子靠在無數僕從身上,一陣涼風吹過,竟將她衣衫微微揚起,隱約可肚兜跟裡衣的顏色。
那肚兜不同尋常女子所穿,遠看起來竟像是好幾根細線纏在身上。古顏夕看的清楚,腦中不由飄過“情趣內衣”四個字,她斂眸低笑,完全沒想到孫玉冰還有這個嗜好。
紀若魚看著眼睛都亮了,雖說罵人不揭短,但眼下她被孫玉冰各種難聽的話都說過來了,又怎麼可能會放過這個機會?就見她一把推開身上的下人,沒等對方有所反應,上前便笑道:“孫小姐,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穿衣風格還真是與衆不同啊?好好的肚兜不穿,怎麼偏偏……”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突然就聽一陣巨
響自對面二層的酒樓傳出。包括紀若魚跟孫玉冰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擡頭望去,便見當空便翻下來一張桌子,滾燙的茶水,碎裂的瓷器,細長的竹筷,竟全都那樣飛揚而出,然後在重力驅使下,落了下來。
事情發生太過突然,導致下方人羣完全沒有反應。而這時就見一個人影從窗口飛出,快速旋身向下,一邊將飛散的雜物踢開,一邊吼了句“閃開”。然而這樣的表現無非就是欲蓋彌彰,由於雜物太多且紛亂,很快就聽孫玉冰跟紀若魚的尖叫聲響起,其中還夾雜了周圍看熱鬧人的驚呼聲。
這一切,古顏夕他們看在眼裡,卻無人插手多管閒事。
“我的臉,我的臉!”孫玉冰的尖叫聲自然是最有特點的一個,她胡亂揮舞著胳膊,卻反而被那些碎片劃傷。反觀對面的紀若魚,儘管沒有出聲,但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她一邊拉過丫鬟擋在自己身前,一邊將對方的外衫撤下套在頭上,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做起來相當熟練,而那絲毫不管他人死活的架勢,也讓古顏夕重新刷新了對她的認識。
發生的快結束的也快,當“轟隆”一聲響起,一應物品全部落地,只見塵土飛揚幾乎籠罩了這一方天地,而那飛身而出的人影也站穩腳步,緩緩地轉過身來。
隨著塵土散去,之前圍觀的衆人再度圍了上來。當他們終於看清那人長相的時候,所有人都發出一道驚呼,而孫玉冰與紀若魚也很快從慌亂中回神,擡頭望了過去。
“你!”眼見對方正是景清藍,孫玉冰跟紀若魚都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這人此刻的出現意味著什麼。而這時卻有另一道哀嚎聲響起打破凝滯的氣氛,衆人擡首,就見那出事的窗口處正趴著兩個人。
“要死啦,光天化日的要殺人啦!”爲首的正是周念,他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緊緊攥住身邊欄桿,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下方,哭喊的相當慘烈。
而一旁的元勃此時也是一身狼狽,湯水茶漬濺了一身,臉上也似乎破了皮。此刻他正倚在另一邊的欄桿上,無神的雙眼同樣望著下方,少頃,也很是彆扭道:“這位公子我們與你無冤無仇,不過是想請你讓讓,你何以非要動手呢?”
“動手也罷了啊,他分明是想借我們兄弟二人謀殺下面的兩位小姐啊!”周念乾打雷不下雨地哀嚎著,忙不迭地栽贓道,“這位公子從頭到尾都是一副很不耐煩的表情,明顯是對下面兩位小姐不滿啊!”
“可女人家嘛,吵吵鬧鬧不是很正常,何必非要動手呢!”
“是啊是啊,還是借刀殺人啊,這手段簡直太狠了點啊!”
