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的喜慶匆匆散去,轉(zhuǎn)眼已是三月。盧西安和吳光明還是窩在租來的兩室一廳裡。一個白天上班,晚上睡覺。一個白天睡覺,晚上還是睡覺。吳光明這貨跟個貓頭鷹似的——牀是他的樹杈,可供睡覺。電腦是他的樹洞,在網(wǎng)上搞些小買賣維持生計。貓頭鷹點燃一支菸,準(zhǔn)備去逗逗隔壁的樹懶——樹懶便是盧西安了,懶成一棵樹,除了上班就是睡覺、求生之路,求完生又上班、睡覺。這對樹上組合表面不太搭,實則在覓食方面很有共同語言——那便是喝酒了。
難得地,樹懶不在睡覺也不在求生,而是對著電腦手上比劃著什麼。貓頭鷹看到這一幕,心裡一驚,驚起了人類的逗比屬性,忙上前作關(guān)切狀。
“你怎麼了?什麼時候瘋的?”
“一邊去,我在學(xué)這個..餿語。”樹懶必須以平舌音讀出那個“手”以表自己堅定不移的立場。
“我看你也快餿了,瞅瞅。”吳光明以嫌棄的目光掃過桌面,掃得一桌餐盒瑟瑟發(fā)抖,生怕這貓頭鷹把自己叼了去。
“我明天扔啊。”聽到樹懶要把自己扔掉,一罐可樂嚇出心臟病,撲通一聲摔倒在地,像是在求“主人饒命。”盧西安把它撿起來立在桌面上,說道。
“喝酒不?”
吳光明看了看時鐘,凌晨兩點。兩隻夜行動物一拍即合。
“說喝就喝。”
“去把撲克牌理理,整點瓜子花生米,我在這裡等你。”盧西安說出這句話,有些憋不住笑。心說自己真有才,這韻腳都能押上。吳光明碾滅菸頭,衝進(jìn)廚房一頓忙活。 盧西安則繼續(xù)看著電腦裡的手語教程,手舉到額頭,然後放在胸前伸出小拇指點了兩下。然後嘴裡默唸一聲“對不起。”心裡默唸的卻是“歐陽,對不起。”
“呸,我怎麼會對不起歐陽呢。”嘴上立馬否決了自己無意識的默唸。
學(xué)習(xí)的時候也許是樹懶唯一不懶的時候,或者說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歐陽非常精通手語,她在聾啞人學(xué)校讀書時全憑手語與人交流。因此盧西安決定追隨愛情的腳步,增加彼此的交流方式。學(xué)習(xí)手語也算是盧西安爲(wèi)數(shù)不多的——屈指可數(shù)吧,主動去學(xué)習(xí)的技能。可見愛情不僅能改變?nèi)说谋拘裕€能改變動物的本性。
“哈哈”歐陽在微信回覆了,此時是凌晨兩點。這條消息的上面是一個個綠色話框,都是盧西安與她分享的許多趣事,時間是晚上八點。一聲哈哈笑六個小時不太可能,應(yīng)該是歐陽比較忙吧——盧西安是這麼自欺的。
窗外夜雨淅瀝。
“還沒睡呢?”他一如既往地秒回。
歐陽並沒有回覆。他便往上拉著聊天記錄,越來越多的綠色話框涌現(xiàn),白色的話框則是寥寥無幾。盧西安一時跟微信堵上氣,一口氣拉到了頂,那時他們剛認(rèn)識。
“我先走了。”“下次見。”
“好的。”這是兩人的第一段對話。
重新往下拉,許多白色和綠色的話框交替,有時盧西安詞窮找不到話題了,歐陽也會主動地說些什麼,一度讓這個大男孩產(chǎn)生戀愛的錯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綠色話框擁擠了起來,十來個一齊出現(xiàn)。白色話框則慵懶了起來,偶爾在綠羣中探出頭來,說一兩個字,又縮回去,並拿幾個小時的時間擋住自己,不露面。
盧西安還是很主動,很樂意與歐陽分享趣事,幫她解決煩惱。歐陽卻冷淡了許多,很少在微信上說話。面對歐陽的冷淡,盧西安平日裡皆以“她很忙。”的理由自欺。只是今晚,也許是夜雨賦予了他惆悵的靈魂。思緒一下子涌上來——歐陽她..有男朋友嗎?不不,沒有的。那麼...她喜歡我嗎?他一時被自己的設(shè)問難住,回答不上來,便把思緒的矛頭指向回憶,在腦海裡一點點拼湊出與歐陽初遇、偶遇、再遇的場景,恍如昨日。再想想,海底撈吃過飯,花店前理過花....越想越覺得失落,這個女孩在自己面前似乎從未有過“愛”的表現(xiàn),哪怕“喜歡”的表現(xiàn)也沒有。思緒的矛頭尖銳了起來——以前她在現(xiàn)實裡是個啞巴,微信上很開朗。現(xiàn)在...微信也不回,那就真成啞巴了。盧西安因愛生恨,拿人家的生理缺陷爲(wèi)自己的懦弱開脫。
