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立德那最後幾句話幾乎是歇斯底里吼出來的,以至於呂芒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那聲音仍舊在她的耳邊迴響,好像怪獸的咆哮。
當時,那一番話讓呂芒呆立原地,她瞪大了眼睛望著對面的楊立德,他的那一番話,令呂芒如同萬劫不復的罪人。
就好像楊立德落得如此境地,都是因爲呂芒。
呂芒的確沒想到楊立德會爲了自己而離婚,而且她承認,在看到楊立德家那狼狽之景時,呂芒爲楊立德感到心疼,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楊立德有責怪她的資格。
世上所有的事情,貴在一個你情我願,如果楊立德是爲了想要和呂芒在一起而離婚,那麼既然是因爲和呂芒在一起幸福,那麼爲她離婚也是心安理得,至少不應該爲這事情有所怨恨。
可爲什麼呂芒總覺得聽楊立德的那語氣,就好像在憎恨呂芒破壞了他的家庭?
楊立德坐在沙發上,毛孔之中都散發著酒醉的氣息,他伸出手去拽呂芒的手腕,“我爲了你,什麼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你爲什麼就不能替我想想?呂芒,我是不會害你的,我之所以做這些事情都是爲了你,爲了我們,我爲什麼要害你呢?”
“我沒想過你要害我……”
不等呂芒說完這話,對面的楊立德已經有些惱怒道:“那你爲什麼不配合我?不就是一個印章……”
這事情並非是害與不害的問題,呂芒沒想到楊立德會做這樣偷雞摸狗的事情,難道一句“爲了你”,就能洗脫所有罪責?不,不能,楊立德這樣說,無非只是將過錯強行推到了呂芒肩頭罷了。
呂芒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從楊立德家落荒而逃,她隱約記得楊立德在自己背後好像說了些什麼,只是當時的呂芒滿腦袋都想著楊立德和楊文廣坐在一起時的嘴臉,那晦澀得有些難看的面容充斥在呂芒的腦袋裡,令她什麼都無暇顧及。
呂芒一直走到小區樓下時,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直到白可人的身影出現在呂芒的視線之中,她這才終於回過神來。
微微瞇著眼睛仔細辨認一下之後,呂芒認出那是白可人,對,她身邊還有個男人。
阿星送白可人回家的路上,兩人都異常沉默,這沉默有些不合乎常理。
自從白媽媽住進醫院之後,阿星便成了醫院的常客,白可人沒想到媽媽會那麼喜歡阿星--但是也算不上意外,一個長相帥氣、體態標準、做事細心、彬彬有禮的適齡男青年,自然是最討白媽媽喜歡的。
那天,白可人知道阿星去幫媽媽買吃的東西,雖說其他人都勸白可人先回去工作,可她卻一直放心不下,藉著去送藥路過病房,悄悄地從門縫往裡面看。
白可人腦袋裡面本來構想了無數種可能性,或許阿星送來飯菜就走了,或許白媽媽要拉著他喋喋不休地嘮叨,可是沒想到等白可人探頭從門外看進去的時候,發現阿星正在給白媽媽削水果,而對面的白媽媽一反常態地沒有碎碎念著數落白可人的不好,而是就笑瞇瞇地望著阿星,眼神裡的滿意都快要溢出來了。
就連躺在隔壁病牀上的阿姨也忙不迭地誇讚道:“你這個女婿真是好,你看我們家的那個喲,和你們家這個壓根兒沒法比,老姐姐,你是享福咯!”
白媽媽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歪著腦袋看著阿星,都沒注意到他遞到面前的水果。
同病房阿姨的話讓白可人臉頰上一片潮紅,急匆匆地便轉身走了,她的腳步快,心跳也快。
如果說,阿星真的就是那個人的話……白可人突然覺得心中一陣放鬆,不久之前還讓她擔憂不已的煩惱此時都算不上煩惱了。
在那之後,阿星至少兩天一次地來到白媽媽的病房裡,不是帶著外賣就是拎著水果,有幾次還帶了他自己親手下廚做的飯菜,白媽媽嚷嚷著叫白可人過來吃飯,白可人不肯,就被阿星硬是拽了過來,三個人坐在病牀上吃著東西,就好像一家人般和樂融融,尤其是白媽媽看著白可人和阿星的目光--白媽媽坐在病牀一邊,白可人和阿星並肩坐在另一邊,白媽媽似乎恨不得他們面前的不是小餐桌,而是喜堂,恨不得讓他們當場把這天地拜了。
白可人的心中蠢蠢欲動,而那阿星雖然每天照常來探病,卻也什麼都沒說過。
晚上的時候,白可人端著熱水來給媽媽洗腳,白媽媽坐在病牀上,望著蹲在地上的白可人,“你個死丫頭,嘴巴還挺嚴的,你當你是地下黨嗎?居然什麼都不告訴我!”
“啊?”白可人愣了一下,擡起頭來,一臉茫然地望著白媽媽。
白媽媽哼了一聲,砸吧著嘴道:“你也不想想你媽我以前是幹嘛的?我當護士長的時候,手下帶著那麼多小護士,哪個有什麼心事,我一眼就看穿了!我說你怎麼死活不肯相親,原來是有這麼好的人選,也不告訴我一聲,害得我替你白白著急!”
“不是啦,”白可人糾結地低聲反駁道:“我和他其實……”
“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白可人憋了半天,臉都漲得通紅,眼看臨牀的阿姨已經睡了,纔不好意思地小聲道:“媽,我和他其實真的什麼都沒有,也不熟,就是……朋友吧。”
這話白可人說的心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阿星到底算不算得上是朋友,反倒是越想越鬱悶,乾脆坐在了對面的小板凳上,彆扭地掰著自己的手指頭,將自己和阿星的事情告訴了白媽媽。
“你說,”白可人別過頭去,不肯與白媽媽對視,鬱悶地低聲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和他本來也……”
“傻丫頭!”本來是讓白可人糾結不已不知所措的事情,可是在白媽媽聽來,卻莫名其妙地讓她露出了一臉的喜色,“你還不懂啊?這小夥子是靦腆!靦腆你不懂嗎?”
靦腆?仔細想想,白可人實在難以將阿星和靦腆這兩個字聯繫在一起,他看起來並不像是那種內向靦腆的人。
可是對面的白媽媽卻仍是一臉喜色地低聲念道:“你想啊,現在這年頭,小夥子一個個油嘴滑舌的,碰到這麼一個老老實實的你還不好好把握著?”
“把握?”白可人低聲喃喃,臉“唰”的一下便紅了。
“傻丫頭,知道我當年怎麼拿下你爸爸的?”白媽媽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彷彿在傳授什麼武林秘籍般,壓低了聲音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