周念跟元勃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搞得原本僵持的氣氛莫名添了幾分滑稽。對面的古顏夕等人這時候突然有些不忍再看過去,尤其是凌薇,一巴掌拍在桌上,扶額道:“兩個蠢貨。”
凡事最忌諱過猶不及,一旦做得太過就會顯得十分刻意。原本衆人看著周念跟元勃還會覺得他們可憐,但卻因爲二人之後繪聲繪色的演講而使得人們的同情心大打了折扣。
似乎自己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往日裡一向最固執己見的元勃突然低吟出聲,捂著身上捱了一腳的地方,一副相當痛苦的模樣。周念心領神會衝了上去,一邊按著他的手,一邊喊道:“大哥,大哥你沒事啊,大哥你不能死啊,大哥你死了我可咋辦啊……”
古顏夕看的嘴角抽搐,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過去捅死周念。
下方看熱鬧的人羣這時候表情都帶了幾分古怪,最後只能紛紛側目看向景清藍。景清藍依舊是一派高高在上的模樣,對周念二人的叫喊彷彿壓根聽不到。他雙手後背環週一圈四周,最後卻將視線落在了古顏夕他們此刻正在的客棧二層。
恰好由於隔板的作用,讓景清藍看不清裡面的情況。然而即便這樣他還是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們,少頃,才冷冷道:“即便是我做的,又如何?”
“你們,擾亂珉合城的秩序,置陛下設立的規矩於不周,該死。”這一句,是對孫玉冰跟紀若魚二人所說。
“你們,圍觀起鬨不嫌事大,該死。”這一句,是衝著城中百姓。
“你們,碰瓷找事無理取鬧,該死。”最後這句,自然是說元勃他們了。
“你們各個都該死,所以即便是我做的,又如何?”最後,他冷笑一聲,高高在上的姿態仿若看著一羣螻蟻。
古顏夕慢慢往後靠了靠,面對此情此景,她內心的感受有些深刻。
她一直以爲景清藍只是個慢性子,面
冷心也冷,對凡事漠不關心。然而此刻見識過後她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這人並非單純的面冷心也冷,這個人啊,其實壓根就沒有感情。他的眼睛跟語氣一切都包含了利益,是以在跟利益沒有掛鉤的時候,他眼中的任何東西都絲毫沒有存在的價值跟意義。
她想如果可能的話,景清藍是很有興趣讓現場血流成河的。
“你們看……我沒說錯吧……”哪知這時周念靈機一動,指著下方嘆道,“狠啊,真是太狠了啊,這人竟然想讓所有人都死啊。”
關於景清藍的性子,珉合城衆人大概都有所耳聞,然而那原本只靠人云亦云的八卦此刻被落實了以後,他們卻再也不敢聲張。
經由景清藍剛纔那一番話,眼下在場倒是無人再去懷疑周念他們了。
“景公子……我與孫小姐只是、只是偶有矛盾拌了幾句嘴,絕無擾亂城中秩序的意思。”這時,紀若魚抖著身子上前,聲音柔和道,“我自知有錯在先,適才的確太過沖動,便在此跟景公子和孫小姐賠不是了。”
紀若魚的優先低頭讓孫玉冰渾身一緊,心道這賤人以退爲進的手段分明是想要把她逼到絕路,是以就在對方剛一說完時,她也走上前道:“景公子,我承認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但沒人是故意的,你又何必說剛纔那番死不死的話?”
所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的就是孫玉冰這樣的人。
明明是想化解矛盾,可那嘴巴太臭,一張嘴就莫名其妙得罪了人。
果然景清藍在聽完她這番話後,眼微瞇透出幾分不耐。他慢慢側目看過去,在見孫玉冰那肥碩的身姿跟醜陋的長相,引得他更是煩躁。
“滾。”少頃,他冷冷道,“女人,不配跟我說話!”
這下子倒是出人意料的口氣,古顏夕忽然心念一動,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新大陸。而這時就見範御熙翻轉的扇子穩穩落在了窗格上,他一瞬不瞬望過去,似有惋惜地嘆道:“我原以爲他已有改變,誰料還是如此。這般不可一世,最後會釀成大禍啊……”
老天似乎也想證明範御熙這番話有多對,就在他話音落下之際,便聽不遠處傳來兩道鼓掌聲。
“景公子不愧是陛下跟前的紅人,不管說起話還是辦起事,都相當的有派頭。”
“不過景公子似乎也忘了一件事,景家再厲害也只是臣子,就算你是萬人之上,卻也奈何不了一人之下的處境。所以剛纔那番想讓衆人死的話,莫不是景公子在公開挑戰陛下的威嚴?畢竟不管怎麼說,陛下才是珉合城,是齊宣真正的主人吧?”
語氣不善,局勢緊張。
古顏夕他們隨衆人看過去,就見紀方寧跟孫玉樓不知何時出現,前者一臉嘲諷,後者面無表情,正一前一後向此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