開脫了懦弱也許能平衡一些,只是那個問題——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喂,發(fā)什麼呆呢,喝酒。”吳光明已經(jīng)擺好一桌酒瓶撲克花生米。
盧西安的思緒一下從“愛情”跳躍到“酒”上,尖利的矛頭柔順了起來。二者也無不通,也許酒的苦澀能沖淡一些愛情路上的迷惘,什麼歐陽,酒後再說——他強(qiáng)行給二者搭上關(guān)係,以求自己的思緒能平穩(wěn)過渡。
“來,喝。”
愛情迷惘五分鐘,推杯換盞兩小時。盧西安喝罷最後一杯酒,醉意給了他篡改古詩的勇氣,酒氣熏天道。
“問世間情爲(wèi)何物,一瓶啤酒喝下肚。天長地久有時盡,一瓶啤酒忘乾淨(jìng)。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一瓶啤酒甩一邊。”一時元好問、白居易、李商隱三位大詩人躺槍...好在盧西安肚子裡墨水不足,不至於糟蹋更多的詩人。那三人在天之靈大怒,欲噴一道悶雷進(jìn)行斥責(zé)。不料卻被酒鬼組合的笑聲掩蓋,只得在雲(yún)裡翻騰。
“哈哈哈哈哈...”兩人笑作一團(tuán),笑地迷醉,笑地睡意朦朧。窗外夜雨滂沱不止,恍惚間二人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是對於盧西安來說的早——十二點多。他醒了,第一眼先看微信,歐陽還是沒回復(fù)。飽睡沒有令他滿足,空蕩的微信令他失落,只好發(fā)呆。突然注意到通訊錄處亮起了紅色的1,有人申請好友。點開一看,頭像是一隻小貓,備註裡寫著“財政部,林茉。”浩哥的小女友,加我?guī)致铮克瞾K未多想,通過了好友請求。
“哈嘍。”林茉先打了招呼。
“哈嘍,這麼早。”
“還早?一放假就睡懶覺呀。今天發(fā)工資,接著。”林茉發(fā)來了微信轉(zhuǎn)賬。
這纔想起來,發(fā)工資的日子到了。收了錢準(zhǔn)備關(guān)閉微信去洗漱時,那頭又發(fā)來了消息。
“你跟歐陽,怎麼樣了?”
盧西安看到這句話,不知該怎麼回答。
“什麼怎樣啊,就那樣唄。”回覆模棱兩可。
“你就不想再怎樣怎樣?”
“我還能怎樣。”盧西安在微信裡輸入了這句話,但想了想,刪除了。
“我也想怎樣啊,可她”又刪除了。
此刻他再次陷入猶豫,自己也不知道該怎樣。
“明天是歐陽的生日,有個飯局哦。”林茉接著發(fā)來消息。
“那我能去嗎。”盧西安有些失落,歐陽從沒說起過她的生日。
“木頭!你約她,我可以有事不去。”
他稍微一愣,顯然這是個好機(jī)會。但又心虛,怕歐陽不願意。
“那個..我試試,要是成功了你也去,行嗎?”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輸入了這句話。
對方正在輸入...又取消,又正在輸入...
“服你了膽小鬼,跟女生吃個飯都要人陪,那我跟歐陽說,等我消息。”
盧西安的心裡不是滋味,以前約歐陽,總是抱著期待的心情,即使被拒絕也不會覺得自己沒機(jī)會。可現(xiàn)在,且不說不敢與她單獨約會,就連“約”這個步驟都外包給了別人,跟初識時的感覺截然相反——還沒被拒絕已經(jīng)覺得自己沒機(jī)會了。
“她說可以,你也一起來吧,明天好好表現(xiàn)哦。”
“好。”盧西安發(fā)送並關(guān)閉了微信,轉(zhuǎn)念一想又心有不甘,便重新打開。
他呆呆地看著微信,可能是昨晚的醉意還未退去,眼神跟柄鑷子似的把那個“好”字拆作兩半來看。那個“女”字像歐陽,似乎滿臉不樂意。再看看那個“子”倒是像極了自己,“女”不樂意,“子”非要往她身上靠,硬貼去組成個“好”字——不太登對。
不知是昨夜雨意未盡,還是今天雨意驟起,總之天公就是不高興,又潑下茫茫大雨,淋得世界一個措手不及。盧西安來到陽臺,觸景生情,思緒不自覺地隨雨滴神遊而去。遊了不知多久,游回來已是傍晚了。匆匆?guī)卓谕盹垼缭缟w被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